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窗外,下雪了!
昨天,还是黄绿色秋草戚戚,虽不及春夏般绿的浓烈,但终究还是充满生命的丰盈,那是油画般的写意。
今天,却是漫天雪和风相拥,在空中旋出优美的华尔兹,撒了一地白色的浪漫,这是水墨画般的写意。
冬天,没有炫目的色彩,带着一份素简的洁白,静悄悄地,漫不经心地将色块铺在了树枝上,屋顶上,大地上,一直铺向了天边,铺出了漫山遍野,银白色的壮观。
我的心化作了一朵白绒花,被那份柔软的,久违了的感动,轻轻地触碰了。
推门踏雪,独自享受着梦幻般的美好。那是隔绝尘世喧嚣的宁静,只有脚下雪沙沙的细碎响声,真的是洗净纤尘,沁人心脾的感觉。
在白雪里踩出的一行行清晰的雪印,都好像存放着自己曾经的故事。弯腰捧一把雪花,便捧了一手的洁白,上面晶莹的闪烁,是落满了冬的记忆。
一场雪落,一份心思,一段铭心,是很久以前和落雪有关的故事。。。
那年,我十七岁,浪漫的花季。进入了东北一家拥有两万职工的大型企业的文艺队。
我们文艺队由二十八位文艺青年组成,大家都是身兼数职,放下扬琴打快板,小合唱后拉二胡。我在队里虽然年龄最小,但唱歌,跳舞,给魔术师做助手,是个“台柱子”。
文艺队中最闪耀的那颗星是26岁的帅气队长,逸飞。他幽默风趣, 多才多艺;舞蹈,相声,谱曲和演奏各种乐器。文艺队有几个女生有空时就围着他转,听他讲故事,但我没有,大家都叫我“小东西”。
我们的工厂坐落在郊区荒野上,那里没有公共汽车,职工通勤是由厂里的十几部大巴来完成的。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除夕日,厂区里白雪衬着红灯笼,喜庆地告诉人们:“要过年了!”。
被年的气氛弥漫着的厂俱乐部里,大家都没有心思排练,想回家了。这时候,我们队的实权人物-哈导演,一位从军队文艺团体转业的“中年大叔”说,“你们可以提前回家了”。
大家听到后,兴奋地跳了起来。但马上就有人说,“现在是中午, 通勤车要到晚上才有,又没有公共汽车,怎么回家呢?”这一瓢冷水让叽叽咋咋的队员们静了下来。
“我们拦路搭车进城!”逸飞一挥手,我们十多个人随着他涌出了工厂大门,大家踩着地上的厚雪,嘻嘻哈哈地站在了公路旁孤寂的郊区公路上。
大雪漫天的郊区公路上,看不到什么车,更没有行人,只有我们一帮要进城的年轻人。翻飞的雪花中,依稀的一个小黑影越来越近了,
“车来了!”,有人欣喜地大喊。车越来越清晰了,但没有丝毫减慢的迹象,便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带着旋风,夹杂着雪花,裹着我们的期盼驰远了。。。
车辆本来就稀少,过往的司机见到这么一大片挥手拦车的,没有一辆肯停下来载我们。
雪越下越大,怎么办?沉默代替了兴奋,人群里出现了躁动不安。
这时候,逸飞突然回头冲我笑了,然后一个箭步窜到我面前,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提溜到众人面前。
“让‘小东西’去拦车,我们躲进路边的雪沟里,等到车停下来,门打开再冲上去。”
“为什么让我去拦车?”我不高兴了,不高兴里还含着另一个原因,他总是叫我“小东西”,人家明明有名字的。
“司机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会停车的,别带口罩,露出小脸儿!”。逸飞冲我眨着一只眼睛,鬼笑着。
第一次听到他对我的评价,还去掉了那个“小”字,我心里美滋滋的,被利用也高兴。
“我们能不能回家,就看你的啦!”他把我拉到了马路边上,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积雪的深沟里。
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着,在这银白的世界里,只有我那可怜弱小的身影,哆哆嗦嗦地站立在大雪中。转眼间,我的围巾上,身上落满了雪花。。。等待着“司机大鱼”的上钩。
楚楚“冻人”的我在挥了几次手臂后,终于有一辆绿色的解放牌卡车在我面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小姑娘,去哪儿呀?”,司机笑眯眯地探出头来。
“进城就行”,我怯怯地小声道。
“ 成,上来吧”司机下巴一扬,手一摆,打开了驾驶座的门。
这时候,呼啦啦涌出十多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车护栏,站到了车后厢里。司机知道上当了。
“这个鬼丫头!”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台大货车在市里把我们放了下来。由于下雪路滑,我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坐在了脚踝上,扭伤的痛,让我走路一瘸一拐的很慢很慢。
“小东西,我背你!我们能进城,怎么说也是你的功劳”。他让别人先走一步,回过头,向我伸出手臂,等着我。
“不行!别人看到要说闲话的”。我紧张地身体往后退着。
“哈哈哈!怕别人说我和你好了?”他看也不看我,仰头大笑了起来,牙齿很齐很白。
他用棉手闷子(东北因寒冷,特有的棉手套)揪住我的大衣袖子,搀扶着着我慢慢行走,我们踩着地上的积雪,吱吱呀呀的脚步声合着笑声,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大的,一串小的,长长的脚印。
我们不说话的时候,周围寂静,而我却非常紧张,心像一颗流星划过夜空一样悸动。。。
思绪又牵回到了今天的飘雪,回头望望,如今,白皑皑的雪地上,只有自己的脚印一串串和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凌冽,甘甜的气息。
雪花落在了脸上,发丝上,唇上,化作润润的水珠儿,滑落下来。润了唇也润了心。
我想,一片片落雪渲染了冬的世界,一片片冰花点缀了流年的更替。飘雪中,时光的痕迹层层叠叠,偶尔会漏出一角,那是或深或浅心灵的记忆。
当年那个“小东西”的偶像-逸飞,如今在哪里?
--------------------------------------------------------------------------------------------
写别人的故事,拍自己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