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光头纲受伤一事已圆满解决,美夕喝令张润土和正色和尚道:“把倭寇带上来,本盟主亲自审问!”
正色和尚和张润土二人尚未领命,人群外围传来一个声音道:“不用带了。在下已替纲大侠报仇雪恨,将倭寇就地射杀!”
“你竟然把倭寇杀死了?!”一听语气,美夕便知是颜无敌。
颜无敌漫不经心地道:“正是。纲大侠的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美夕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问道:“你可知大家都指望着从她嘴里得到倭寇的踪迹吗?”
颜无敌何尝不知道该俘虏对群雄的重要性?只要问出其他倭寇的藏身之处,便可寻到粮草并解救渔民,然后设法重返大陆。一旦杀死倭寇,一切线索便都断绝。群雄,当然也包括颜无敌本人,极有可能困死在巨蝎岛。但他心中对美夕的恨意早已超越一切。但凡能让美夕为难的,他便要舍命而为之。刚才趁着群雄的目光都为《葵花宝典》所吸引,他孤身寻到光头纲等审问渡濑晶之处,连发三箭,将其射死。美夕越是气急败坏,颜无敌心中越感畅快,漫不经心地道:“当然知道。大不了再抓一个倭寇来嘛。”
“混账!连倭寇的踪迹都找不到,去哪里抓?”美夕忍无可忍,飞身而出,在颜无敌尚未反应过来时,已将两个掌印深印在他脸上。
颜无敌双手捂着生疼的脸颊,怒道:“你敢打我!”并哀求地望向父亲颜老英雄、少林方丈正经和尚以及武当掌门淡定道人,期冀各位武林领袖能为他出头。
在场群雄哪位不盼望早日抓到倭寇后重返大陆?颜无敌私自射杀倭寇后,无疑又将群雄置于死地。正经和尚哪有这般糊涂?无可奈何地宣一声佛号后,便复又在地上打起坐来。淡定道人自然也随之坐下,一言不发。人群中倒有数人为美夕惩罚颜无敌喝彩,高喊道:“打得好!”
颜无敌原本仰仗颜家在武林中的威望而胡作非为,那知此举反而得罪了群雄,引起了极大的公愤,并再次被对手羞辱。一气之下,转身朝峰下奔去。
翌日,美夕一早便跃上大树四下眺望。一边寻觅倭寇的踪迹,一边搜寻海面上的船只。在树上待了足足一个时辰,仍毫无所获。
玉箫师太在树下叹道:“大冬天的,哪有什么渔民出海打渔?妹妹还是下树来休息吧。”
立山圣母问道:“不知孟楠师侄怎么还未赶到?”
“是啊,贫道也觉奇怪。如果顺利的话,她早就应该到了啊。”玉箫师太道:“莫非她找不到巨蝎岛?”
美夕也一直在想,按时间掐算,徒弟孟楠早该到达巨蝎岛。可她怎么迟迟不来呢?俗话说得好,大海航行靠舵手。此岛远离大陆,当日幸亏有张润土带路,群雄才顺利到达。如无人领路,则极易迷失方向。徒弟很可能就迷失在茫茫大海上了,那可糟糕至极。
这时,张润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峰来,老远就大叫道:“东方大侠,大……大事不……不好啦!”
美夕问道:“何事惊慌?”
“海岛周围的鱼都被毒死了,不能食用,咱们彻底断……断炊……呜呜呜”话未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群雄皆感五雷轰顶,都惊慌地站起身来。正色和尚嚷道:“怎么回事?阿弥陀佛,你他娘的说清楚再哭!”
张润土仍是伤心欲绝,痛哭不止,犹如天之欲塌,海之将涸。
玉箫师太气愤地道:“想不到倭寇如此残忍,要将我等活活饿死在岛上。”正色和尚等人也都同声大骂倭寇灭绝人性。
立山圣母见张润土右手的两根树枝上夹着一条死鱼,乃上前检视。片刻后,说道:“此事不是倭寇干的。”
立山圣母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神医,在解毒一道上无人能出其右。她既然如此说,便有十足的把握。倘若不是倭寇干的,那会是什么人呢?莫非中土英雄中出了内鬼?群雄纷纷互相重新打量,想要从中找出投毒之人。
这时,立山圣母又道:“这是天山无生道人无生镖上的毒药。”
群雄中大多数人参与过九九重阳围攻黑木崖的大战。无生道人惨死在美夕剑下的情景至今仍令群雄不寒而栗。既已身死,无生道人如何还能到巨蝎岛上投放毒药呢?美夕猜想,可能当日立山圣母先行下崖,所以尚不知无生道人已死。便道:“圣母姐姐,无生道人已于数月前在黑木崖过世。恐怕此毒并非无生镖之毒。还请姐姐再次检视。”
“老姐姐我当初研制莫龙丹之时,最想攻克的便是无生镖之毒。只因该毒由被无生莲毒死的多足蜈蚣的毒液制成,奇毒无比。任谁只要肌肤跟无生镖微有接触,必丧命无疑。无生道人的师父终其一生也没能研制出无生镖的解药,最后反而被无生镖毒死。老姐姐我便下定决心要研制出克制无生镖的解药。解药虽未制出,但老姐姐我对此毒印象非常深刻。另外,这世上除无生镖上的毒药外,还没有哪个毒药有如此威力,能将岛周围的鱼全部毒死。因此,老姐姐我敢肯定,这绝对是无生镖上的毒药。”立山圣母道:“老姐姐我早已风闻妹妹手刃无生道人之事。无生道人虽然身死,但无生镖仍留在世上。也说不定有人偷偷藏起,此时突然发难。但不知是谁,竟与群雄有如此深仇大恨?”
塞北颜家家主颜老英雄突然捶胸顿足大呼道:“老夫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列祖列宗,也对不起各位英雄。竟养出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孙!老夫无颜再活在世上。老夫死后,就请诸位啖老夫的肉体充饥吧!”话音未落,已将三支羽箭透胸而过。随即大量鲜血喷出,颜老英雄倒地身亡。
颜老英雄此举大出群雄意料。群雄尽皆错愕不已。想来,此事必定是颜无敌所为。颜老英雄才以死替爱子谢罪。无怪乎颜无敌此时不在峰顶。原来,无生道人死后,颜无敌悄悄吩咐手下人将无生镖尽数收藏起来,一直带在身边。昨日再次被美夕羞辱后,只觉生不如死,头脑发热之际,遂出此下策。他绕巨蝎岛一圈,每隔数丈远,便将一支无生镖投入海中。
颜真轻抚尸恸哭。玉箫师太和立山圣母等在一旁安慰。立山圣母道:“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令兄所作所为和令尊以及颜女侠无关。还请节哀顺变。”
哭至伤心处,颜真轻也欲拔箭自戕。玉箫师太和立山圣母双双出手制止,才将她救下。美夕不计前嫌,下令厚葬颜老英雄。
群雄带来的粮草大部分随船沉入海底,余下的小部分也早已吃光。巨蝎岛被倭寇一把火烧成焦土后,自然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果腹。现在,群雄一直赖以生存的海鱼亦断供。摆在群雄面前的唯一出路便是在饿死之前找到倭寇的藏身之地。美夕严令各路人马全天候轮流在岛上搜寻,掘地三尺,也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群雄也都积极执行盟主的命令。只是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三日过去,仍不见倭寇的踪影,大多数人早已饿得头晕眼花。
傍晚,忽然下起大雪来。群雄纷纷摊开双手,想接雪充饥。但千万片雪花集在一起,也不过化做一滴水,哪能填饱肚子?群雄却仍痴痴地等着雪花飘到自己的手心来。
半夜时分,迷迷糊糊中,美夕忽闻肉香,精神顿时一振,立即起身循香味而去。路的尽头是塞北颜老英雄的埋骨之处。此时,坟墓已被挖开。旁边有三个人影围着一个小火堆,正在狼吞虎咽。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吃啥补啥,耳朵和鼻子是大师的,这个宝贝当然是纲大侠的。”另一个声音道:“好,耳朵和鼻子归贫僧。阿弥陀佛,饿死你大爷了!”
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吃一般情况下不能吃的东西呢?此情此景,令美夕潸然泪下。美夕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悄然回转。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睡了。
天尚未放亮,从上峰顶的路口处传来吵闹声。美夕隐约听出争吵的双方是丐帮和邪教第八路军,内容大概是丐帮长老鲁猪脚被邪教打伤了。美夕大急,目前已是极艰难的时刻,再发生正邪之争,只会加速中土群雄的灭亡。
美夕匆忙赶到争吵处,只见两个邪教弟子抬着重伤后昏迷不醒的鲁猪脚,白狐伊聪正跟一个丐帮八袋弟子吵得不可开交,差点便要动起手来。
白狐一见美夕,仿如见到救兵,急道:“小盟主来得正巧。在下将受伤的鲁长老救回来,反被丐帮诬赖为凶手。还请小盟主为在下做主!”
丐帮八袋弟子也道:“盟主快为我等做主,西海派将鲁长老打伤,还强词夺理,一味地狡辩,恳请盟主将凶手绳之以法。”
美夕见鲁猪脚伤情危急,刻不容缓,吩咐道:“先救治鲁长老要紧。”一边亲自察看伤势,一边遣人去请立山圣母等人。
鲁猪脚全身只有一处伤口:一枚柳叶刀深深插入心窝,惟余一线刀柄在外。暗器虽然无毒,但因伤在要害处,便是华佗再世,恐也回天无力。美夕曾跟鲁猪脚学艺三日,其后也跟他多有接触,知道他憨厚、耿直、任劳任怨、不拉帮结派,虽然武功不高,却在丐帮弟子中有极高的威望。眼见他重伤不治,美夕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这时,立山圣母、玉箫师太和正经和尚等人也闻讯赶到。虽然众人均认为鲁猪脚的伤势已无药可救,但立山圣母仍精心施治,以减轻其临终前的痛苦。
至于鲁猪脚为何人所伤,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柳叶刀俗称飞刀,乃寻常暗器。中土武林中以它做暗器的门派总有二三十个。而心窝也是常被攻击的位置。美夕数次跟西海派打交道,自然知道西海派的独门暗器是鳄鱼钉。很显然,丐帮弟子们误会了白狐伊聪。正经和尚认为鲁猪脚可能伤于聚贤山庄的门人;淡定道人认为凶手是花间道中人;权为民则认为遭了紫茶山庄叶紫烟的毒手。
“哼,尽瞎胡扯!你们提到的三个门派根本就无人上岛。柳叶刀上一般都有门派的印记。”玉箫师太一边说,一边将鲁猪脚伤口两侧向内略微一压,刀柄上果然现出一个“热”字来。略加思索后,说道:“鲁长老为倭寇所伤!”
美夕不解地道:“姐姐何出此言?”
“此乃东瀛第三大门派东热道场的柳叶刀。咱们初到此岛时的十番比武中,东瀛第一大门派山口组和第二大门派一本道场皆有人出马,独缺第三大门派东热道场。当时贫道就觉得东热道场不可能缺席呀。现在,他们终于出来了。”
“好啊,原来是倭寇干的。咱们正到处找他们呢!”美夕问伊聪道:“你们在何处见到鲁长老的?”
“我们在一处洼地见到俯卧的鲁长老。想来距离他和倭寇遭遇之处已有一段距离。”伊聪道:“或许鲁长老已经发现了倭寇的藏身之处,要是能将他唤醒就好了。”
正经和尚道:“阿弥陀佛。临终之前常有回光返照。愿菩萨保佑,鲁长老能醒过来并告之倭寇的藏身之处。”
美夕令张润土日夜守候鲁猪脚,又命群雄加大搜寻力度。又过了两日,鲁猪脚没有醒转,也仍未寻到倭寇的踪迹。群雄中功力稍弱的已饿晕在地,失去知觉。美夕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黄昏时分,美夕、玉箫师太和立山圣母到海边散步。死鱼仍大片大片地浮在水面上,鱼身发黑,冰冷的夕阳照来,映出诡异的色彩。一股股恶臭味道不时随海风飘来,令三人以袖掩鼻。沮丧和绝望已到极点,美夕道:“二位姐姐,咱们已五日未进食。再饿下去,即便找到倭寇,也绝非其对手,不过是上门送死而已。小妹想解散英雄联盟,让大家自寻出路。以免一起饿死在岛上。”立山圣母道:“哪有什么出路可寻啊?不过是一起死或者分开死的问题。”玉箫师太苦笑道:“解散也好,贫道可不想跟那些秃驴死在一处。”
这时,忽然从峰顶传来张润土的声音:“东方大侠,东方大侠,鲁长老有反应啦!”
三人大喜过望,立即施展轻功向峰顶飞奔。刚到峰顶,美夕便急切地问道:“鲁长老,请问倭寇藏在何处?”鲁猪脚却并不出声。到得近前,美夕又呼唤道:“鲁长老,鲁长老,你快醒醒啊!快告诉我们倭寇的藏身之处!”
鲁猪脚的双眼仍然紧闭,右手略微动了一动,指向衣服右侧的一个口袋。
难道口袋中有地图?美夕吩咐张润土道:“替鲁长老拿出来。”
张润土伸手入袋,摸索半天,只摸出两钱碎银子来,递给美夕。美夕并不伸手去接,暗自寻思道:“鲁长老弥留之际为何会想到银子呢?难道银子跟倭寇的藏身之处有关系吗?如果有,会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鲁猪脚嘴唇微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交……交……帮费……”突然间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