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言:
累了,我息歇在他乡河堤的草坡上,
望归乡的土路,是风沙满天,是尘土不断。
娘啊,你为我唱支那有一点悲伤的歌吧,
在歌声中或许能让我勾画出故乡的模样。
我走在归乡的路上,故乡有着让我辛酸的地方
是大街小巷、是学校课堂、
是大人们那说不清、猜不透的眼光,
没有爱是我的故乡!为什么
我傻傻地找寻那没有爱的地方。
难道我天生喜爱悲凉?
年年的春风,吹嫩了故乡的草,
我想多看一眼这长草的地方!
我写下……
在很多年以前,发生在民国时期“金元卷” 贬值的那天中午,在成都,我家乡的一条街上,一个孩子贩卖的木板鞋,在几分钟之内被街上的几个大人抡买一空。他正在纳闷,为什么买鞋的大人会如此慌张?却听见街边上两个女大人的谈话:“这娃娃真可怜,回家少不了挨打。” ,“这些人也太黑心了,用废纸钱欺哄这不明世道在变的娃娃。”
回到家,母亲哭诉:“我怎么生了个这么愚蠢的儿子。” 眼泪、鞭子同时落下……。他认了,因为自己太笨,但在心里留下深深的伤疤。多年以后,他意识到那一天,是他为了存活,这一生的开端。他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害帕!为存活下去缺少信心,但是为了母亲,他活着。那是小时的我。
多少年以后,心里的伤痛复发,随云游走的往事又像浮云,飘现在我的天空之中。在妈妈苛严的教导下,我长大,或许是母亲恩赐。艰难的生活对我以无情的鞭打,造就了我这个硬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一生。人世间的乐土教我随遇而安,对生活要有幻想,不要有妄想。前途在哪里啊?是醒来时的第一个自我的问话。我很难不妄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这,很难很难。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在中国我找不到应有的答案。
这里,讲述了一点我童年,中小学时的故事。故事或许有那么一点点苦,又有一点点的甜。也谈了一点对自然科学的提问,是长年学习和思考的记录,我也想得些有意义的答案。在中小学时,我在无知、天真的幻想中昏昏度过,但这或许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因为天真,因为无知,失去了对困苦生活的感受,傻傻地做着大人的事,大人的梦。还天天都在盼自己长大。长大了,我就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就算进了大学,还是没有长大,像小時那样还做着梦。在大学里,见到了一些有学问的人,又进到那很大很大的图书舘,我仍然还做着梦,没有真正长大,享受着昆明人的爱。昆明的同学借给新毛衣,学校发给新衣裳,这些都是在成都十几年里也没有得到过的,我需要的爱。毕业了,我像孩子一样,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昆明,去到满眼黄土的西北黄土高原上。想不到这黄土地会成为我最挂心的地方。
在西安,生活让我爱上了这黄土地,也爱上了这里的人。那个时期的我,认定这工作,像孩子需要妈妈一样,需要我。努力学习,生怕做不好自己的工作而丢失饭碗。定下了限制自己行为的条条框框(一两年内不看电影,不去找对象)。人也像孩子一般的天真,在政治挂帅的年代,竟然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爱因斯坦吐舌头的有趣相片。敬仰爱因斯坦,受到人们的非议。成家以后,因物质供应短缺,为了家人的生活,走进了陝西农村的集镇,农民家的庭院,也走进了美丽的终南山。北方,那一望无际的开阔原野,那山青水秀的终南山,给我的一生带来不少美好的甜蜜回忆,痛苦时,只要想到那座山,我就解脱了,忘了其他。因为这养我的土地,我留恋它,我在异国他鄉寻找着它。那昔日的故土,那黄土地啊,为什么我会对你如此深情?至今我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是在那里,在那个险恶的政治浪潮中,那令人难以忘却的一九六六年,它让我猛然清醒!当我睁开眼时,不由得问一声前途在哪里?那个时候的我,像一株小草,或许就是一株小草悄悄地活在路边,忍受着人们有意无意的践踏。多少年过去了,还有一些素不相识的人对着我喊叫:“你这个反革命……”是在提醒我警告我吗?我有反革命的言论or行为吗?当然没有。但却受到语言的威胁,默默忍受着那人格的受辱。有人提醒曾经的受害者,不要记恨打过你的人。他们也是“受害”的一群,要宽容大量些,尽管没有人忏悔!谁应该忏悔?我不想说了 !爱,还是做人应有的品德。为了存活,而不是苟活,社会不能没有爱。
虽然,在波士顿已居住了二十多年,那情感的東西还不时地扰动着我。是某种叙亊般的声音,是那些悠悠的抒情曲调,是一些触目生情的画面,撞击着我的心。那些过往的情思常常让我入睡艰难。
几年前,一个夏日的傍晚,我正慢步在Boston common的林荫小径上,突然从远处的高坡上传来阵阵的苏格兰风琴声。那噎噎呀呀的琴声啊,它一下子把我的心镇住了,心在不停地颤抖。不知听到的声音是愉快的乐曲,还是痛苦的哀伤。直觉到,这是从空旷的高原上吹过来的。这琴声多么像祖国黄土高原的阵阵风声。这瞬间,我固执地判它是陕西农村的迎亲曲。啊,更像是那送葬的唢吶之声。我的心被它带回到那片黄土地上。是痛与欢的交织。这种情感的触动,是一种痛苦的对祖国黄土地的思念。谢谢这苏格兰风琴声,它让我回到过去,还回味到往日生活的苦与甜。
西安,我在那儿呆得太久了,二十二年啊,好似有点抱怨。但是,当回忆起在河堤上那些时辰,忆起终南山中的山谷、山风、山村、那望不尽的层层青山,又觉得在西安还是呆得不够长,不够久。我拥抱这黄土地的时间,也确实太短。二十二年,文革只是那么的一小段。
又一次引起情感触动是在更早一些时候,那是九五年我从美国回家路过南京时,在南京的街头上,也是突然间看到那些被称为"拉飞娃"的孩子,在烈日蒸烤下,那些幼小的臉是胀红的,汗水在他们的衣衫上留下条条白色的盐霜,那额头上,脖子上的青筋,几乎与大人的一样也是肿胀的。他们正艰难地向前迈着步,……不忍再看,转过街口,已泪水滿面。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站在外面看"拉飞娃"是如此令人心痛。当年我做“拉飞娃”的活计时,怎么也没有悲和慘的感觉呢。还生怕丟失这个能为家里挣钱的机会。看到南京街头的这些“拉飞娃”, 心是那么的痛。我多么的希望,社会能快些结束孩子们的这些非儿童应有的生活。大人们不要让孩子做大人的活计吧,让他们稍微过好一点。小孩做大人的事,很难让人心里不难受啊。
这时,我记起小时候与妈妈的一次对话。那时妈妈正生着病,家里己经无米下锅了。妈妈焦急流着泪,没有哭泣,她怕。她在家里找了些东西,要给她旧时的朋友送去,以换些买米的钱。在路上,我和妈妈默默地走着,各自想着自己的亊。那几天我一直在想:人为什么活着,生活这么苦还硬忍着?这时我停住脚步,问妈妈:“生活这么苦,你又生着病,为什么不自杀,还硬撑着!” ( 那时我想不出适当的话,人也太小,想的事又太难,说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当时我并未意识到这是不该问的话 )。 妈妈被她的傻儿子问呆了。我们停留在那昏黄的路灯下,好久好久没有挪动脚步。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妈妈平静而轻声问我:“你想妈妈死,是不是?” 一种凄苦哀求式的反问,我被这个没有料到的回答和反问吓坏了,急忙说:“不,我不想你死。我只是想不通,生活这么苦,为什么还要活下去?我已经想了好久好久,这是为什么?” 我流着泪向妈妈述说生活的感受。妈妈听了我解释之后,叹了口气说:“都是为了你们几个。”,“ 哎,如果。” 她没有说下去。那时我为这个“如果”设想了好几个答案,但是我不敢再傻下去了。看见妈妈痛苦的表情,真不敢再问什么。我是个爱胡思乱想的傻孩子,那时我才上小学。
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妈妈总盼我快些长大,我却生活在梦幻中,成天梦想去哪去哪,傻傻的度日,有时也想点事,但只是胡思乱想,妈妈对我很失望。成家后,夫人常对我说,做事慢一点,想事周全一点,不要乱说话,说话做事得想着家。这些话我还不能全做到,她就常常担心我。孩子长大了,操心她的老爸会出点什么事,叫妈妈把我管着点。她妈妈说,他不听我的。这些真让自己感到有些惭愧……,为什么总让关心我的人不放心。难道是本性难改吗,还是有什么想不通而不服“管教”呢。做人真的就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