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招降杰克森
亨特平时很注意收集有关华的种种信息,华在亨特堡避难时已经留下了指纹、毛发等等自不必说。以GPS和跟踪装置测出华的多处“巢穴”位置非常清楚,甚至还有照片存档。
找到华的藏身之地,找到他身边的人都不难,但如何把某个活生生的人合法地‘请’进亨特堡,再给他施以催眠,那可就非同小可了。
亨特在这类事情上不征求我和安妮的意见。我认为,他这样做并非因为我们缺少这种能力,他只是不想我们卷入其中,有保护的意思,也有保密的味道——有些做法可能是处在灰色地带,有可能是有来自暗中的帮助。不论怎么说亨特会以自己的能力,加上他寻求来的帮助完成这种带有风险的安排。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是老天爷把机会送上门来,而不必亨特太过操劳了。
亨特曾经说过,吉姆有特异功能,我当时并没有在意这句话。吉姆像一部动作缓慢的永动机那样在花园里工作着。他天天轻手轻脚地侍弄花草树木,几乎看不到他停下来。只有当那两只体型硕大的巴斯克犬去骚扰他时,他才会放下工具,去抚弄这两个通人性的家伙。吉姆用他的大手掌揉搓巴斯克的背、两肋和腿,好像为他们做按摩,还会长时间地轻柔地搔它们的头和脖颈,两只大狗这个时候会像撒娇的孩子似地依偎在吉姆身边任凭摆布。这样亲热够了,狗跑开去,吉姆再继续他的活计。花园偌大,好像总有干不完的活儿。它被吉姆收拾得漂漂亮亮。你往任何一个方向看,都会觉得很规整,——在我看来是有点过分规矩,太人工化了。我喜欢灌木花草带点蛮荒味道的自然形态。但没有办法,吉姆在这方面是不让步的,他有自己的审美观。
就在亨特从那个小镇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吉姆有点异常,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垂着头半闭着眼睛,好像在倾听什么。我刚好路过,看到这个情形,我没有打搅他,只站在远处观看。两只巴斯克犬从花园深处跑了出来,这两只大狗每天夜里放入花园,白天进到它们自己的园地,早晨会有一个短时间让它们在大院中奔跑嬉戏,现在正是这个时候。
突然吉姆把手直指向花园围栏墙外的一个角落,嘴里还发出了一种奇怪的低吟。围栏那里有了响动,——那是一个人从围栏上方的茂密树冠上跌落下来,响声很大。吉姆和我都朝那儿跑去。当我赶到园门外时,看见一个瘦个子人的背影,他从地上爬起来就跑。吉姆来到我身边,他仍然是垂头半闭目的样子,用手指向那个人,口中念念有词地低吟了一声,那个家伙随着这个声音一下子跪倒了。我好惊讶,那个家伙再次象是拼足了力气一样地跳起来跑,就在他腾空颠起脚的瞬间,吉姆又发了低吟声。这一次那个人跌惨了。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跌倒时都会及时用手去撑一下地,做个缓冲,但这个瘦人他好像失去了知觉似的,让自己的头向地面倒去,根本没有伸手支撑。我们跑过去,看见地上有了一小滩血迹,那家伙伏在地上不动,我过去把他翻转过来,我愣住了。这是白脸杰克森!黑眼圈上方伤口在流血,眼睛紧闭着,他好像休克了。
一大早,杰克森鬼鬼祟祟跑来做什么?我看见他腋下还夹着个网球拍袋子。
我和吉姆把杰克森弄到了亨特堡里,放在一张高脚床上,亨特、安妮都赶来了。
亨特检查了他的伤势,认定是轻脑震荡,没有危险。
亨特的表情挺怪——一种很满意的神态——搓搓两手,又把手臂抱在胸前,一只手还托在下巴上,两眼放光,甚至在微笑。我突然想起来了,杰克森不就是个‘自投罗网的俘虏’ 吗?我也立刻兴奋了——真的好像有天助,怎么会这么巧,要什么就来什么呢!
亨特和我立即出发去接亚当,我们超速行驶,在纽约州北部的宽敞的高速路上狂奔。往返八百公里只用了五个多小时,我们以‘绑架的方式’把亚当斯密弄来了,他当时正在睡懒觉。
当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杰克森也清醒了。他不明白这是在哪儿,为什么只有一个身穿白大褂戴黑框眼镜的医生守着他,瞪着他,旁边桌子上好像还放着些仪器。
我们三个人——亨特、安妮和我——在监控室观看这个场面。亚当斯密此时表现出了他的专业水平,他用不多的时间在与一脸惊慌的杰克森做了一番简短交流之后,杰克森就平静下来,不但平静了而且平静得越来越过分。他那双眼睛的眼皮直打架,好像撑不住重量似的慢慢合上了。亚当斯密在十几分钟里让杰克森跌进了深深的催眠状态。
录音设备录下了全过程,亚当斯密在没有酒精在他身体里作祟的时候,表现得异常精明能干,他按亨特设定的提纲,把杰克森头脑里的大量混杂信息掏了出来——我们有了收获,但是也有遗憾——安妮的兴奋远低于我和亨特——在这些信息中唯独没有安格的踪迹。
亨特、我、安妮三个人聚在一间小小的客厅里,其实不该叫它“厅”,叫它“室”才对,因为它很小,又很温暖。四壁是天鹅绒铺面的,地上有很厚的乳白色的长毛地毯,窗棂两边垂下的窗幔直落到地毯上,三张低矮的安乐椅罩着柔软的飘着皂香的棉毛巾。总之一切都很软很暖,只有中间的茶几是硬硬的玻璃台面。茶几上的茶壶溢着清香——说不清名称的高级茶香。还有几个磁盘中盛着奶黄蛋糕和小茶点以及散落着的风干的菱角、栗子和花生。
窗外秋风的啸叫声隐约传来,使这里更显暖意融融,非常亲切。
这是亨特特意为安妮营造的气氛,他在设法安慰安妮,想让她感到温暖,我觉得亨特心中对安妮似有歉疚。说不清是为什么,亨特是个感情很朴实的人,自作多情的病态心理是他最厌恶的,他不可能有那一类做作。那为什么会有歉疚呢,肯定存在一个真实的原因,这又是我不知道的。
“安妮,请把心放宽,我可以负责任地讲,你弟弟现在很安全,不必有任何担忧。在你‘勾引’我的这段时间里华是寄希望于你的,只要你自己把握好怎样应对他,就不会有问题。下边的事由我来解决。”
安妮脸上是那种无奈的平静,但她冲亨特点了点头,亨特的诚挚让她不无感动。
亨特开始转变谈话方向,讲些有趣味的事作话题。
这是关于杰克森和吉姆的事。
杰克森好像是遭老天爷特别“眷顾”的人,总在扮演倒霉的角色。从撞车事件起接连受伤,头破血流,看上去是个十足无能之辈,好像是华雇来专门受苦受难的。其实不然,亨特说,华雇用此人绝非愚蠢之举,从催眠的结果中得知,这个看上去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有一些特殊本领。
亨特两次给他检查伤情时发现,这个人瘦长的身体上肌腱异常发达,十分强韧,手臂、肩背、胸腹部到腿部,几乎所有的肌群,即使在松弛状态下都坚实得令人咋舌。他在催眠下的呓语中道出自己的功夫:攀绝壁如履平地。当然这里面有自我吹嘘,可是类似中国鼓上蚤的功夫可能是有的,而且看到那一身成条状的肌肉也可以揣测他的功夫大概非一般人可比肩。
杰克森又自喻是“破锁无敌”,他指的是两种锁——破真实的锁神速,破计算机中的密码锁好像更拿手。这就是说,看上去像个鸡鸣狗盗之徒的杰克森还居然是个“文武全才”。
能耐这么大的他,一大清早到亨特堡究竟来干什么呢?他随身带的网球袋回答了这个疑问——那里面有一支麻药抢,是一支锯掉柄的强力气枪,很精致。 枪中的麻药针剂量足以麻翻两只大型犬,——要麻醉两只狗,为什么杰克森不夜间来呢?那样不是进退更自如吗?
两只巴斯克犬每天夜里都会被放到花园中自由活动。这两只受过严格训练的退役警犬,特点是从不高声吠叫,尤其在夜间,它们会对不速之客进行无声息的突然袭击。这正是杰克森最忌讳的——他本来就怕狗(?!)当然更怕巴斯克警犬。
为此杰克森对巴斯克犬做过认真调查和研究,摸清了两只狗的活动规律,所以选择清晨在两只狗奔跑嬉闹的时刻行动。结果虽然蹊跷,但不说明他笨,仅仅是有些神道的吉姆毁了他的计划,甚至生擒了他,这只能怪他命不好,碰上了吉姆。可是对吉姆来说,这绝不是巧遇的命运安排。吉姆向我承认,他会感知两类事情,一是,当附近有人或动物时他能感觉到,二是他关照的人(或动物)有危险时,他的心会异常跳动。对吉姆的话,我很难理解,但我相信。吉姆不懂得撒谎,更不会吹擂。
我把这些都讲给安妮和亨特听,还详细叙述了吉姆令杰克森两次平地跌倒的情形。吉姆的本领会有个道理,是什么呢?安妮摊开两手不知道答案,亨特不发议论。
社会心理学家对神奇的事情好像不如对华这样真实的人更感兴趣,他把话题转回到杰克森身上。杰克森在催眠中暴露出,华交给他的任务是“寻找一条可以潜入亨特堡的通道”, 还规定了完成期限——两天。华的紧迫感越来越强烈了。
华究竟要干些什么?从被催眠中的杰克森那里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只是模模糊糊地提供了几句关于“孩子们”的话。亨特认为杰克森对我们所能做出的贡献应当大得多,绝不仅限于目前这种情况。
“招降杰克森!”亨特突然这样说。
这个想法很刺激。杰克森的本质我看不清,他先前对我们干的事都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其性质也难以界定。这个人像个流氓,可又不太像,像个黑客,但黑客不说明质地。他当然不是大流氓,也不是盗贼和匪徒,更不是一个堕落成懒鬼的流浪汉。他受华之流的雇佣,肯定也是基于这个理由——高报酬。总之,这是个难以捉摸的家伙。一般来讲有高技能在身的人是聪明的,而聪明而本质不坏的人更容易接近明理,那么能否对其晓之以理呢?
亨特说,应当了解一下他的家庭背景和少年时期的状况。
杰克森在催眠中有一句呓语让我们三个人印象深刻。他说:“那样对待孩子们,可恶之极!”
这句话无前言后语,很费解。但所表现出的对孩子们的关注挺真实。一个爱孩子的人,其内心世界的善恶倾向往往已经明晰——一个凶残之徒可能对自己的孩子钟爱有加,但不可能泛爱儿童。而杰克森那句话无疑是泛爱的表白。
尽管如此,杰克森是否可以争取仍无定论,心理学家亨特似乎也止于此。他倾向于去争取,但又很审慎。可是很快亨特就不再犹豫了,他找到了杰克森父亲的资料。
资料里显示,他父亲死于越战,是因为抗拒命令,拒绝向几个越南儿童开枪而死于自己长官枪下。几年之后才被撇清真相,平反追认为为国捐躯的烈士,那是又一个长长的故事。
如果真有什么善恶基因存在有人体中,杰克森肯定是属于善的一方了。这个评价使天平就这样向我们倾斜了。不过,争取杰克森在我看来是个艰巨工程,一定会费时耗力。我们的时间有限,来得及做这件事吗?但是亨特以专家的速度迅速完成了——仅仅一天,他与他单独相处了一整天之后,杰克森沉默地离开了。这个人形象依旧,仍然是白脸苍苍的样子,但眼神不一样了。嬉皮式无赖的感觉没有了,这说明他以前的那副神态是在别人的敌视目光中故作的,现在敌视没有了——亨特让他确认了这一点——再去硬充无赖式的好汉自然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