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骚扰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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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办公室每天都会接到骚扰电话,基本上都是下午三点多钟,男声,呜噜呜噜先发一通怪音,然后“Bye-bye!“就挂断了。搞得大家不得安宁。

新来的白人同事Jane把这件事汇报给Manager Teresa。Teresa火爆脾气,长了一头红发,听了之后说,下次他再打,你把电话号码记下来给我。

Jane果然很快就把电话号码记了下来交给了Teresa。

没过多久一天早晨,我刚走进办公室,Teresa就兴奋地拉住我,“我知道打骚扰电话的人是谁了!Unbelievable!”还没等我说话,她就急不可耐地跟我描述,“今天早晨老George打电话说他家里有点事,晚一点才能来上班,我当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Jane记在sticker上的这个骚扰电话号码,竟然和George家里的电话号码完全一样!我立刻问George这是怎么回事。George犹豫了一下,说这可能是他的小儿子Tony打电话找不到他,就按了“0”,接到公共号码上!”

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摆在George办公桌最显眼位置处的Tony的大照片。都说中国人娇惯孩子,George对孩子的保护程度可真是有过之而不为。

其实George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他很少提起,单单把Tony的照片放在桌头,每年换一张, 正对着他办公室的门,感觉大家都在被迫见证Tony的成长。每次去George的办公室,只要一闲聊起来,他肯定口口声声都离不开Tony。

Tony比我儿子大一岁。George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和妻子一起带Tony去看电影,碰到好的总是会给我推荐,说Tony看了这个电影很高兴,你儿子应该也会喜欢。儿子小的时候,我还真看了几部George推荐的电影,比如迪斯尼拍的动画片《Up》和《Frozen》,确实都很经典。不过慢慢儿子长大了,不再喜欢跟我们一起去电影院,如果去,也是跟他自己的同学朋友们结伴,看属于他们喜欢的电影。如果想帮忙,我也只是买几张电影票送给他和他的小朋友们。可George似乎还是照例每星期带Tony去看电影,电影的内容还是迪斯尼的动画片等同一个风格。有时他跟我推荐,我只能敷衍几句,说好羡慕他的Tony这个年龄还能陪爸爸妈妈一起看电影,我儿子现在是拉都拉不动了。

George家里常年请着保姆。这在加拿大是不多见的。也许由于人工费比较高吧,除非是有的年轻夫妇都上班,家里有几个孩子,送到幼儿园费用太高,一个孩子一个月就要一千多加元,便会想到在孩子小的时候临时雇几年保姆。象George这样孩子都这么大了,家里还常年住着保姆,偶尔保姆过节回家,George都会当成大事似的跟别人唠叨,还会请几天假不来上班,实在是少见,不管他们两口子工资有多高。

关键是George平日里并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尤其是对自己,有时会抠门的让人难以理解。比如有一天下午,George从办公室出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有些晃晃悠悠不对头。正好我和另外一位年青的男同事路过,问他怎么了,发现他说话含含糊糊,身体在莫名地颤抖。赶快扶他就近坐下。老板听到声音也从办公室走出来,考虑到George已经七十岁的年纪,怕有什么严重情况,赶紧打了911,而且联系了他的妻子。

等候的过程中,George颤抖得越来越严重,却不停地说他自己没事,只是最近有些感冒,等他老婆来了带他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不要请什么911。

过了不一会,911救护车到了,救护人员对他进行了简单的检查,确定应该立刻送医院。可George固执地不停摆手,非要等他老婆过来。

他妻子工作的地方离我们不算远,很快也到了。出乎我们大家意料的是,也坚持说他没事,只需要回家休息一下,如果明天早晨还不好,再带他去看家庭医生。

大家没有办法,说那就赶紧下楼替他们叫辆出租车吧。谁知两口子都坚持说坐地铁就行了,不想花钱打车。连办公室平日里大家认为花钱最节省的Grace都瞪大了眼,说不可思议,这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可George还是在老婆的搀扶下,坐电梯离开。救护人员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好回去了。

好在George这次还真的没什么大事。回到家,她老婆就给大家发了信息,说他躺了一会,好多了,让大家放心。不过大家那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真的怕他为了省个出租车钱把命搭上。

“这个George,简直出乎意料!” 我被Teresa拉回了眼前,看她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我跟他讲,你儿子这样每天恶作剧,给办公室不停地打莫名其妙的电话,扰乱大家办公,你应该好好找他谈谈!谁知George漫不经心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Autism?”

Autism是英语自闭症的意思。我听了也有些出乎意料,脑子里又开始快闪Tony的样子,和以前不太理解的George的一些做法。George在这个办公室已经工作了有三十年,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小儿子有这个先天问题!

晚上回到家从网上补了一下自闭症的知识。自闭症的孩子每天孤独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象一个长不大的天使,不知如何跟外界交流。作自闭症孩子的家长,应该会辛苦一生。

曾经看过李连杰和文章主演的一部感人至深的片子叫《海洋天堂》。在海洋馆当电工的单身父亲王心诚(李连杰饰)一直不辞劳苦地照顾着自闭症的儿子大福(文章饰)长大。突然有一天王心诚被查出肝癌晚期。他倒是无惧自己的生命,放心不下的是自己走后,儿子如何在这个世界上存活。

他首先想到了用自杀的方式把儿子一起带到另一个世界。于是他租了艘小船,摇到离岸很远的地方,把自己和儿子用绳子绑在一起,跳入大海。谁知天性会游泳的大福却为自己和爸爸挣脱了绳索,爬了上来。

没有办法,王心诚又四处打听,给儿子找到了一家口碑很好的专门照顾自闭症病人的看护所。谁知离开了爸爸,大福脾气变得焦躁不安,不愿跟任何工作人员交流,用头不断地撞墙。王心诚心疼地只好又把儿子接回了家。

绞尽脑汁,有一天儿子睡着后,王心诚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为自己缝了一件海龟服,穿着它在海洋馆拍了张照片给儿子看。之后又不断地带儿子去海洋馆,指着里面的海龟,说这就是爸爸,你可以来这里跟爸爸一起游泳。

不久王心诚离开了人世,海洋馆的领导和同事们帮大福把爸爸埋葬,骨灰盒上摆上了那帧王心诚扮作海龟游泳的照片。

大福被照顾在海洋馆当了清洁工。他干起活来可以非常专注认真。每天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擦完地板跳到水里抱着海龟一起畅游。

在他心里,海龟就是他亲爱的爸爸,爸爸从来都没有离开… …

办公室每天下午三点多钟还是会不断地响起Tony的电话。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接起来,耐心地听他说完,放下。

有时想想,下午这个点正好有点犯困。Tony给大家提供免费的唤醒服务,也不错。

天凉好秋 发表评论于
回复\'rty\':Thank you! I am glad you like it.
rty 发表评论于
One of the best article in a long time. Thanks.
天凉好秋 发表评论于
回复 'binfeng2000' 的评论 : 转载没问题。祝福你和孩子。
binfeng2000 发表评论于
作为一个自闭症孩子的父亲,谢谢你,也请容许我转贴.
天凉好秋 发表评论于
回复 'Jane11' 的评论 : 记录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也几次落泪。当时看海洋天堂,觉得它拍得很唯美,看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故事,才更能理解它要传达的信息。
Jane11 发表评论于
为这个父亲感动!谢谢分享!
天凉好秋 发表评论于
是。有时生活中本来理所应当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
清漪园 发表评论于
父爱如山。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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