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拿到全权驾照多年了,韵琴在不熟悉的地方开车的时候,还是紧张得不得了。她在来麦可的诊所之前已经把行车的路线研究了好几回了,但在最后一个左转的时候还是转错了,她转了右转。好在朗曦的提醒,她没开多远,还不至于太糟。她赶紧掉转车头往回开。到达诊所时,韵琴看了看表,总算松口气,还好,她没迟到。实际上她早到了五分钟,这挺符合韵琴的习惯,她不喜欢迟到,宁愿早到。
候诊室里的家具都很陈旧了,不过挺干净。朗曦进来之后立即被墙边的书架吸引住了,她很快就抽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韵琴则挑了一张稍微舒适些的靠椅坐下,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放松一下自己。为了争取来看心理医师,她已经和不同的人打了不少的交道,现在总算可以有人谈谈了。在等待麦可的召唤时,她的思绪回到多年前。
移民到澳洲是九年前的事情。
韵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那年朗曦失踪回家后的不久,她就信了主,皈依了基督。然后就开始了申请移民的漫漫历程。丈夫姚轩在移民这件事情上难得地和韵琴的意见一致。一来他也被差点失去朗曦的事件赫倒了,认为国外会更安全些。另外他也实在是不愿意和外丈和丈母娘一起住下去了,除了移民国外,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逃离他们。于是在努力两年之后,一家人顺利地移民到了澳洲,在悉尼安顿下来。
刚来的头一年,夫妻俩需要共同面对在异国他乡生活的各种困难,彼此相处的还算勉强。可是随着时间推移,韵琴和姚轩俩人之前存在的种种矛盾,渐渐地又显露出来。两人又开始因为诸如谁去照顾孩子,谁负责清洁卫生,如何节省支出费用等等的琐事而发生争吵。姚轩性子急燥,脾气火爆,他经常当着女儿朗曦的面对着韵琴怒吼喊叫甚至摔摔打打。被丈夫的怒气打压,韵琴也不止一次地在女儿面前潸然泪下。
姚轩原来是打算在澳洲继续自己的贸易生意的,他结束了国内的生意,将所有的资金转到了澳洲。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他先后经营了两间公司,都以失败告终。他的脾气因此变得更加暴躁,经常为此在家里指责韵琴,呼喝女儿,或者是怨天尤人,后悔出国移民是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这种争吵不休的生活持续了几年,在和从前的生意伙伴联系上之后,姚轩最终决定离开澳洲,离开韵琴母女,返回国内重新从事自己的贸易生意。
韵琴原以为移民挽救了自己濒临破裂的家庭。因为姚轩终于不需要因为生意工作而每天加班晚归了,一家人可以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一家三口一起吃晚饭,一起去公园嬉戏,一起去教堂听讲道,一起和朋友会面聊天。韵琴深以为这就是她理想中的家庭生活。可是当和姚轩的争吵日益加剧,她才醒悟到两人之间的裂痕从未被修复,只不过是被暂时掩盖住了而已。
韵琴一直委屈忍让着,希望能保持住一个完整的家庭。无奈姚轩无法忍受在澳洲这种坐困愁城,落寞失意的生活。他需要去挣钱,去商场打拼,去男人们想去的地方,而不是像个老娘们一样,窝在家里。
姚轩走后,韵琴和朗曦母女的生活其实变得平静多了。回国后姚轩很快就恢复了自己的公司,重新又开始了他那灯红酒绿的生活。名义上他和韵琴仍然是夫妻,但韵琴心里明白,他们的这个家,永远都无法复合了。
韵琴庆幸的是朗曦在她身边。她无需担心女儿会被人拐走。她自己在澳洲的生活还算不错,去进修了一门会计的课程之后,她找到一份会计工作。收入虽然有限,但养活自己和女儿是足够了。韵琴对自己的生活还是很知足的。
韵琴母女的平静生活是被朗曦的那次学校露营事件打破的。这也是她坚持要来看心理治疗师麦可的原因。
这时,一个中等身材,有些秃顶的中年洋人走了出来和韵琴母女打招呼。韵琴的思路被麦可的出现打断了。
“你们好!是辛西娅和黄女士吗?我是麦可。很高兴见到你们!”
韵琴虽然知道要见的心理治疗师是个男性,可是见到麦可后,不知为何内心里她有些许的失望。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和麦可握了握手,感觉到麦可的手温暖有力。这让韵琴对麦可增加了些许好感。
一边的朗曦仍然被手中的书所吸引,只是用眼神和麦可打了个招呼。
麦可很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瘦小的亚裔女孩,她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和大多数亚裔的女性一样,她的五官略显平板,脸色也比较灰黄,好像营养不足的样子,她那一头瀑布般乌黑的秀发格外地醒目。他敏锐地注意到她在看自己时的警惕的目光。这是他常见到的青少年受疗者的目光,说明他们内心对心理治疗的抗拒。
他需要将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于是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对朗曦说:“看来你对我的书比对我更感兴趣是吗?这样好不好?我很乐意出借这本书,只要你下次来的时候还给我就好了。”
朗曦明显是感受到了麦可的善意。她没有说话,而是将眼光转向妈妈。麦克相信她是被自己的建议打动了,但需要获得韵琴的同意。虽然治疗还没有开始,但麦可已经感到了和朗曦------也就是辛西娅沟通的吃力。
韵琴赶快回应说:“谢谢您,辛西娅特别喜欢看书。我们下次来一定还给您。”麦可微笑地对韵琴说:“黄女士,你能说英语吗?愿意一起来谈谈吗?”
韵琴有些腼腆地说:“我只能说有限的英语。”
麦可做了个欢迎的手势,连声说:“没关系,我们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