时值暮春,气象无常。早先还是风和日丽,此刻大河之上,却是阵风强劲。只见原本水平如镜的河面,如今却是一道道波澜翻卷如席,激起阵阵白色的浪花,天水间浊浪排空,气势惊人。
而阵风也使得天色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寻常,天地间仿佛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尘蔼,原本一尘不染的澄净天空像是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灰白色轻纱。太阳已经升到了高处。阳光从尘蔼中透过,没有了原先的清澈明亮,如同是隔着一张微黄的毛边纸,感觉有些晦暗阴郁。
劲风吹动大河两岸,风声之外,却是一片宁寂。只见以河桥为中心,两岸一座座营寨如幕天席地的巨型棋盘一般铺陈开来。营寨中数不清的帷帐如海,在风中摇曳起伏,像极了海上翻卷的浪花。而其中各色旌旗垂荡若云,在风中笔直招展,猎猎有声。
在位于大河南岸的西魏军营寨中,一面面黑色的军旗宛若从天而坠的朵朵黑云,将河桥偏南一侧的大地几乎完全覆盖。在乌云覆地一般的军营中,宇文泰的中军大帐宽阔高大,如鹤立鸡群一般傲然出力。大帐前笔直入云的旗杆上,一顶大纛高高迎风飞扬。大纛上华丽的褒羽流光溢彩,褒羽下的九色飘带,在风中不断相互纠缠相击,发出掌击一般的清脆响声。
此时大帐内出征的西魏军诸大将军以上高级将领们济济一堂,铁甲如堵,冷光四射。只是此刻帐中虽说不下数十人,却是寂然无声,唯有劲风过处,旗舞帐动之声不时传来。
却说宇文泰见于谨率军来会,问明原委,知道先前隔绝东魏河东、河南主力,分而击之的方略已然落空。当下即召军中诸大将议事,商讨后续战止对策。
西魏军诸将聚齐之后,听于谨详述了柏谷坞之战的经过,莫不心中暗自叹息,一时竟无人开言,大帐内的气氛仿佛冻结般凝滞。
虽说侯景主力赶到的事实已经无可改变,但不少西魏军大将心中还存留着某种侥幸,希望侯景是经过一番苦战,才突破于谨的围堵赶来河桥,因而战力受到一定损失,西魏军则还有机会可以一战。但听于谨所述,侯景主力未经接战,既以暗渡陈仓之计借舟楫转进河北。因此侯景此来,竟是全师而至,主力丝毫未损。如此一来,西魏军夺取河桥的希望就变得非常渺茫。
既然战前的方略已经落空,那么就必须面对和东魏河东河南两大主力正面决战的局面。西魏群雄皆一时英杰,不独个个胆识过人,也并不乏谋略远见。他们都意识到在目前的这种形势下,可能退兵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是未经与敌军主力一战,就主动放弃北豫州和虎牢这个重要的战略据点,退回关中,却使这次举国而出,震动天下的军事行动变得虎头蛇尾,最终无功而返,这却是让大家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诸将心中各暗自思忖,大帐中竟良久寂然无声。正中帅位上宇文泰面色如常,他候了片刻,见无人开言,手抚长髯缓缓道,
“事既如此,亦是天意。人生若此,不如意者常之。自正光末祸乱至今,泰与诸公莫不是一路褴褛,屡经艰险,其间几度垂亡,然至今终得关陇粗定,社稷稍安。唯高欢僭制伪朝,窥伺神器,逞凶强凌,为祸天下。其虽一时掩有关东,然人神共弃,一如侯莫陈悦,终难逃殄灭。今吾等既承圣命,翦除凶顽,澄清宇内,又何惧贼寇势众,一朝难灭?”
宇文泰一番话说得众人不禁频频点头。宇文泰再接着道,
“今日延集诸公会商,便是要再议方略,将如何与东虏主力决战。侯景虽已屯兵河桥,然料高欢大军尚须时日方至,则眼下我军又该如何相应。”
宇文泰将今天的会议定了调子,今天要商讨的是如何与敌军两大主力进行决战,特别是针对目前敌军河东主力尚未来到前我军的行动方案。宇文泰不留痕迹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退军显然不是他的选择。
在座众人此时大都已经明白了宇文泰的心意。见主帅如此坚定,众人也不禁心中稍安。
太师、中军大都督贺拔胜眼中精光毕射,沉声道,
“高欢若来,战就是了。我军兵精将勇,敌军虽众,不足惧也!”
独孤如愿也道,
“若不战便可强寇自销,天下安定,却还要吾等武人何用?”
若干惠道,
“六镇英豪、关陇健儿悉数在此,若未经一战,便望风而退,纵关中河山险固,又岂足可恃!”
大帐中一反适才的沉闷,气氛转为激昂,大家似乎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只听宇文护道,
“何如密遣一支军马避过河桥,潜渡北岸,于要路埋伏。伺高欢大军过时突袭。倘使天意昭然,或斩敌酋首,亦未可知。即使不然,也当挫其锋芒,乱其军势,然后我军再当面合战,必大破之。”
大家听了心中一动,这似乎听上去是一条不错的计策。只见李弼摇头道,
“高欢此来,必尽搜河东精锐南下,所部何啻十万。遣军伏击,兵力若少,则难撼其势。若大兴军力,则必为对岸侯景所知,恐难成其事。”
宇文护听了有些不服,但一时似乎也找不出什么话语来反驳。只听上边宇文泰道,
“景和(李弼字景和)可有何妙计?”
李弼沉吟了片刻,抬头道,
“若以职下陋见,则还是那个字…,毁!”
众人听得心头一紧。李弼果然是西魏军中以足智多谋闻名的大将,这条计果然狠毒得紧。只听李弼道,
“如今侯景驻营河北,河桥若断,其军虽众,也一时无法相援河南敌军。此时我军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围歼河南之敌,就算高欢大军自河东赶来与侯景相会,我军仍可隔河与之相据。若此,河南之地终归我有,北豫可无忧也。”
李弼上次就提过相同的建议,但当时大家并不知道侯景和东魏河东援军会那么快地赶到,而且西魏军在战斗初期也取得了一定的优势。出 于对河桥这个交通要津重要性以及当时巨大的建造成本的考虑,宇文泰没有被采纳这个建议。但是如今形势逆转,毁掉河桥,断绝东魏军主力南下的通路,也许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宇文泰锁眉沉思片刻,方缓缓开言道,
“本虑河桥乃洛阳要枢,建之不易,糜费甚巨,此皆百姓脂膏,岂可轻易毁去。然于今形势危殆,为天下社稷计,似亦不得已而为之。”
宇文泰再问李弼道,
“若决意毁之,景和可有妙法?”
李弼思忖道,
“若说毁桥之计,最利莫过火攻。只是河桥尚在敌手,我军无法靠近,却是如何放火?…”
帐内众人一时都顺着这个思路开始思索,七嘴八舌地开始献火攻之计。
有人建议重赏招募死士潜入河桥放火。但是河桥守卫严密,两岸敌军将河桥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个别死士又如何能够携火种潜入。就算是真的得神佑能够进入河桥,一点火种又如何能将整个河桥点燃?
还有人建议用纸鸢携了火种飞向河桥,将桥点燃。但是纸鸢不会受人控制,只会随着风向走,谁也不能保证它就能落在窄窄的河桥上。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独孤如愿突然想起什么,对李辰道,
“前日战阵上天行所用之物飞射如流火,或可一用?”
李辰本不欲多言,独孤如愿相询,只得回道,
“职下所用之物确为火所驱,可惜用之殆尽。另此物射程太近,在阵前发射,远不能企及河桥。”
宇文泰见二人相语,接话对李辰道,
“不知天行有何见教?”
李辰本见躲不过,只得行礼道,
“职下鄙陋,见识不明,不敢妄言。”
宇文泰平静道,
“会商军要,但畅所欲言,言者无罪。天行但讲无妨。”
李辰略一沉吟道,
“以职下陋见,何如以粮船载引火之物,点燃后任其顺流而下。火船若见阻于河桥,则与之俱焚,河桥或可毁之。”
大家听了不觉眼睛一亮。
如今河桥被东魏军重兵占据,难以靠近。唯一守卫薄弱的地方就是上游水面。西魏军此番出征河南,一部分粮秣物资,是借舟楫从关中沿渭水顺流而下,进入大河,然后再经大河转运军前。因此西魏军虽然没有东魏那般庞大的内河水师,但也确有一支颇具规模的船队。
如今东魏水师大部分船只都位于河桥下游,而河桥以上的仅有些小船,不过百余,根本不敢远离河桥东魏军的保护。如果西魏军将大批粮船点燃,然后使其沿大河顺流而下,东魏军势必无力阻挡。而河桥是由一条条木船连接在一起,上面再铺木板建成的浮桥,火船一旦靠上来,就很容易被点燃。这条计策和其它的建议比起来,似乎可行性要大得多,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这李天行果然是不负盛名,奇谋无穷啊!帐中众人看向李辰的目光,一时多了些复杂的意味。
李辰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道,
“此计或可一试,然河桥乃此战要所在兹,东虏必拼死力保,能否成功实难预料。况东虏水师阵容浩大,即断河桥,其以舟船运兵济河,亦非难事。故以职下愚见,既如今形势已变,东虏合军已无可避免,与其在此处纠缠,不若引军退至邙山,择地利与之合战,必得克捷,一如沙苑故事。”
李辰虽不得已献上火船焚桥的计策,但心中却对此并不怎么看好。他觉得还是退兵为上策。但既然宇文泰刚才已经表明了继续打下去的决心,李辰也不愿再多绪言。
但如果不肯退兵,李辰觉得还是应该着眼于和会合之后的优势东魏军进行主力决战。因此他建议西魏军放弃在河桥地区与东魏军纠缠,后撤到邙山一带,寻找有利的地势准备和东魏军主力进行会战,就如同当年的沙苑之战一样。
这样一是可以借地理来抵消掉东魏军在人数上的优势。二来邙山更靠近西魏军既有防线,能得到更多支援。一旦作战不利,也便于脱离敌军追击,尽快返回关中。
李辰一言既出,大帐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大家又都将目光转到帐中帅位上的宇文泰。宇文泰沉思片刻,语气坚定地道,
“天行果然妙计,所虑亦甚是有理。我军在河桥与敌相争以来,颇挫其锋锐,今既尚有胜机,可聚灭河南之敌,岂可不尽力而为之?吾意已决,可先依天行之计,用火船焚桥。如若不果,再移军邙山,以备与高欢决战!”
宇文泰转首对尚书左仆射赵善下令道,
“你速持我将令,领一军秘至上游,收集粮船。号令所至,我军所有舟楫水手,任你调遣。待舟船集齐之后,你便装载举火之物,引燃顺流,火攻河桥!”
“遵命!”
赵善当下高声应诺。
赵善字僧庆,乃是大将赵贵的从祖兄。他早年为尔朱天光属下。韩陵之战后,尔朱天光被高欢所杀。赵善请求收葬其尸,高欢义而许之。后贺拔岳征讨关中,迎赵善为长史。贺拔岳死后,赵善和诸将共议拥宇文泰为首。
赵善性情温良恭让,虽位居台阁,而愈自谦退。每当政务上有了成绩,他总说某官之力。如果有了罪责,则曰善之咎也。时人称其有宰辅之量。
本次西魏倾国而出,公卿多有从征。台阁中尚书右仆射周惠达留守关中,而尚书左仆射赵善随军出战,为营中文官之首。
话说赵善领了宇文泰将令,即刻率军沿河疾行,赶赴位于上游的西魏军粮船锚地。
西魏军的这个锚地位于河桥上游百里外一个水面平阔的水湾浅滩,只见四处芦苇丛生,沙鸥翔集,风光旖旎。西魏军的粮船在关中运载了粮秣物资之后,经渭水进入大河,在一路顺流到达这里,卸下物资,在通过陆路转运。因为再往下游走,就是敌方的占领区,已经不能保证安全。
此刻,这个锚地正是一番繁忙景象。一条条满载的西魏军运粮船行使到这里,便停靠在简易搭建的码头上,自有役夫鱼贯通过粮船和码头间的跳板,将船上的装满粮秣的麻袋草捆一件件扛到岸上。
而卸空了的粮船则再度扬橹升帆,离开码头,再逆流而上,返回关中。宽阔的河面上帆影如云,一边是满载的的粮船,到此处纷纷落帆下锚,等待靠岸。另一边则是空载而返的船只,正奋力挥桨扬帆。细浪翻卷的水面上千帆竞渡,舟如游龙。船工嘹亮高亢的号子此起彼落,余音娓娓,在大河上随风飘荡。
作为重要的后勤基地,这里自然防卫严密,不仅整个锚地和堆场周边都用栅栏围住,形成一个巨大的军营,营内更矗立了两座高约十余丈的敌楼。当赵善率军马疾驰接近时,高耸的望楼上警戒的士卒远远望见,早早发出了警讯。立即有一队骑兵冲出营来,直向来军迎了上去。
在查明是己方军马后,守卫的骑兵再转身引导来骑来至大营前。守将此时已闻讯而出,他仔细验过赵善的官印和军令,方才将他们迎入营中。
赵善进入守将的大帐坐定,即下令道,
“命空载回程的船只既刻掉头,不必返回关中,军中另急用。尚未卸载的船只若载的米粮军械,即加速卸运,若是草料就不必卸了。另外速速多备引火之物……”
二日内,赵善征集了三十多艘大船,满载易燃的草料柴木,里面还撒了硫磺油脂等引燃物。每条大船的尾部还拖了一条小舟,作为逃生之用。
赵善命一员督将领队,指挥军士和水手们驾了船队出击。行前赵善再再仔细叮嘱道,
“…此战关乎国运,诸君身系千钧重任,千万小心行事,但莫负深望。待功成归来,某必明奏朝廷,封侯拜将,岂复赘言。”
那督将深自拜谢,然后率众登船起锚,向下游驶去。西魏军的三十多艘大船排作两列,如两条长蛇一般缓缓顺流而下。
当船队驶到距河桥还有数十里时,北岸早有东魏军的侦骑望见,一边向船队放箭,一边飞报河桥的东魏军。
领队的西魏军督将坚持在往前行驶一段,此时,前面远远大河之上,两条巨龙一般的的身影已隐隐浮现,宛若长虹卧波,横亘河面。这便是河桥了。
只听那督将一声令下,一声凄厉绵长的号声在静静的河面上回荡。各船上的水手们闻讯立即行动起来,只听叮当一阵乱响,水手们纷纷将船舵用长钉钉死。
领队的督将再看一眼远方的河桥,依稀可以看见两岸密集如林的东魏军营寨如同室受惊的蜂巢一般,旗号翻飞,号角齐鸣,大队军士正在蜂拥出寨。
船上的西魏军领队督将见此情景,不由冷笑一声,然后他面带决然地将手中的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把往船舱里一丢。烈焰顿时从堆积如山的柴草中升腾起来。几乎是一瞬间,三十多艘大船同时火光冲天。
而督将和船上的水手及军士们则立即跳上了船尾的小舟,然后奋力斩断了相连的缆绳。三十多条小舟避开继续顺流冲下的火船,如同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柳叶一般聚拢在一起。那督将指挥水手们费力划桨,三十多条小舟慢慢逆流而上,雁行返回营地复命。
此时被点燃的大船上船帆也已经着起火来,如同是一座烈焰喷发的火山那般壮观。三十多条火船首尾相连,如同两条浑身冒火的怒龙一般顺着水流直向河桥冲来。
与此同时,东魏军的大营却一片混乱。东魏军远远看见一串火船正向河桥冲来,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乱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东魏军水师在河桥上游的船队见状立即派出了船只前去拦截。但西魏军的火船都是大船,而东魏军的船只都是小艇,根本无法挡住顺流而下的火船。只见一艘艘东魏军小艇被火船一撞而翻,瞬间被碾压到水下,东魏军水手纷纷跳水逃命。而火龙一般的火船毫无阻滞,继续向河桥冲来。
河桥南岸的东魏军大营中斛律金有些发呆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火船。他是纵横草原的马上英雄,这水面上的事物实非他所长。见一长串火焰冲天的大船势无可挡般冲来,斛律金脑子都有些蒙了。
这时随军的行台右丞张亮急急过来向他行礼道,
“大都督,请速用铁索系住小艇,再用长钉反钉艇首。令军士于两岸拽索,使艇就船,以钉钉之,再引索向岸,使火船不得及桥!”
张良字伯德,初事尔朱兆,为平远将军。尔朱兆和高欢相争失败后败北秀容,他的左右都暗自输诚投靠高欢,只有张亮不为。等到尔朱兆穷途末路时,身边只有张亮和苍头陈山提二人相随。尔朱兆命他们斩己首以降,皆不忍。尔朱兆乃自缢于树,张亮伏尸而哭。高欢嘉叹之,用张亮为丞相府参军事。后来,张亮逐渐得到高欢父子的信重,先后为掌书记、行台七兵郎中、再迁行台右丞。
这次高欢命斛律金为主将先行赴援,又怕他不识字而误事,便命张亮随军辅佐。
斛律金听了张亮之言,方似猛然惊醒,
“啊,这样啊…”
他略一犹豫,又迅即下决心道,
“水师乃侯大行台部属,非我可以调遣。你且随我速去见侯大行台,请他下令!”
斛律金当即带了张亮飞马来见侯景。
侯景此刻也正在无计可施,急得团团打转。他听了张亮的禀报,不禁连声称善。侯景随即取出一支将令,对斛律金道,
“河桥以南,但凭阿六敦行事,水陆二军,悉听尊号令。”
斛律金和张亮回到河南军营中,立即命令调集水师小艇听用。张亮指挥军士们将铁索钉在船身上,铁索的尾端再系上长索,小艇的顶端再钉上长长的钉子。等到一艘小艇装备好,张亮便指挥东魏军水手,驾驶着小艇迎向火船。而长索的末端则由远远地绕到河岸上,由百十个强壮的军士拽住。
这时,火船已经驶过分流,两条火龙分别进入了南北河道。迫近之后,火船气势极为惊人,如同一座漂移的火山一般随激流汹涌而来。火船上浓烟滚滚,烈焰冲天,远远一股热浪已经扑面而来。甚至水面都被烈焰炙烤得发出呲呲声。
当东魏军的小艇无畏地直撞上当前的那艘火船时,庞大的船体和顺流而下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让几名水手立足不稳,纷纷跌入水中。但小艇前头的长钉也深深地刺进了火船。火船推着小艇继续往前冲去。小艇上的铁索发出刺耳的哗啦声,随即铁索后端的长索猛然一紧。
在河岸上紧拽长索的百十名东魏军士卒只觉一股巨力突然从长索那端传来。为首的几名士卒立足不住,一下子被拖倒在地。这几人大声嚎叫,双手只是死死抓住被长索不放。长索拖着他们在河滩是滑行,几个人满身泥污,滚得如同泥猴一般。
后面的士卒们齐声呐喊,一起拼命很拽长索,但火船下冲力实在太大,百十名士卒踉踉跄跄被拖着不断向前滑去。周围的东魏军纷纷扑上去,伸手帮忙向后死拽长索。长索周围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如同是拥挤的 蜂群一般,绳上已经几乎没有下手的地方。
长索被拉得如同一条线一样笔直。终于,长索慢慢停住了滑行。连接着小艇的火船在水面上停止了漂移。
东魏军士气大振,人人拼命将长索往后死拽。长索开始一寸一寸地往后移动,随之火船也开始向河岸方向慢慢移动。此时火船上的火焰也已经将连载一起的小艇点燃,火势更加猛烈。在东魏军惊天一般的 欢呼呐喊声中,如喷发火山一般火焰冲天的两条火船不断被拖向岸边。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火船突然歪向一边,大量的火焰和残木余烬翻倒进水里,发出剧烈的噼啪声。原来此处已经离岸边不远,火船的底部却是撞上了淤泥,顿时搁浅在河滩上。
火船再也无法动弹,在东魏军喧天的欢呼声中慢慢燃为灰烬。
大受鼓舞的东魏军将一艘又一 艘小艇推进河面,几乎将整个河道占满。一艘又一艘的火船被如法炮制地拖拽到岸边,大河南岸火焰连天,如同是地狱之门被打开一般。然而河桥没有受到一条火船的直接冲撞,终究无恙。
与此同时,侯景指挥河北的东魏军用同样的办法,将流入北面河道的火船也全部拖到岸边。
东魏军最终有惊无险地保住了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