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美考过了医生,就等着年底申请医院做住院医了。
眼看着老婆的前途一片光明,陈朔就像自己收获了胜利的果实,心头饱满的,感到非常欣慰,同时压力却大了起来。他,或者所有的男人们,固执地或潜意识地以为:事业就是一个男人成功的基石,自信的源泉,他不能比老婆差。所以他更是夜以继日地用功学习,就像和老婆比赛赛跑一样,将近40岁的他,鬓角悄然生了白发,可是竟连感叹唏嘘的时间都没有。
这时,陈朔的妈妈一年探亲已满,要回国了,虽然泪眼婆娑,放不下这个,也放不下那个,但是也要尊重美国的法律。她老人家这样的任劳任怨的壮劳力一走,家里顷刻秩序大乱,首先没人做饭了,又适逢豆豆蠢蠢欲动,摇摇晃晃开始学走路,要占住一个人,跟着他跑前跑后,于是他们赶紧买了学步车,把豆豆圈在里头,这才坏笑着,瘫坐在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
为了让陈朔集中精力为他的理想奋斗,馨美大包大揽了所有的家务活,做饭洗衣看娃,变得异常能干和贤惠。人的潜力真是无限的。
2010年年底,馨美广撒网,捞小鱼,大医院,名医院不敢申请,申请的科室也是比较偏的这样起码保全能被一个地方录取。
2011年三月,住院医match day 的前一天晚上,馨美做了个梦,自己在梦里尖叫,因为match 上了,一觉醒来,虚汗涟涟,人们说梦是反的,让她忐忑不已。一阵心惊胆颤后,馨美发现自己真的 match 上了,馨美和陈朔高兴得都不知怎么好了,笑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果真如梦幻中所愿,尖叫不已。四年的努力,颓废,哭泣和汗水,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双折磨,在这一刻得到了认可,释放和拥抱!现在还不知道去哪里做住院医,因为按规定一个星期后才能知道自己身到何处。
两人决定即刻找个好的餐馆去庆祝,又马上反悔说今天不能出去庆祝,怕兴奋之极,出去撞车。于是庆祝改到了第二天。
过了一个星期,match结果出来了,馨美match 到本市的儿科,这又让人兴奋半天,因为不用搬家了。大多数人都会被match 到外地的。要是搬家的话,陈朔又要另找工作。
六月中旬馨美正式做住院医师了。
住院医伊始,馨美就感到了压力,首先是写病历系统和国内的不一样,或者说当年她在国内都是手写病例,这儿现在都是直接输到计算机里。她打字也不快,一着急连医学术语都越想不起来,所以做事就越慢,这时口袋里装着的那本小字典就是救命活菩萨;第二是口语还是差,尤其是和美国的应届毕业生在一起的时候,从问病例到体检都显得有些愚笨和不知所措,虽然心知比不上人家,但是自信心还是有些受挫。不过,受挫归受挫,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这个位置,也是不容易的,她允许自信心忽上忽下,但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努力。现在的精力远不如年轻的时候,她早上五点起床,下午八九点回来,往沙发上一坐,屁股沉得十头牛都拉不起来,饭都不想吃,更别说做家务了,陈朔体谅她,老是让她吃完饭赶紧睡觉去,她就像以前帮家里做农活时一样,倒头便睡,睡得义无反顾。大多数时候贪玩的豆豆缠着妈妈玩,馨美就瞌睡打盹地陪着他。
她需要时间适应,但是别人不会给她很多时间,又有人把她跟新毕业生对比,所以也会有人挑她些毛病,给她些脸色看,有时候还要受到同届住院医师的为难。这次系里一共招了五名住院医,其中有一个叫塞拉的,和谁也合不来,偏接她班,接班时馨美交代她把病人即将回来的检查结果看一眼,她不愿意,而且写评论的时候还给馨美往差里写,馨美决定鼓足勇气和她谈话,说她下班了,她去看一下病人的检查结果也是对病人负责,而且指出她性格里或社交方面的缺陷,坦诚地说其他三个住院医也觉得她有点儿不合群,这女孩倒是也承认自己不会和人处关系,她说自己的双亲都是医生,从她小时候起他们都很忙,尽管她在过圣诞节的时候会接到父母长长的礼物单,但是他们很少陪她,她几乎在孤单中长大,朋友也寥寥。真是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没有一个人是彻底的坏人。馨美顿时很同情她,给她一个拥抱,劝她和别人敞开心扉,多交几个朋友,希望她能看到别人的优点,也希望她在不远的将来做一个阳光的女孩子。
塞拉禁不住哭出了声。
馨美以为一切会步入正轨,但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八月份的一天,馨美此时上班两个月了,儿科住院医的头(director)叫她去办公室,馨美以为是谈工作,却看到头儿一脸审视地看着她,把手里的那张纸递给她,“你看看!”
馨美看着她那严肃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她不合格要把她踢出去?在美国,做住院医也是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被program踢出去。但是据说踢出去的是些懒住院医,迟到早退的,她廖馨美兢兢业业,战战兢兢,可一次也没有迟到过啊!
这张纸上面写了很多字,是一封信,打印出来的,不是手写的,信是写给 director和Chair (主席)的。
这是一封匿名信。
大意是说馨美在国内xx医院做医生时出过严重的事故,原因很简单,这个廖医生不负责任,疏忽了病人,把病人给治死了。馨美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站住。
谁会做这样的事?而且是污蔑!
她傻傻地站在那里,一时摸不清头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有人在幕后做黑手?怎么会有人要暗算她?让她失去工作?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时听见 director说,“这封信一看就是外国人写的,英文不是很地道,你知道是谁吗?”
馨美直觉出来这是一个熟悉她的人干的,而且是中国人。她心里几乎猜到是谁了而且觉得后背嗖嗖发冷,她不敢往下想,她于是把头低着,不敢正眼看director,倒不是她心虚,而是十分地羞愧,因为中国人如此对待中国人,做出让人家别的国家嘲笑的事情来,让她都脸上无光,甚至为之羞愧不已。
她很虚弱地道,“我不知道。”
director的目光扫过馨美那疲倦,布满了委屈与不解的美丽的面颊,好像并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惜,完全一付公事公办的模样,“我已经把这件事汇报给系里了,我们下星期开个会,我会告诉你汇报结果,如果有什么问题,你要立即停止接触病人。”
“那封信里说的不是真的,我没有出过事故,我的同事和病人都非常喜欢我。我要求调查这件事情。我原来的医院会出证明的。而且,我是符合医生考试要求的。” 馨美这样说着,其实心里不高兴这么重要的事情director不先跟她了解情况,而是直接把她汇报上去,就是相当于director不愿意保护她的手下。
她的这番话并没有让Director的脸色有任何改变,只是淡淡地说,“我会让你知道我们的讨论结果的。”
馨美恍恍惚惚,双腿沉重地走了出来,茫然着,心酸着,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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