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我喜欢无聊的事情。而且,我只做我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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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爱是最强烈的情感吗?”他问道。

“你知道有比这还强烈的吗?”

“是的,兴趣。”

“或许在你的理解中,这是一种除却了动物性的热量的爱,是吗?”

“别吵了,就让我们一同服从命运的安排吧!”他大笑起来。“晚安。”

——托马斯·曼《浮士德博士》

 

恐惧

父亲走了。第二年父亲种的那些花又开了。是母亲在给它们浇水。父亲在时,母亲从来不管那些花儿。开始我对母亲说,把那些花扔掉吧。但母亲不肯。现在她喜欢上了养花。等到那些花开了的时候,她就会很开心。后来,我在我的房间里也摆了几盆绿色植物,隔几天浇浇水。那些植物不开花,只长绿叶。但它们的叶子长得茂茂盛盛,常年都是绿油油的。

每天早晨起床后,我都要先在煤气上煮一壶咖啡。煮好就把咖啡倒进一只白色的小茶杯。黑褐色的咖啡在小茶杯里荡漾,冒着热气,那时候屋子里飘满了咖啡的焦香。我一直用这只小茶杯喝咖啡,从来也没有用它喝过茶呀或者白开水呀的,这样看来我似乎应该叫它咖啡杯,但我仍然喜欢叫它茶杯,叫咖啡杯总会觉得有些别扭,仿佛那样叫就是做作,甚至还会有一种名不符实的奇怪的感觉。这可能和童年的经历有关。我在小时候从来没有喝过咖啡,也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必须每天喝咖啡。这真有意思。当然了,有时候我也会不经意间叫出咖啡杯,不过后来总是要改回来,叫它茶杯。就像在生活中,有时我们难免也会装腔作势,但是发现了就会纠正过来,如若不然我们就会慢慢变成一个虚伪的或者成天假惺惺的人,而我们自己已经不知道了。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又如果一个单位里,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小茶杯,但大家都叫它咖啡杯,那样,如果只有你叫它小茶杯就会感到压力,尽管叫咖啡杯还是茶杯似乎本身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现在已经不容忽视了,你就面临抉择,有时最后你也就叫它咖啡杯了,这样你就融入了集体里。那么如果有一些人叫咖啡杯,另一些人叫茶杯,你就会和一些人成为同党,或者秘密同盟。尽管你可能一点也不想加入进去。但没有办法。你叫出茶杯时,就被一些人视为属于同伙人,或另一伙人。所以,你不叫它小茶杯那也没有用,那样你就属于另一伙人了。当然啦,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啦,别说的这么严重,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你甚至可以叫它威尔森。我的这只小茶杯是白瓷的,样式很简单,只有一只小把手,像是一手扶在腰间,放在配套的一只白瓷的小托盘上,样子煞是可爱。一壶咖啡煮好可以倒一杯半,我喝下半杯时再去续满,咖啡就又变得温热可口。

整个上午我就这样一边喝着这一杯半咖啡,一边写些无处发表的文字。到了后来,咖啡就凉了。咖啡中不溶的咖啡粉的渣滓就慢慢沉淀下来,聚积在杯底,剩下的咖啡变得越来越浑浊,这时我喝时要更加小心,更加轻缓的端起来,慢慢倾斜,更加小口的抿,就像是非洲大陆上的一只小鸟,站在一小滩泥泞的脏水洼旁低头喝水,那里土地干旱而广袤。这样的安静的上午的时光,苦涩的咖啡,还有这只简单的一手扶在腰间的小白瓷茶杯,给我带来了一种难言的幸福感。此刻我和那只生活在遥远、干涸的非洲大陆上的小鸟一样的,别无所求,沉浸在这时光的奇迹里,平静,无知,而满足。但我知道我的心中有着比它更多的爱,和忧伤,还有恐惧。

就像在陪伴妈妈的这些日子里,我们好像是在一起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每天妈妈为我做好饭就会喊我来吃饭,我听到后就愉快的答应,然后放下笔出去坐好了准备吃饭,有时候我还在忙着写停不下来,妈妈就会进来叫我,一边埋怨一边不停地催促,有时她还会好奇我到底在写些什么,这时我就再也无法写下去了,只好慌忙放下笔和妈妈一起出去吃饭。晚上我会早早睡下,妈妈那时和这个城市里的绝大多数的人一样,还坐在电视机前专注的看着电视,而我已经对电视里的内容非常陌生了,因为我已经很久不看电视了,尽管电视已经变成现代生活的另一部分,而我放弃了那一半的生活。妈妈总是希望我看看电视,而那时我已经很快的睡去了;早晨我会很早就起来,那时外面还是漆黑的,妈妈还在熟睡,也和这个城市里的绝大多数的人一样沉浸在梦里,偶尔翻动一下身体,嘴里说出一两句没有人能理解的话,我不敢看熟睡人的面庞,那时已经站在厨房里把咖啡壶装好了咖啡粉和水,放到煤气灶上,打开煤气,煤气灶头顿时腾起蓝色的火焰,我的面颊于是感觉到那火的热。

没有人知道关于生活的秘密,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在这个时刻,生活在历史的这一点,今天这个的时代,为什么人类会选择了今天这样的生活方式?是否麦粒决定了我们今天的生活?当我们的远祖那些走出非洲的智人第一次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怀着疑虑和好奇品尝它们时,就决定了我们今天的生活。那时,这种植物只在地球上很少的几个地方生长,偶然的在我们的祖先傍晚回家或清晨采摘的路上被注意到,如今它们已经成功的占据了世界上的大片的土地,曾经在很长的时间里人类的生活就是为了它们而忙碌的,而喜悦或担忧。就像我,本来我可以做许多别的事情,我可以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但是我却每天像一个农民种麦子一样的写着,没有一年四季,只有日出日落,我曾经住过的地方离海很近,但现在离大海非常遥远,我听不见海浪的声音,也很久没有开着车一个人在高速路上的夜晚快速的行驶,我身后的屋门静静的关着,但我仍然会听音乐,巴赫,贝多芬,莫扎特,还有许多,我知道一个时代已经过去,我也知道我不能永远的听他们,无论我的心中有多少的爱,但我不可能带着它们走进未来,总有一天我会像一页被写过的稿纸落入无穷无尽的稿纸中,在我写字的时候,有时风从屋外经过会用胖乎乎的手拍打我的窗户,难道它们对我坐在屋子里感到了好奇?可是有谁会知道我因为什么而写?又有谁会知道我在写些什么?我写下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都是一个谜,我把一只只写着这样的谜的灯笼点燃,挂满一座空寂的城市里黑暗的街巷和沿着河边堤岸的树枝上,那些曾经飘满城市街巷的幸福而喜悦的面庞,那些猜谜的游人如今已经荡然无存,没有人知道它们真正的含义,没有人品尝出它们的字句间的味道,它们说了些什么?它们写了些什么?它们又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他要在那里写下这些文字?对于所有的这些问题,除了恐惧,我便再也无法给出任何更多的回答。

 

2017-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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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们人类是这样的一种生物,他们试图寻找着一些东西,并为了它们而存在。这使得他们有时非常可悲,但有时非常可爱,甚至有一种崇高感。但无论如何,这就是我们这种生物的一种难以摆脱的特点。
娅米 发表评论于
我们所热爱的事物就是我们生存的意义。
逸T 发表评论于
细腻耐读的散文随笔,有幸阅读,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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