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老抗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可我发现他做作业时，总有些心不在焉。他老是匆忙地赶作业，然后不是看小说就是画画儿。只有这时，他的神情才专注，一丝不苟。学期考试前，他也不会像别人那么专心复习，顶多走马观花地看一遍，有时甚至连看都不看。但在毕业考试时，他可认真起来了，一连几天，放学后就拿出所有的课本，聚精会神地看着算着写着。他在报考中学时，只填了一个志愿，也是他唯一的志愿：北京四中。
这是北京教学质量最高的中学男校，凡戴着“北京四中”校徽的学生都是昂着头走道儿的。
放暑假后的一天黄昏，大门外传来邮差的喊声：“刘淑清，沈抗信——快！签名——”
那会儿，小孩基本上没有信，何况还是挂号信。老抗大叫一声“录取通知书”，话音没落人已奔了出去。签完名后，他一把扯开了信封——哟，北京市第四中学。完了，没考上“北京四中”。
他后悔为什么当初填志愿时，产生了那个怪想法：不填第二、三志愿，我的志愿就是“北京四中”。如果考不上”北京四中”那就爱分哪儿分哪儿吧，其它学校全一样。
唉，填个第二志愿十三中的话也不至于没考上志愿、落得个分配呀！这“北京市第四中学”在哪儿啊，我都没听说过。
他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小丫没敢打开信封，她紧张地把信抱在胸前猜测着。看到老抗垂头丧气的样儿，她轻声问道：“怎么了你，考得不理想啊？”
“岂止是不理想，分了我一个什么‘北京市第四中学’，听都没听说过。”老抗说这话时都没敢看小丫。
“什么？‘分’了一个‘北京市第四中学’。那你报的是哪儿啊？”小丫惊异得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报的是‘北京四中’，就报了这一个志愿——”他还想继续解释。
“你是不是乐傻啦？‘北京市第四中学’就是‘北京四中’呀！”小丫为他高兴地笑了，笑得那么甜。
“啊？就是------对呀，哦！我考上啦！”他一蹦老高，把信抛向了空中。
“祝贺你，你真幸运。”小丫由衷地恭贺老抗。她说话声音很轻------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怎样。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信封，慢慢地抽出来看着。笑容在她美丽的脸上消失了，她合上了通知书。忽然，她忍不住心中的失落，羞愧地向家中跑去。刚跑几步，又猛然转过身向大门外跑去，双手捂脸，哭着消失在暮色中。
她的第一志愿是师大女附中，第二志愿是女三中，第三志愿是四十一中。结果她都没考上，被分在北海中学。
戴哪个学校的校徽，标志着一个人学习的好坏、聪明、才智、品行、荣誉，尤其对女孩，如果戴着“北海中学”的校徽，多丢脸呀。
更不能让她面对的是从小一起学习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意中人与她在毕业考试前曾相互鼓励，暗中祝福能双双考上第一志愿，然后相约而庆呢。
她跑着、哭着，漫无目的地跌跌撞撞。天黑了，她停留在后海河边，微风吹散了她的秀发，吹干了她湿漉的脸。她一手拿着录取通知书，一手扶着岸边的水泥护堤，侧坐在后海湖畔，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三个志愿都没考上，自己平时的学习成绩还可以呀。是不是上天作弄我，使我俩的距离越来越远？会不会以后我们就慢慢疏远，彼此分手？她看着水面，呆呆地想着。
夏日夜晚的后海恬静娇媚，弯弯的月牙儿笑眯眯地挂在空中，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微风把湖水轻轻地推起，打在堤岸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花丛中的蝴蝶、蜜蜂结束了一日的繁忙，早已归巢，但花儿们还在吐露着醉人的芳香。绿荫中鸟儿们停止了歌舞，偶尔传来夏日的余热中知儿的哼唱。园椅上、小亭中，情侣们耳鬓厮磨、情意绵绵，任垂柳轻拂他们的面庞。
“你考试时肯定太紧张了，以你平时的学习成绩，不可能三个志愿都没考上。”老抗慢慢地坐在了小丫旁边，双腿垂在湖面上宽慰她说。
小丫看着水面，半天才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一直跟着你，看了你半天了。”老抗看着她，轻声说道。
“北海中学的校徽怎么往身上戴啊？”她的声音像蚊子。
“那有什么，这不过是一种标志。不一定带着好学校标志的人都很棒，戴着次学校标志的人都很差。再说这只是初中，高中的时侯还可以再考别的学校。只要你努力，把基础知识学扎实，高中一定能考上好的学校。”老抗鼓励她。
小丫低着头，嘴里嘟囔着。老抗用胳膊肘碰碰她，说：“你大点声儿，我听不见。”
“那你还理我吗？”她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我干嘛不理你呀？不理你我大老远地跟着你干吗？”老抗真诚地说。
“还像以前一样吗？”小丫不放心。
“当然一样，而且还会更好。”老抗加重了语气。
“你真好，我打心眼里喜欢你，就怕你因为我学习不好，不理我了。”她情不自禁地把头靠在了老抗肩上，用颤抖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沈抗，我爱你。真的，永远。”跟着，她把身子向左侧移了移，紧紧地贴在了老抗的身上。
这一刻是这么突然，又是这么的神圣。老抗隐隐约约地感到体内有一股热辣辣的东西迅速传遍了周身，心海里荡起一股不可抑制的骚动——这难道就是书中所说的爱情吗？它来得太早了，让我没有准备、不知所措。
是的，是爱。想起一天见不到她就觉得少点什么似的，他意识到自己是爱她的。他想张开双臂，把小丫揽在怀里，在她的秀发、脸上亲一下，无奈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两只胳膊愣是抬不起来。
夜那么地寂静，大地笼罩了一层夜雾，两颗年轻的心在沸腾的血液冲击下，怦怦地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