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拿马运河主权及联想
田 心
（遗憾很多照片都贴不上去）
我望着游人们游逛巴拿马运河，他们多在运河观景楼内上上下下，或在美洲大桥和长堤一带跑来跑去，不停地照相、摄像。我却在河边孤独沉思。因为我在六十年前上高小时，就从地理课本上学到，巴拿马运河沟通了太平洋和大西洋，使过往船只缩短航程一万五千公里，因而产生了极其巨大的经济利益；但运河的主权一直被美帝国主义者霸占，巴拿马人民为此进行着不懈的抗争。当时类似的知识，有毗邻我们所居之地、但谁也不能亲临其境的香港、澳门的主权问题，以及当时还属于殖民地或属地、后来宣告独立的许多地方的主权问题。中老年以后，我对自己在青少年时期获得的各方面知识进行反思探究，终于明白了大量真相；但关于巴拿马运河的知识，是身在这条运河边时才真正弄明白的。首先，“巴拿马运河的主权一直被美帝国主义者霸占”等话，是当时两大阵营间的冷战话语，我认为不符合事情真相。
巴拿马位于南北美洲之间最细的腰部，这是建设巴拿马运河的先决条件
十六世纪初，西班牙人首度踏上南美土地时，就萌生过开辟一条沟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运河的想法。到一八八○年，法国人把这一想法付诸实施，但工程半途而废。一九○三年巴拿马宣告独立，与美国就修建运河一事达成协议。协议规定由美国负责修建运河，并从运河竣工之日起，全权管理运河至一九九九年底（后来运河实际竣工日期是一九一四年八月十五日）。一九七七年，两国再次签订了“托里霍斯-卡特条约”（Torrijos–Carter Treaties），明确规定，美国将于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正午向巴拿马移交运河主权。我还听说，因为那一天也是葡萄牙向中国移交澳门主权的日子，中国担心抢不到那天的世界头条新闻，就与葡萄牙商议，把移交澳门主权的仪式提前到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举行。
可见关于“美国霸占巴拿马运河主权”一说，表明当时的共产主义意识不理解西方国家契约精神。实际上，美国开挖运河的成本，到移交主权时也未必能收回。请看，美国先修建了与运河平行的运河铁路；运河修建期间挖出的一亿五千二百九十二万立方米土石，填成了如今连接三个岛屿的美丽长堤。若将运送那些土石的火车皮衔接起来，足以绕地球四圈。但挖到这个程度，运河河床仍然比海平面高出二十六米。要想运河水面与海平面一样高，再挖一百年也难以实现。于是智慧的修建者不再继续深挖，而是把已挖好的部分两头拦起来，使之在雨量充沛的自然条件下形成一个狭长的人工淡水湖，然后在湖的两端（即太平洋端和大西洋端）修建三对水闸。过往船只首先要在进入运河的一端时，被拖船拖进水闸内进行升船作业，然后驶入人工淡水湖；到达另一端时要被拖船拖入闸内进行降船作业，然后驶入海洋。另外，由于已挖成的人工淡水湖的水深只能达到十二点八米，只够八万吨级轮船吃水，而如今的远洋货轮早已超过八万吨级，所以在进入升船闸之前要卸载到八万吨级，在驶出降船闸后要把卸载的货物装回船上，卸载的货物要通过运河铁路运到人工淡水湖的另一端。一条船通过巴拿马运河的全部时间，平均为十一个小时。供卸载和回装的码头堆场作业、拖船作业、升船降船作业、铁路运输作业等就是巴拿马运河的主流业务。此外，在运河的太平洋一端建成了大量供观光、会展、游乐、居家的设施（在运河的大西洋一端也有少量），加上主流业务，围绕着这条运河生成了一万多家公司。其中太平洋一端为卸载和回装服务的码头堆场公司，以前是由香港李嘉诚控股的和记黄埔公司控股的，近年李嘉诚撤离在中国大陆和香港的投资，被中国收购了，这就是如今在中国所流传的“巴拿马运河由中国控股”的来历。这使我想起一九六九年美国阿波罗十一号载人登月成功时，马上就有中国人说“那不过是根据中国嫦娥奔月原理研究出来的”一样荒唐可笑。目前这一万多家公司的总产值，占巴拿马全国GDP的百分之七十五。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以来，巴拿马运河主权，百分之百属于巴拿马共和国，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其它国家控股。
今年六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巴拿马建交。不管建交过程怎样峰回路转，中、巴、台三方没有发生过关于巴拿马运河主权方面的任何争议。美洲大桥附近的中巴公园和华人抵达巴拿马一百五十周年纪念碑，都是在巴拿马与台湾建交期间修建的，至今仍然是众多华人游客照相的地点，不管游客来自中国大陆还是台湾（尽管双方都曾宣称对另一方拥有主权）。于是我想，什么主权，只是政治家的事，老百姓一般并不对它感兴趣。
同样，中国老百姓怎样看待香港和澳门的主权呢？也是一样不感兴趣。不过由于在那两个地方的主权分别属于英国和葡萄牙期间，那两个地方从本来像附近广东省里许多一样落后的渔村被建成了东方明珠和世界第一赌城，导致了那两个地方主权回归中国之前，无数的中国大陆人向那两个地方偷渡；偷渡者中却不乏有人成为巨富，然后在一九九七年和一九九九年之前匆匆忙忙地转移资本逃往了欧美日澳。
另外，文革时期发生的中苏之间珍宝岛主权之争，后来发生的中日之间钓鱼岛主权之争，等等，中国老百姓里有多少人真正关心那些主权的事呢？
倒是我青少年时期的中国人真正关心主权，因为那时候的课本里说得明白，世界上由人民掌握国家主权（或者说由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是苏联、中国、蒙古、北越、北朝、古巴、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南斯拉夫、阿尔巴尼亚、东德、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等十四个国家，只有这些国家的人民过着自由民主幸福的生活，其它占全世界三分之二的国家人民都没有主权，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时候，凡是对这套课本教导的内容表示一丁点怀疑的人，就必定被划归九类分子，要受到专政和批斗，严重的要去坐牢或被杀头！
多亏这世界近几十年变化太大了。据我孙辈的中国课本说，如今世界上由人民掌握主权的国家只有中国、朝鲜、古巴、越南、老挝五个国家了。其中古巴与巴拿马同属于拉丁美洲国家，我在巴拿马时，本有就近去古巴一游的想法。但听巴拿马人说起古巴，竟然形容得像地狱一般，吓得我也不敢去古巴验证真假。后来一想，拿着美国护照的人，去了也不会看到真相的。有去验证的必要吗？没有必要；因为我向来相信偷渡和移民流向论。一个总共才一千来万人口的古巴，向其它国家（主要是美国）偷渡和移民的人口竟然累计达到二百来万！对于这样的国家，争论谁掌握它的主权，有什么意义呢？
（二○一七年十月二十八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