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来美国作博士后的第二站。第一站老板人不错,但能力有限,我知道不是长久之地,给他干了近两年离开的,提前打了招呼,也说了需要他的推荐信(工作实际上不需要,但以后万一办绿卡,有他的肯定好。)。这第二任老板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他刚拿到AP位置,我就决定跟他走。当时想:1。他作的无论理论还是技术都是当时最前沿的,我可学的东西很多;2。我也没有好文章,也没想好回国还是留下来,这个领域赌一把也许值得。
和老板约好一起来新地方。走之前一个礼拜,和老板打招呼,发现老板出了大事故,不能如期来。我就只好一个人,带着太太(当时女儿还留在国内)到新地方上班,帮老板setup新的实验室。我当时对molecular biology这摊子比较熟悉,主要任务就是在老板到位之前把这个摊子建立起来,能运作。对tissue culture,我是没有碰过,基本是老板遥控指挥,购买,然后和contractor沟通,把实验室这个部分set up。三个月后老板到位,我的分子生物学摊子已经开始运转了,老板再开始tissue culture的摊子。试验室开始只有我一个人,老板基本是手把手教我。应该说,那两年学了很多东西,就是分子生物学这个摊子,我的bench经验也有了很大的改进,对后来的饭碗起了很大作用。
开始还是相处得不错。我也年青,思想上也有准备--AP要tenure,哪能不忙呢。老板提出每天工作十小时,每周六天,咱也没说二话。因为早就认识,也想帮他一把,进来的学生尽量留住。就是学生和老板之间有问题,我是能劝解的劝解,能在bench上帮一把的就帮一把。两年时间居然有六个学生愿意留下来,包括自带fellowship的Ph.D./M.D.学生。系主任是华人,对他对我都不错,一直鼓励我好好干。系里的秘书也因早到的那三个月买这买那,和我混得很熟。老板给我说:你好好干,要发一篇NSC,我就给你办绿卡。你看我就是这样的,发了Cell,拿到AP,这里就给我办。(当时还没想好留不留,也没在意。后来明白了,想想,你老板是这行当的top 0.01%,可以拿着稿子去找Cell的编辑的。你这实验室要发Cell,哪里那么容易?!)
第一次警钟是某天工作到晚上九点多。实验室就我一个人,老板黑脸冲进来,问我是不是刚给他打电话了。我说没有。他很不信任地问了两次,告诉我经常有人电话骚扰他,每次是他一接电话对方就不吭气也不挂断。他说家里装了Caller ID的设备,办公室还没装,知道他办公室电话号码的人也不多。。。直到我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就算打个电话给你,我也不用隐瞒啊。我也没有理由骚扰你啊。。。
很快,和学生的关系开始紧张。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六个学生先后离开。记得那个自带fellowship的Ph.D./M.D.学生给我说:If you can survive 2 years in this lab, there is no place in the world you can not survive!走了的学生和我关系都不错,他们走了不解恨,一直鼓励我走,说:我们走对他没多少影响,只有你走才能让他肉痛。
快到我J-1签证过期的日子了,老板说给我换H-1签证。和我说好了加点工资,25000一年。我也同意了。有天我去了系里,和秘书聊天,她突然说起我签证的事,说系里给我把工资加到28000多一点,这是H-1签证的最低工资要求。我知道老板手很紧的,就担忧地问秘书我老板是不是知道。秘书说:Don't worry. If he is not willing to pay for it, the Dept. will pay. He knows.
我回到实验室,碰到老板,就给他提了这事。他黑着脸给我说: I know! I don't think you deserve it!
我真地哑口无言,这事从头至尾和我无关,这话也太伤人了。于是决定离开。
没有推荐信不好找啊。可几个离开的学生一听我要走人,可高兴了。到处打听哪个老板要找找博士后。我自己也通过广告到处找。不到一个月,校园里就找好了。我过去interview,新老板问我能不能找我当时的老板要推荐信。我说可以的,不过他说什么我可不敢担保。你也可以找我们的系主任,他实验室离我们的很近。新老板笑了笑:我猜在AP实验室不容易呢。。。
在校园interview的同时,Yale那边的一个AP也让我去interview。那边进展也顺利,interview完,就给了offer,还说给我办绿卡。回来和校园里interview过的老板一说,对方马上也给了offer,match Yale那边的。还说办绿卡小事一件,我帮很多中国学生办过。
一切好了,先去系里找秘书,问每年24天没休的假怎么处理,是不是可以拿钱。秘书说你休吧,你下面还在学校里,这个假期只能存起来,转到下面这个老板这里。你累计的48天是最高的,不能再累计了。回头再告诉自己老板,三个月后离开。老板急了,拿着日历和我算,等48天假期一算,我基本不用上班了,他居然说: I thought the first 3 months should be counted as vacation days since I was not here....(记得在Yale interview的时候,对方一听我帮老板Setup实验室,那个羡慕溢于言表啊--You did a big favor to your boss!)
休了三个月的假,准备再上班的时候,新老板把我叫过去,说新的H-1签证可能下不来,当年的quote可能用完了。理论上讲,我前面的老板必须买机票送我回国,我再签证过来。老板说,他准备找我的前老板和系主任,既然在同一个系统里,我的老H-1签证又没有过期,看能不能继续用那个签证,在前面实验室干也可以,在他这里干也可以,反正他出钱。电话打到系主任那里,都是老朋友,自然没有问题。但打到我的旧老板那里,新老板碰了一鼻子灰:No. It is a fake collaboration! I don't need your money! 新老板回头给我说:Now I understand why you could not get along with him. I thought I was doing him a favor, and he did not have to pay your ticket back to China. You know, when he is ready for tenure, I might be able to help him....
我运气不错,签证如期下来。。。
后话:三年后,接替我在前老板那里工作的一个老中,硕士学位的technician来找我。她和我前老板吵翻了,老板发文章的时候没把她的名字放进去。两篇文章,一篇我第二作者,一篇我第三。这老中告到了学校,学校说硕士学位的technician,作者可放可不放。但这老中也有心机,把老板当年给她承诺的第一作者的邮件还保留着。。。至于来找我,是因为她觉得我应该是第一作者,大部分工作是我作的,而我是博士后,可以上学校告。。。我和太太开玩笑:老板胆子够大,居然没告知我就把我放进了作者名单。但我和他认识多年,很多共同的朋友,他在这件事情上至少对我还算过得去。这个technician不过是想利用我一下。她如果是第一作者,肯定不会来找我的。所以,我拒绝了她的请求。。。但前老板因为这个折腾,加上同事关系处理不好,最后没有在本地拿到tenure。去了差一点的学校,后来拿到tenure。
(二0一七年一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