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波逐流 - 活在美国的我们 第六十章

六十. 经理被解雇了

两三天后,肖雨禾决定不再带中国饭了,她受不了那些“南美民工”目光的压迫,而改成带几片火腿肠和面包。到吃饭的时候,就自己在厂区边上的大树下,找个地方坐了,安静地享受自己的三明治。如果天太热,她索性回到自己的车里去吃饭。

白天的工作量大些,基本没有闲的时候,而中班和夜班就不同了,因为不是连续工艺,除了必须延续操作的设备外,多数设备都停下来,喧嚣的小工厂在黄昏中变得安静了。明晃晃的铁家伙们在夕阳下成了剪影,肖雨禾竟然有些陶醉在这幅图画里。

入夜后,除了按时完成工作外,还有许多空闲时间。无事可做的肖雨禾发现书架上竟然有几本落满灰尘的书,是几台仪器的使用说明。

反正也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就当是打发时间吧,也可以提高自己的英语。之后,只要是夜班空闲的时候,她就翻那几本书,又对照着仪器一点一点的学习,一段时候后,她对那几台仪器的了解竟然比那位学化学的经理不差。

实验室的经理是个古板的印度老头,两道浓眉总是拧在一起,好象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所以肖雨禾对他有几分畏惧,总想躲着他。

每天下班时,经理都会对值夜班的人说同样的话:“如果今晚遇到什么问题,一定给我打电话,不管是几点。”肖雨禾嘴上答应,心里却想,半夜三更的,你会接电话吗。

事情就是那么忖,那天上半夜,一直没有什么事情,下半夜两点多钟,操作工风风火火地送进一个样品来,化验了两遍结果都不对。小工厂生产的都是很昂贵的特殊产品,一批产品不合格,工厂的损失应该不小,肖雨禾心里有些发毛起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给经理打了电话。

经理在电话里的声音明显带着睡意,等听清楚了肖雨禾的话,他说:“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到。”

肖雨禾知道,经理家和自己家住得很近,四十多英里,就算半夜不堵车,开过来也要一个多小时。她看看钟,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就算经理立刻出发,也不过是比平常早两个小时而已。肖雨禾心里又安稳下来。

果然,经理四点半就到了,又做了两次实验,证明这一批产品确实不合格。经理立刻和值班工程师商量,不顾是凌晨五点,就直接打电话给老板。老板和技术主管都在六点钟之前就赶到了厂里。

因为出了问题,肖雨禾算是当事人之一,也不能按时下班,一直在实验室里等到上午十点,经理点头同意,她才把事情交给上白天班的人。

离开时,她注意到那个印度工程师然姆还在和技术主管讨论着什么,丝毫没有要下班的意思。然姆和肖雨禾一样,已经熬了一夜了,肖雨禾对这些人的工作态度不由得有点佩服,又有点同情。

有一天,肖雨禾上下午班,她惊讶地发现,只上白天班的经理没有按时下班,而是在副厂长办公室谈话。到晚上七点多,经理才黑着一张脸回到实验室。他把自己的一些小东西装进一只塑料袋,然后转过脸对肖雨禾扯出一个苦笑:“Andy,我走了,你以后不会再看见我了。”

看见一脸惊讶的表情,他走过来和肖雨禾拥抱了一下:“再见了,那个王八蛋把我解雇了。”

这时候对肖雨禾来说,不够用的就不仅仅是英语了,就算是用中文,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呆呆地看着经理走出实验室。

她不喜欢化验室的这位经理,有时候简直就是讨厌他,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对于工作,这个经理是敬业的,知识也是足够用的,没有发现什么不好啊,现在就这样被解雇了,就这么简单!

实验室没有经理了,副厂长时不时地来转一圈。幸好三个实验员都是熟练工,倒也没有什么影响。几天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印度女人来上任了。

印度人的工厂嘛,经理层当然是要雇佣印度人。新来的女经理索菲自称是化学博士,一脸的傲气,明摆着看不起这三个低层次的实验员。

可博士也不是万能的,有几台仪器,索菲也不熟悉,可是顶着博士帽,又是上司,面子还是要的,她不好意思问,只是自己一遍一遍的试。

看见她那么费劲,肖雨禾开始还有些困惑,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来是当下属的,所以可以毫不顾忌地向前经理提任何问题,因为经理本来就有培训新职工的责任。而这位博士一来就是领导,向自己的下属问技术问题,是有些不好意思,难怪她张不开口提问。

见她那副受苦的模样,肖雨禾觉得书呆子的面子真是可笑,就主动找出书架上那几本被她读了很多遍的说明书来,翻给她看。

索菲红着脸没有说感谢,只是那副一直端着的架子放下了许多。不忙的时候,也和肖雨禾聊天。

“化学博士怎么跑到这家乡镇企业级别的小工厂里,这里只有三个实验员,每天都是重复的日常化验,没有任何学问可言,真是太委屈了。”肖雨禾有些好奇。

“从读大学开始贷款,为了拿这个学位,我背了一大笔学生债,现在毕业了,找了几个月,才找到这第一份工作。要还贷款啊,我还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索菲的口气里全是无奈。

肖雨禾心里很替她可惜,平时总觉得自己委屈,眼前这个有美国学历的女博士也不过如此,她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表示自己的感觉。

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快,肖雨禾已经在小工厂干了几个月了。她习惯了在这里上班,这些简单的化学检验,让她觉得工作毫无压力。她像当自愿者时一样,时常和其他实验员,来看结果的工程师们,或者是来送样品的工人闲聊。她把这种闲聊看成是苦中取乐,也算是了解美国社会的窗口吧。

和肖雨禾交班的实验员之一是一个黑人,叫丹尼,三十岁左右,高高的个子,长得很帅,而且皮肤颜色与其他黑人相比很浅,如果不是他自己说他是黑人,肖雨禾还以为他也是墨西哥人。他脖子上时常挂着指头粗的金项链,从领口露出来,十分显眼。

当和丹尼熟到可以随便闲聊时,肖雨禾终于问出了在她脑中盘旋很久的问题:“你的项链很漂亮,我想起有一次奥运会上,一个黑人短跑冠军,脖子上也是晃着一根金灿灿的粗项链。可是我不懂为什么黑人喜欢戴金项链,而白人却很少戴。”

丹尼很骄傲地扯开自己的衣领,让肖雨禾看:“你看这金灿灿的颜色,衬托在我们光滑深色的皮肤上多漂亮,如果衬托在满是雀斑的白皮肤上,效果就差远了。”

这个回答让肖雨禾恍然大悟,真是无比正确!难怪卖黄金首饰的商店里,总是在金首饰下面垫一块颜色很深的丝绒,原来灵感是从这里来的。

一次丹尼匆匆忙忙交班,说是要马上去学校,儿子又调皮了,学校来电话让他立刻去。

肖雨禾有些惊讶:“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你没有结婚呢。”

丹尼笑了:“我的确还没有结婚,我的五个孩子都是我妈和我妹帮忙看。”

“五个!孩子妈妈呢?”肖雨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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