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九年春的那场时疫,最终留在人们印象里的竟是一场有些个不同寻常的葬礼。
据说,那是瘟疫带走的最后一个人。那次出殡后,再无人死于那场瘟疫。
可那本该平常的葬礼却因所葬之人的不寻常,和在出丧过程中发生的不寻常的故事在
人们的记忆里便变得特别地不同寻常地深刻。
“那是城南顾府少奶奶的葬礼?”
“不,那是东城徐府为自己那个一年前才风风光光出嫁的独养女儿操办的葬礼。”说这
话的人微摇了头,捋着自己有些个花白的胡须得意地说道。
“谁能想到呢,那徐府万贯家私,千金虽不是绝色,好歹也是我古城有名的美貌佳人,却
时运不济嫁进了那样一户凶恶人家,不足一年,性命竟叫人作践了去,说来真是可
惜..可惜。”花白胡子一连说了五六个可惜方才止住。
“难道她竟不是得了瘟疫死的?”旁边看着有些个毛躁的愣头小子脱口问道。
“当然不是,如果是染上瘟疫死的,也不会有后面的那一出戏了。”花白胡子翘起下巴,
虚妄了视线,恍如又回到了当年。
那日虽已是春末,可天气却仍十分地阴冷凄寒。
因听说是才出嫁不久,且又被接回娘家以未嫁之女身份而葬的徐府千金出丧,人们便又像
上次那般来围观她的葬礼。
人们在围观时,忘不了送上一句“世事着实无常。”,算是对那棺材里的已死之人和她
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爹娘的莫大同情。
人们犹记得,在那阴沉沉的天空下,在那凄凉哀怨的唢呐声中,从徐府蜿蜒而出的送丧队
伍浩浩荡荡如压地银山一般向城外泻去,那漫天飞舞的纸钱如被狂风撕扯着的棉絮四处飘
荡让人睁不开双眼。
可这队伍走不多时,竟叫人阻在了路上。
本来在这路上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亲戚朋友路祭乃是古城一贯的习俗。
可那一天那一祭却祭出了个不寻常的事故来。
之所以出了这样的纰漏,叫已死之人不能在吉时入土为安的人实在是凭空横插一脚进来
的,没有人会料到,就是盘龙观的活神仙也没算出出殡路上会有这么一出戏。
摆祭的是一个秀美异常,全身重孝打扮的富家公子。
人们咬舌说他就是害死这棺中之人的凶手-徐家千金的夫婿或未婚夫婿,听得人着实有些
个糊涂。
“你们看!”说话的人手向前一指,果然正有个一身军装的青年指挥了几个家丁将那
个哭得泪人一般的少爷挟到路边,并三两下就将他设的彩棚拆了个稀烂,那桌上的酒菜也
早叫人被泼到了路旁的沟渠里。
不错,设祭的白衣公子正是一直不见踪影的顾兆麟。
那军装青年也不是别人,乃是徐家世交石一刀的儿子孝武。
这段情节是圆子后来告诉大家的,那天她就在边上,只是没有出声罢了,因她想骂兆
麟的许多话都叫他哥一气骂了去了,于是她便无话可说。
她清楚记得她那早已血红了双眼的阿哥一把揪住兆麟的衣襟,将他踉跄地甩到
路的一边,指着他的红红的鼻头咆哮道:“顾兆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枉阿莹对你
一片痴心,你不但白白辜负了她,竟还叫她这样冤屈地死去,你还算是一个男人么?”
“对不住,我真的不知道佳颖就是阿莹。”兆麟哭得如丧考妣。
“你当然不会知道,你娶了她,却从来不去看她,当她是你顾家买回去的一只狗还是一只
猫,任她在你顾家自生自灭,你重来就不曾给过她机会,你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祭她?
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猫哭耗子假惺惺的恶心样儿来。”石孝武如同被戳破的皮球,嗖嗖
地将他的怒气和悲愤一股脑地喷向兆麟。
“我要知道家中逼我拜堂的就是佳颖,你就是拿枪逼我走,我也不会走的。”兆麟满脸的
悔恨。
“我真恨在京中时,未能将你一气打死,竟还制造机会让你和阿莹相遇,要不是为着阿莹
心中的那点执念,我怎么也不会撮合你二人相见,为你那顿打,虽叫我父帅降了我两级,
但我却全然没后悔,因我觉得只要遂了阿莹的愿,只要她嫁你活得开心,这些对我石孝武
都不算什么,可你呢?你除了将她害死,又为她作了什么?”石孝武讲到激动处,忍不住
握紧拳头,对着路边的大树猛砸下去。
“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在打听佳颖的下落。我不回家,也是因为她对我说过她愿意一生
一世一双人。”
“你给我滚,从此不要再让我遇见你,否则,我见你一次,要揍你一次。”石孝武将他那
有些血淋淋的拳头触到兆麟的鼻尖上去。
“你不会再见到我的,我也没有脸面去求阿莹原谅,没想到我顾兆麟竟是这等愚蠢之
人,哈...哈...哈。”兆麟笑得满脸是泪,一扭头,带上管家,决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