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女孩叫彩云
心言
春水上初中时,同桌是邻村的女孩彩云。俩人刚见面就愣住了,像,真是太像了。都是白白净净的四方脸,都是清澈见底柳叶似的眼睛。只是,春水的眉毛要粗一些浓一些,像两把剑一样带着男孩子的阳刚;彩云的眉毛却是细细的弯弯的,就像写在她脸上的那份稚嫩的温柔。同桌的俩人儿不知不觉就在课间课下偷偷看对方一眼。起初,赶上目光对视时就急忙转过头,脸上红扑扑的掩饰着心跳,后来,春水再看见彩云的眼睛就轻轻地朝她笑笑,慢慢彩云也报以微笑。俩人都笑得那么羞怯,可若是多一会不看对方,好像就有件事落下没做似的,心里慌慌的。只要看上那么一眼,心里就觉得甜甜的,稳当当的好满足。
春水的姐姐从县城买给他一个时兴的文具盒,那种大大宽宽印着杨子荣打虎上山图案的塑料面的盒子在乡下还看不到,里面带块有香味的橡皮和几支涂了漂亮图案的铅笔。这文具盒带校里去大家都爱不释手地传阅,那艳羡的目光着实让春水得意了好多天。同桌的彩云不时把目光悄悄瞟过来看一眼,遇见春水在看她脸就红起来,嘴唇抿着像是不在意的样子。春水见了心里美美的,过几天终于找个机会对妈妈说要去县城看姐姐,骑车跑了二十多里路,到百货公司买了个有小常宝图案的文具盒。回来偷偷放到彩云书桌的抽屉里。彩云看到那个好看的文具盒时,眼睛闪烁一下顿时脸红得像早上的霞光,看了春水一眼把小嘴噘起来。打那,好几天都没再看春水一眼。好像,身边就没有这个人,有也从来不认识他。
但是,他俩的秘密毕竟保守不了几天。坐后面的同学终于发现他俩都有一样的文具盒,还躲闪着生怕别人看见。慢慢就传开了,春水和彩云要好了,还有模有样的长得像一个人似的。后来,这样的话传到老师们的耳朵里,有个老师上课时果然当真就这样在大伙面前说,同学们团结是好事,但年纪还小,千万不要思想太复杂了。。。。。。
老师说那话时春水和彩云都把头压得低低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打那,春水和彩云就不敢像从前那样时而对视着笑一笑了。都故意把头转一边去,只有到没人时才敢互相看看,眼睛都透着同样的询问。
夏天,到了插秧的时候,学生们都去支农。彩云在水田里突然弯腰叫痛。大家都发愣的时候,春水跑过去就背起她往卫生院跑,到那发现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开刀。彩云的妈妈得信跑来听医生说,幸亏春水腿快把彩云及时送过来了,要不耽误了就很难说。彩云妈妈急忙找这个救了女儿性命的男孩,一见顿时也惊讶地发现,这俩孩子长得太像了!
彩云妈拉着春水的手问长问短,临了要认他做干儿子。还带着彩云拎着鸡鸭到春水家认干妈。这样,春水和彩云就是干兄妹了,以后上课时一块来,下地干活一块去,大家也不说怪话了。
可是,这样的光景没多久,春水的好朋友少勇悄悄告诉他,彩云定亲了,是他们同班那个好打架的男孩小凉棍。小凉棍比他们几个大三岁,长得高高胖胖的,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在男生里打闹出手重着呢。就为这,大家都不叫他名字,送他这个绰号,当面也叫他"小凉棍"!
少勇告诉春水说,是小凉棍看上彩云了,就让他哥去彩云家提亲。这兄弟俩在村里都是凶巴巴的,彩云家不敢惹他们,就勉强答应了。春水听了心里好些惆怅,胸口都让郁闷堵得慌,见谁都想打一架。只有小凉棍见他还像没事人一样,下课还拉着他去外面沙坑里摔跤。还邀他一块去县城拍合影照。也是,没这事前春水和小凉棍就是好朋友,这个在班上横眉竖目的小霸王还就是服春水。因为他个子虽说高大,就是摔跤赢不过春水。可听了少勇的话以后,春水再见到小凉棍心里就忿忿地骂道,妈的,装什么装呀。太不仗义了,这么大事怎么不事先问问老子!
这样,春水就开始不理彩云了,彩云越要找他搭话越不理。后来,他见彩云功课落下了就想帮她,可彩云不理他了。只有小凉棍像没事人似的,还是拿春水当最好的朋友。那个期末评三好学生,小凉棍在学校闹得昏天黑地就是不同意选少勇,除了春水以外他谁都不同意。也因为这事,小凉棍一直毕业也没有入团。他不应该这样明目张胆地和少勇做对,那是个烈士的后代。少勇的爷爷拉游击队打鬼子,被逮住头砍下来挂在县城的旗杆上。这个著名烈士的孙子正在被学校重点培养,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讨小凉棍喜欢。结果,大家到升高中时人人都拿到了好的评语,只有小凉棍的鉴定不好。到了高中除了他这个吓人的绰号,什么都没带来。
他们这一伙子人进高中还是在一个班。春水还是接着当班长,少勇当上了团支部书记,但差距就变得明显了。因为学校要重点培养烈士后代,少勇进了校团总支当组织委员。相比之下,春水还是像在初中那样见谁都笑嘻嘻地又打又闹,除了学习成绩以外一点不讨老师喜欢。彩云每见到春水和小凉棍在一起都把脸绷起来躲开,只是她的成绩就这样被落下了,只算是中下。春水心里也怏怏得不自在。
一直到小凉棍突然和他疏远,春水心里还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后来事情越来越怪,班上没入团的男生都开始疏远他靠近少勇,入团以后就都立即抛开少勇接近他。他心里也没细想这事怪在那里。直到小凉棍也入团了,也绕了接近再根本不理少勇这么一个大圈。再回来找春水就对少勇破口大骂,说给了少勇多少钱多少粮票才能接近他,若是不进贡少勇根本就不理他。春水这才明白,原来少勇已经变得这样了,小小年纪就知道权力的价钱了。春水真的想都没想过少勇会这样。爸爸和少勇爷爷是在一起拉游击队打鬼子的,鬼子来抓少勇爷爷的时候,骗他奶奶说要请他爷爷去做官。这样奶奶就把他爷爷藏身的地方说了,让鬼子逮个正着。两家的大人们都觉着这俩孩子自小一起长大都有这样的身世,从来就没想过哪个会做出丢脸的事。
班上入了团的同学都来诉苦的时候,春水觉得麻烦了。他怎么能去找老师汇报呢,上辈是在一起打鬼子换过命的交情呀。而且,老师也不能轻易相信他呀!少勇是学校树立的典型,大家学习的好榜样。老师们整天把他挂在嘴边夸,少勇对同学酸脸子是有组织能力,毛笔子写得潦草都是自成一体的书法。若是让老师们相信少勇对同学们入团收钱的事,单靠他春水一个人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春水怎么想也不能说少勇不好,就想帮彩云入团。可彩云根本就不写申请,见到他头一扬像不认识似的,让他根本就没机会说话。春水望着彩云的背影心里那个急,想想在学校他还是能帮彩云入团的,可毕业都回村里就帮不上了。
直到一天早晨吃过饭洗碗的时候,学校团总支书记戴老师过来悄悄问春水,说食堂的饭票夜里被人偷了,他知不知道可能是谁干的,夜里听没听到动静? 春水当真不知道,他夜里睡得死死的,外面什么动静都没听到。等早晨上完头两节课,戴老师和班主任崔老师就一起来找春水了,告诉他偷饭票的人查到了,是少勇。已经偷过五六回,加起来超过一百多块钱了。那时候一百块钱是什么概念? 春水家经济状况还算好的,一个礼拜家里只给两块钱,在学校吃住,课本文具和肥皂牙膏等等,就靠这两块钱,这礼拜该买什么下礼拜该买什么都要早早计划好。
春水听说少勇偷食堂这么多钱就傻了。说,要不我帮他补上吧,反正无论怎样毕业以前都帮他补齐。俩老师说不用补了,还要以教育为主,不会开除少勇。但班上和团员们要开会批评他,这段时间你要多花时间和他在一起,看住了不能让他寻短见。春水想想这事也只有自己做了,两家是那种情谊。再说还有好多要入团送钱给他的同学恨透了。
春水于是人里人外两张脸的事情都要做。既要陪着少勇,又要准备发言稿批评他。等开批评会的时候,男生和年轻的老师们的言辞都是狠狠的,恨他的人真是太多了。可是,女生里哭出声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小小年纪就让人抓了盗窃以后就完了。彩云听大家的发言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反应,好像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的样子。直到春水发言后转头看看他,像是说,还好,你还给他几句鼓励的话了。
这事过去没几天,彩云突然来找春水了,交上她第一个入团申请。打那,她见到春水时也有笑脸了,礼拜六放学大家一起回家,还是那个说几句话就脸红的腼腆的女孩了。等彩云成绩提升上来的时候,恰好遇到恢复高考。只是小凉棍,没念完高中就接爸爸班去县机铁厂当了工人。
等高考分数下来,彩云问春水"要不要填服从分配",春水笑着说,哪有问这傻话的,不填服从分配错过上大学的机会多划不来。可彩云扬头执拗地问春水,我为什么没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为什么从小到大只有入团入党这一条路?
春水让彩云问得答不出来。可后来大学毕业了去看曾经的班主任崔老师,听着崔老师不停地替少勇惋惜,不停地说他们那一届能力最强的就是少勇,若不是偷饭票被发现了比他们谁都强。他心里震颤了,似乎为彩云找到了答案- 他们为什么从小到大只有入团入党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