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万圣节的日子。在Great Smoky Mountains National Park(美国云雾山)玩了几天之后,一大早便满载喜悦的驱车回家。希望在天黑之前能赶上给邻居家的孩子们分发万圣节的糖果。五百多英里的路程不敢怠慢。
车上一家人不时的还沉醉在这次充满惊奇的旅程和喜悦当中。说是惊奇,是因为短短几天的游玩,不仅享受了浓妆艳抹的秋色,还迎来了2017年的第一场雪。山中气候变化无常。从山脚下出发时还是细雨绵绵,爬到半山腰已是白雪皑皑了。第一次有缘同时置身于秋冬两个季节,享受雪中秋色,可真是难道的体验。
一家人聊兴正浓的时候,车子忽然提示轮胎漏气,眼看着右后轮的气压快速的下降,不敢侥幸,便迅速的下了高速公路,把车停到附近的加油站。刚一下车就听见了车胎放气的声音。看来车胎爆的还很厉害。无法再开啦。没有备用胎,只好联系保险公司。一阵电话乱打之后,终于被告知有一个拖车公司答应把车拖到三十多里外的的定点修车站。
开拖车的是一个中等个子,满脸胡须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六七岁。刚一下车就闻到了他浸满全身的机油味渍。可小伙子倒身彬彬有礼,先是道歉让我们久等了,然后就开始车上车下的忙着系着我们的车子。看得出来他很认真。把我们的车拖上后仔细固定着每一个轮胎。有时还要爬在车下,滚来滚去。最后绕着车用手指一一数着需要完成的程序。确保万无一失。二三十分钟后,终于坐在了他那辆看上去已经很破旧的雪福来拖车的驾驶室里。汽车颤抖着上了高速路。车舱里汽油的味道很是呛鼻,再看那仪表盘,许多都已破损。最要命的是速度表不工作。他的车开多快完全靠感觉。我开始有些担心他这辆破车能否把我们安全的送到目的地。
40多分钟的路程不能干坐着。我们只好和他一边开车,一边聊天。小伙子也算是健谈。说他是退伍老兵。曾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场服役多年。至今脖子上还留有一处枪伤。那不是敌人打的,而是自己人紧张走火造成的,差点要了他的命。我想他一定会有足够的政府抚恤金,干吗还做这么繁重的体力活呢。可他的答复让我惊讶。他在三年前退伍时主动提出不要。因为他知道还有四万多老兵在排队等候那些抚恤金,而他认为他自己还能工作,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看着身边这位满身油渍的年轻人,一股敬意不仅悠然而生。是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人人都在拼命的你争我夺,哪还有人会放弃自己应得的利益呢。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却把利益看得如此轻疏,实是罕见。他没有富裕的家庭,出生在Kentucky中部的一个农牧小镇。由于当地根本没有什么好的就业机会,所以上完高中,这个意大利后裔十七岁就应征入伍,当了一名医护兵,而且在第二年就便被派去动乱的阿富汗战场;他也没有抱怨那个误伤他的战友。战场很残酷,有时很难分清敌人和友军。能活着回来就已经要感谢上帝了;他更没有高谈阔论,炫耀自己的爱国情怀。他一直是在淡定的叙述。好像这一切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似的。从他开的那辆至少有二十多年的破旧拖车上,就能知道他挣点钱真不怎么容易。闲谈中得知他最常去吃饭的地方是“Jack in the Box”,最大的生活支出是全家人的医疗保险。我心里一直为他叹息。政府的抚恤金起码可以买个可靠一点的拖车吧,那可是你的营生工具呀。小伙子你可“真傻”。
终于到达了Lexington,这个距离年轻人出生地不远的城市。几个小时后,换上了新的轮胎,我们又开上了自己的车子,在40号高速公路上急促的追赶着夕阳。
一路上脑子里都在浮现着不同的画面。有呼风唤雨,日进斗金的华尔街大碗;有搬弄是非,发动战争,代言军火商的政客们;还有“不惜生命”,在国会大堂上坚持高谈阔论二十多小时去阻挡医改法案通过的议员们。可他们的旁边就站着这样一个年轻人。他的形象有时近在咫尺,豪纹可现,像是一个憨厚的陕北老农。有时又渐趋模糊,像是梵高油画中孤岛边被遗弃的一条木船。我说不清。
望着渐去的落日余晖勾画着一座座城市的轮廓,车窗外偶尔的掠过几幅高高随风飘扬的国旗。我在想究竟什么是Patriotism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