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郭文贵爆料,由于刘晓波的遭遇,近两个月来,我重新开始了关心中国的时事。自从2015年我切断了“脐带”后,我视自己是世界公民;活在当下的理念让我更多关心美国的事和我自己的事。但世界公民也是要关心世界上的事的,更何况“母体”的事?脐带可以切断可血缘是切不断的。
自从刘晓波的病情公布后,我每天都看明镜电视的节目。他们是报道刘晓波最多的媒体,特别是何频的“点点今天事”,不断更新,我便花不少时间看视频。当在网上溜达时,无意闯入了“大师兄”的视频,看了个开头就无法不一直看下去了。何许人也?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但他的谈吐,内容,情感,深度,接地气,都会让我觉得听得很过瘾。此大师兄只有在周末来聊聊,不做报告,就是像在和大家聊天,抽着烟喝着茶,很独特的风格。今天他推荐大家去看看顾准先生的作品,他对顾准先生评价很高,因为顾先生在非常艰难的境遇里没有屈服而是一直在寻找这个答案:中华民族出了什么问题会变成这样。
到谷歌上查询了一下,一篇作者为柴静的文章吸引了我的眼球,写于顾准先生三十五年祭。这篇文章简述了顾准的遭遇,其中的一些事勾起了我的回忆。共产党当政后,摧残了多少家庭,多少美丽的爱情,多少儿童的心灵,多少......
我的妈妈在十六岁时就加入了共产党,那时就是个高中生。还没高中毕业,她的地下党上级通知她,单线联系的党员失踪了,为了预防那人叛变,我妈妈必须立刻转移。外婆告诉我这个故事时说:“我猜到她在搞共产党的事了,只有把她藏在国民党那里才安全,所以我把你妈妈送到我在南京国民党空军的堂哥那里。” 在南京,妈妈以同等学历考上了金陵大学,在那里,也是在搞地下工作发展进步青年时,她认识了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比妈妈高几届,那时他要毕业了。抗战时期,毕业后他参加了抗日救国军,一路南下到了缅甸。而我妈妈则因为上了国民党的黑名单,离开了金陵大学回到了上海,在大厦大学就读。好像因为是外公外婆搬了家,妈妈留给我爸爸的地址改了,所以他们失联了。妈妈回忆时说不知道我爸爸是如何打听到她的下落的,后来就又恢复了书信往来。妈妈后来去参加土改,由于迎接“解放”时很辛苦,体力严重透支,她病倒了。当时送回上海抢救,全上海的神经科权威医生会诊,靠铁肺(如今的呼吸机)维持生命。外婆说之前我爸爸猛追我妈妈,她不喜欢这个山东人,希望妈妈嫁给广东老乡,所以她是反对他们的交往的。可妈妈病了后,军队驻防在广西桂林的爸爸知道后,叫他在上海的弟弟去看望,去送花。他自己休假时到医院来看望,外婆对他说:“你别追了,她如果活过来可能也瘫了。”(当时的妈妈是瘫了的,多发性中枢神经硬化)爸爸的回答是:”只要她不死,瘫了我也娶她,我照顾她一辈子。“ 外婆说所有的追求者中好多没见来,来的也没这么倔的,不会讲广东话就不会吧。”
57年,我出世不久,爸爸告别我们回到部队就被打成右派了。开除军籍到农场劳改。妈妈为了我,她必须与爸爸划清界限,他们办理了离婚手续,这事我是到了很晚才知道的。那时我改了跟妈妈姓。但他们一直通信,妈妈一直寄我的照片给爸爸。妈妈去世后在她的遗物里,一个小盒子里保存了当年爸爸写给她的信,看到照片后面爸爸的题字,我实在无法表达我的心情。摘帽后他们复婚了,因为他们一直相爱。但右派实际上是永远摘不了帽的。爸爸回不了上海,64年妈妈带着我到了桂林。66年弟弟来到人间,而在弟弟才一岁半的时候,我们永远地失去了爸爸。
常有人问我:“你被老美歧视过吗?” 我凭良心讲:没有!因为我知道受歧视是什么滋味,因为我受过歧视,但不是在美国,不是被美国人歧视,而是在中国,被中国人歧视,就像一棍棍打我爸爸的是中国人,送他两颗子弹的也是中国人,歧视我的是中国人,且不说那时我只是个孩子。我不能继续当班长了因为我的爸爸是被“镇压”的,我不能留在校宣队了因为我的爸爸是被“镇压”的。即便我有一个十六岁就已经是中共党员的妈妈,我依然是“敌人“的孩子。我做任何一件事都要比别人付出很多的努力因为我要做“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与顾准先生的孩子们不一样,我没有要与我爸爸脱离关系(要也不行,他死了)但我幻想着希望着我是妈妈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穷人家的弃婴,哪天我那穷人家的父母会来认领我,我就不在是狗崽子了。我说的是真的,那时我真这么幻想过。
我一定会去买顾准先生的书来读,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中华民族堕落到了今天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