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聚
李公尚
刘建胜和妻子李春霞两年多未见,春节前,刘建胜打电话告诉妻子,今年春节休假回家过年。李春霞说:“再不回来孩子都记不清你长什么样了。当个大头兵,不至于连妻室儿女都不要了吧?”电话里传来孩子的声音:“大头兵是不是头很大?爸爸的头真的很大吗?”
刘建胜是某部装甲旅的电子机械专业士官,自称“大头兵”,两年前李春霞带着四岁的儿子去部队探亲,刘建胜告诉她:“再熬两年,你就可以随军了,到时你在这边找个工作,孩子也在这边上学。”刘春霞看看四周荒秃的高原,撇撇嘴说:“我可不想让孩子跟你一样在这里待傻了。”
李春霞是家乡镇上一所小学的一年级老师,放寒假前,让学生们在发言练习课上讲述自己的爸爸妈妈。她儿子也在班上,上台发言说我爸爸是解放军,非常威武。其他同学问:是不是当大军官,管很多兵?她儿子想了想,不能肯定,就说是当大头兵。同学们笑了。她儿子说:“我爸爸的头也不是特别大,立了很多功,三次三等功,两次二等功,是国家的军功。我妈把我爸爸的军功章挂在我家墙上,你们哪天可以去看。”
李春霞把刘建胜休假回家过年的事告诉了婆婆,婆婆说,等他买好车票,定下了回来的车次,咱们一起去车站接他。李春霞说,去车站十多里路,倒两次汽车,来回一趟不容易,她自己去就行。儿子在一边嚷着:“我也去,我要去摸一摸爸爸的头,看他的头有多大。”
那几天,全家欢天喜地地忙碌着,热切盼望着刘建胜早些回家团聚。腊月二十三,李春霞接到丈夫的电话,说他的假期要推迟,部队让他和几名战友去内地接收一批新装备,来去要二十多天。
“那么,这春节……就这样不过了?”李春霞头脑有些发懵,看看手里刚买的年货,不相信是真的:“还有,咱妈,孩子,要来的亲友,怎么办?”
刘建胜笑着安慰她:“只是推迟两个月,晚点回去。不能回家过春节,算不了什么大事。你和妈妈,还有孩子一起过就行了。”
“可这些天……”李春霞已经泪流满面,哽咽难语:“孩子每天都在日历上画大头兵,妈妈天天擦你的军功章……”
“呃,今年我又立了三等功,回去带给你。“刘建胜说:”还有,我们这次出差是坐火车去。腊月二十八那天,路过咱们家县城的车站,在火车上,我会朝咱家的方向,向你,向咱妈致军礼。出差的战友们也一起向你们敬礼。我们商定好了,路过谁的家乡,大家就一起向谁的家乡致敬。”
腊月二十八那天,离家乡的车站还有两小时的车程,火车上刘建胜接到了妻子打来的电话,说她带着儿子已经到了车站:“列车到站只停一分钟,你来不及下车就在人群中找戴红围巾的,我戴了一条红围巾,是前年你给我买的那条。最好你也在车窗上做个标记,让我能看到你。还有,昨天晚上咱妈说也要一起来,我怕她来了见不到你伤心,今天一早我来车站时没叫她。”
“可是,戴红围巾的人那么多……”
和刘建胜一起出差的几名战友,一起找到列车长,向他说了刘建胜和妻子在车窗边见面的事,希望他允许列车员到站时打开车窗。列车长在列车广播里播报了这个动人的要求,车上的乘客纷纷要求打开所有车厢的车窗,大家一起帮着找戴红围巾的女士。许多旅客解下自己的红围巾,送到刘建胜和他的战友面前,让他们到站时挂在车窗上,作为相认的标记。
列车进站了,刘建胜所在的三号车厢面向站台的车窗都打开了,其中一个窗口飘舞着好几条鲜艳的红围巾。列车徐徐停靠在人头攒动的站台,一位头戴红围巾的年轻女人,拉着孩子,从人群中挤出来,解下头上的红围巾挥舞着,向飘着红围巾的车窗奔跑。正跑着,她身边的孩子突然拉着她停下来,说:“是奶奶,我听到奶奶在后面叫爸爸的名字。”李春霞回头查看,是婆婆来了,她凌乱的白发在寒风中颤动,在人群中沿着列车边喊边找。李春霞转身往回跑,去搀扶她。
列车各个车厢面向站台的车窗都打开了,人们在窗口上冲她们鼓掌,鼓励她们:“快,就在前面,三号车厢,飘舞着红围巾的那节……”
还差几步,她们看清了刘建胜伸出车窗外挥舞的手臂。“是他,他爸!”李春霞激动地对婆婆和儿子喊着。列车缓缓启动了,李春霞丢下孩子和婆婆,奋力追赶列车窗口上丈夫伸出的手,想去摸一下。列车越来越快,眼泪糊住了她的双眼。
她终于停了下来,弯下腰大口喘气。一条红围巾吹到她身上,她抬头一看,列车各车厢的许多窗口上,飘荡着无数的红围巾,像热烈的火焰,向她飘来……
2017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