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行漫记 2016
凡 草
九
根据前几次去欧洲的经验，我们这次出行，火车本是首选。向英国的朋友们咨询了一下，他们并不赞成。英国的火车独家经营没有竞争对手，不但价格贵，工人还时常罢工，造成火车停运。
朋友的建议让我想起上次去英国的情形。那次旅程肩负着两个任务和一点私心，我本以为安排的很恰当，一天时间参观一个在伦敦附近的公司，并和他们洽谈购买大型仪器的事宜，然后在伦敦停留一天看看这个古老的皇城，随后乘火车去利物浦参加学术会议。可是，仪器公司的人告诉我，你这个计划不可能实现；英国的火车公司有‘例行'罢工，最近是每周一天，虽然列车时刻表上没有注明，但是，所有的火车都会停运。罢工那天正是我准备从伦敦去利物浦的日子。他说，我只有当天乘晚班火车北上，否则整个计划都要顺延。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责任感也很强，既不愿因私人游玩耽误公事，更不肯放弃在国际学术大会上宣读论文的机会，只能急忙赶去火车站。送我的小伙子很可爱，他说，如果时间来得及，就带我看看伦敦街景，见识一下日不落帝国的风范。可是，偏偏到处堵车，大道成了停车场。小伙子干着急车子却开不动，为了不误火车，只能把我放在郊外的地铁站，于是我的首次伦敦之旅就变成了从地下穿城而过。开会时才发现，真有人因为铁路罢工没能赶到。从此我对英国的铁路罢工深恶痛绝。没想到20多年以后，‘例行’罢工依然如故。
朋友听说，我们同行的还有从中国大陆来的亲友，就推荐英国的华人旅行社。优点，都是华人。这很容易理解，大陆亲友英文有限，交流方便。缺点嘛，都是华人。这句话就不需言传了。
讨论之后决定，开始时我们在伦敦自行游玩，随后几天用华人旅行团。考虑到都是华人的缺点，以及我们一行基本是花甲老人，就选择了自行组团的方案，各处停留的时间会比较自由，也不会因大兵团行动造成不便。经过和旅行社协商，我们的行程安排大致如下，伦敦-温莎-剑桥-约克-英/苏边境-爱丁堡-婚礼小镇-温德湖-曼城-莎翁故居-牛津-巴斯-巨石阵-福克斯同，自南向北再回头，转了一大圈。从抵达伦敦到最后离开，我们前后花了十二天时间。
旅程示意地图
飞到伦敦以后，我们游玩了两天，以地铁为主要交通工具。从飞机场到我们预定的民居可以乘火车也可以乘地铁，按照溜狗得到的信息，两者所需的时间相近，都要在市中心转一次车。但是，地铁的票价仅是火车的1/4。刚下飞机我就发现，机场的火车站门可罗雀，地铁站却是人头济济。真不知道，火车公司怎么运转。
按照预定计划，我去机场的地铁站买牡蛎卡，这种交通卡地铁和公交车通用，不但免除了每次乘车买票的麻烦，还比单次车票便宜。虽然牡蛎卡本身要￡5，但在使用完毕离开英国时，可以在地铁站退卡，连卡内的余值也一并退还。可是，买卡时候我却领教了英国人的刻板。我一次买十几张卡，自然用信用卡付账。本以为算好账一次付清，结果行不通，每张卡必须单独操作。售票员忙着刷牡蛎卡激活，在电脑上输入金额，验证我的信用卡，再刷牡蛎卡充值，打印购卡的收据和使用信用卡的收据。我忙着插信用卡，取信用卡，在打印出的收据上签字交还，再把牡蛎卡装进一个特制的封套……我和他都要一丝不苟地重复这些机械动作。虽然小伙子整天都做这同一件事，居然也出了错，把一张卡做成了现钞付款。他彬彬有礼地道歉，问我要不要把这张卡注销重做？我哭笑不得，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时间，只好付现钞了事。等我把所有的牡蛎卡买到，至少过去了半小时。我这才明白，虽然排队的人不多，售票的窗口也不少，等待的时间却那么长！
使用这种交通卡还可以乘坐泰晤士河上的公交船（Ferry Boat），票价也比单独买票便宜，但是，公交船费不计入交通卡每天使用的上限。我在预购的时候不明白这一点，第二天必须给牡蛎卡充值才能继续使用，自然又是一张卡刷一次各自付钱。账单传到信用卡公司时，他们一定被这种在同一处重复多次消费的情况吓住了，误以为我的信用卡被盗，立刻冻结，害得我无法继续使用，只好打越洋电话去信用卡公司解封。这个过程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给我敲了一记警钟。以后的旅行我一定会尽量避免类似的情况再发生了。
泰晤士河和河上的公交船
等参加旅行团以后就比较方便了，因为在选择旅行社，确定行程时已经经历了很多麻烦，可以说是劫难已过。开始和旅行社签订合同时，有两个方案可供选择，司机兼导游或者专职司机加专职导游。我们选择了前者，自然是从费用考虑。可是，付钱以后旅行社却说，找不到司兼导的人选，必须用一司一导两个人，不然就退款了事。眼看就要出门了，机票旅馆都已安排妥当，其它旅行社也被我们婉拒，这么多人上路行程已经不能改变，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真让人恼火！几经沟通之后，我们只能加钱接受了一司一导的方案，直到参团以后才真正明白了原因。
英国对旅游团队的控制相当严格。凡是14人以上的旅游车，司机必须有专门的驾驶执照。我们的导游虽然能开9人小巴，却没有中巴驾照。我们十几个人出行，旅行社必须另请司机。另外，司机的工作时间也有严格控制，每周只准工作5天，每天不能超过10小时，而且，我们下车游玩吃饭，司机等待的时间也都计算在内。如果路遇特殊情况堵车，每周有几个小时的机动超时。司机一上车就必须把一个工作磁卡插进车里，工作结束时取出，分分秒秒记录在案。如果不按规定办事，一旦被交警查获，就等着罚款吧，严重时还会吊销执照。难怪我们的合同上还有一条，每天游玩时间是8点到6点，如果超过10小时，需要按每小时40镑给司机和导游付加班费。
知道了情况，我们反而安心了。联想起美国，一些旅行社为了赚钱让司机加班工作，因疲劳驾驶而出事故。我们虽然多付些钱，却有了安全的保障。为了不超时，一路上我们都严格控制时间，好在导游通情达理，没有分秒计较。有一天，他搞错了我们旅馆的地址，原计划先开车送我们去旅馆，然后我们自己步行去附近的唐人街用餐。可到了旅馆才发现，那里离餐馆至少还有十几分钟的车程，步行是不可能的。他就和司机商量，接送我们去餐馆吃饭，那次超时了半个多小时，总算还在法定允许的超时范围内，导游也没有向我们索取超时的费用。还有一次，他安排的餐馆5点才开门，而我们在就餐之后还需要开车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旅馆，计算下来，怎么也无法不超时。我很着急，导游反而安慰我说，今天是第五天，正好司机换班。第一个司机已经走了，第二个司机刚到，法律上没有问题，就不需要超时费。
这小伙子是个红牌导游。据他说，英国的导游都要经过特别培训，经过考试才有资格。红牌导游在于知识广泛，必须了解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全部景点，任何一处都能够作简单介绍才能胜任。而蓝牌或绿牌导游则要求精深，他们只需要分别熟悉英格兰或者苏格兰的某些景点，但是，必须对那些景点的历史变迁、人物逸事、建筑风格等等有深入的了解，具有专业水平。小伙子虽然自豪知识广博，却又不无遗憾，蓝牌或绿牌导游的工资更高。
小伙子确实具有导游的素质，健谈、耐心、对我们去的景点很熟悉，连去哪里找卫生间都考虑到了。英国很多公厕都收费，40、50便士不等，最烦人的是只收硬币还不设找赎。有人看守的还好，如果是机器把门，你没有硬币时自然干着急，如果你只有一镑两镑的硬币，也只能忍着心疼往里扔。这时，导游的知识就很有用了。小伙子还对英国的政治很有见解。我们聊起脱欧，他认为，这个结果表达了很多英国人的真实意愿，因为被东欧移民搞怕了，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吃福利，说着向司机一努嘴。哦，司机是罗马尼亚移民，在英国已经居住了很长时间，光是开这种旅游车就已经有了十几年的经历，据他自己说，很快就要升职当主管，不必每天开车做这种很枯燥的工作了。
聊天的时候我得知，导游的母亲是中国某国企的负责人，他在中国没有出路，就拿钱来英国读了个“容易毕业的专业”，随后便当了导游。太太也是中国留学生，虽然读的是个“容易找工作的专业”，生孩子以后却当了全职母亲。现在，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英国的福利，却对东欧移民吃福利颇有微词。我不禁联想到如今美国大选中的一些现象，对人的本性又多了一点认识，只能默默无言。好在小伙子很上进，也很有经营意识，善于抓住商机。他说，他在导游的时候认识了很多中国的大款，有好几件事情值得去做，或许他很快就不当导游了。我预祝他早日成功。
在福克斯同，我们坐了好几次出租车。只有一个司机是英国本土人，谈起脱欧，他一百个反对。他说，自己有很多亲戚朋友散居欧洲各地，一旦分开，以后再见他们就很不方便了。而另外几个司机看起来是移民，有的很明显是穆斯林。他们对脱欧反而不怎么表态，不知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等到旅途结束，我们乘坐预定的中巴返回伦敦机场，司机居然又是个穆斯林。预定这辆车也有个小故事。我在网上查知，从福克斯同的旅馆去伦敦机场，只有火车，没有地铁，不但要先坐出租去火车站，还要再回到伦敦市中心转车，不但不方便，价钱也很贵。好在，网上看到一些汽车公司提供接送机场的服务，直接从旅馆接人，价钱比坐火车省下一半还多，唯一的要求是提前7天付清全部费用。我开始有些担心，万一钱付了，车不来，到时候十几个人等着上机场，我临时找谁去？为了预防万一，我要求汽车到达的时间提前了一些，万一出问题还可以另外设法。
万幸，司机准点到达，汽车也很整洁。小伙子虽然不怎么说话，一路上却很细心。路上休息时检点人数，下车时帮我们检查行李。平安到达机场，我对穆斯林的看法又从恐怖分子那里远离了一步。
飞机起飞了，机上依然不满员，服务照样那么差，好在是直飞，糊糊涂涂看了几场电影就平安到达。海关早已鸟枪换炮，一大排电子仪器用以扫描护照、填写报关表格。看起来队伍很长，入关却很快，这段旅途圆满地划上了句号。
--全文完
本文在《东方报》上连载数月，现在完结。谢谢各位的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