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比利·林恩谈李安的电影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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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did a women's movie, and I'm not a woman. I did a gay movie, and I'm not gay. I learned as I went along.”

                                                          — Ang Lee

 

Billy Lynn’s Long Halfway Walk》,中文译作《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是李安2016年的新作。尽管它的票房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人说这是李安的高手失手之作。而我看,这又是一部李安用他如此深沉的东方哲学,拍了一部西方旋律的电影。

 

 

过了知天命的李安更加平和,对人性,哲学命题的剖析也更加锐利,深刻。他说,电影是他的梦,他的信仰。我相信。

 

曾经听过关于李安的种种轶事。在天降大任于斯人之前,这位现在星光熠熠的导演的确经历了六年苦其心志的幽暗岁月。80年代中期,纽约大学毕业后,因为没有合适的片子,他赋闲在家,做了六年的家庭煮夫。李安偶尔也来纽约帮人家拍拍小片子、看看器材、做点助理、剧务之类的杂事,还有一次去到纽约东村去帮人守夜看电影器材。期间,他仔细研究了好莱坞电影的剧本结构和制作方式,试图将中国文化和美国文化有机地结合起来。白天,在纽约法拉盛的面包店,常常有人看到他在那里读书,看报纸,书稿,观察路人甲乙丙。也正是这样一段时间的韬光养晦,才有他日后辉煌。于是,他在不同的年龄段,从3660,从出道开始的中国近代家庭片、到西方古典爱情片、中国古代武侠片,西方现代同性恋片、再到魔幻片、色情片、隐喻片,几乎没有失手过。题材跨度之大,状态之稳定,实属少见。

李安说,他希望去电影院看电影成为一个庄重的大事,如同去教堂或者庙里一样特殊。说来也巧,几乎他的每一部电影,我都是在电影院看的。在拍《Sense and Sensibilty》时他说,我要让这部电影重重地击碎人心,人们得花上两个月才能痊愈!果不其然,情感,理智和真爱,整整磨了我三两个月!

 

转眼到了《色·戒》。我时常想,如果张爱玲看了《色·戒》,一定会视李安为知音。一定会感叹,锦瑟年华,愿与君度。它的拍摄过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地狱般的洗礼。拍一场麻将戏,会拍上整整一周,拍到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都能背出台词。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官太太们似是而非的对话,麻将桌上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马虎不得,必须拍到位。汤唯至今没有一个电影形象能够超越《色戒》中的王佳芝。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读到李安,看他的电影,就情不自禁地想到《琅琊榜》和梅长苏/林殊。梅长苏,曾经的赤焰少帅,帝都金陵城里最明亮的少年。后因奸佞迫害,梅岭惨案,身中火寒之毒,经削皮挫骨的彻底解毒,音容大改、改名换面,蛰伏江湖,以待时变。虽缠绵病体,但容颜灵秀,气质清雅,心怀赤子,精通音律,才冠绝伦,蝉居琅琊榜首。蛰伏12年,终于为冤案昭雪。用诗词形容是,“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李安又何尝不是这般韬光养晦呢。《琅琊榜》大火特火的原因是一种心理投射,是当下社会长期秉承现实主义价值观后,理想主义价值观的反弹。它是理想而不是现实,是一种社会共有的理想的共鸣。李安说,拍电影是他的理想,梦想,也是信仰。我相信。他不止一次地表露过,在现实的世界里,他一辈子都是外人。何处是家也难以归属,不像有些人那么清楚。在台湾是外省人,到美国是外国人,回大陆做台胞。命中注定,他这辈子就是做外人。这里面有台湾情,有中国结,有美国梦,但都没有落实。反而在电影的想象世界里面,他能觅得暂时的安身之地。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有些人在现实生活中可能无趣,反而在演戏中才真正找到自我。李安说的是《色戒》里的王佳芝,说的亦是自己。

 

李安多次自我解嘲,说自己表面上温文尔雅,行事温和,符合儒道传统文化中的好人形象,一如《琅琊榜》的梅长苏。这样的他,是《卧虎藏龙》里压抑自己的大侠李慕白,是《理智与情感》里隐忍的大姐Elinor Dashwood。正如梅长苏心心念念的是张扬耀眼,往来不败的少帅林殊,李安真正渴望的,是玉娇龙纵身跃入深崖的极度反叛,是Marianne沉醉不知归路的惊蛰心境!·    

 

这一部《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原著作者Ben Fountain,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也被BBC评为21世纪最伟大的12本英文小说之一。影片讲述的是德州十九岁男孩Billy Lynn参加2004年伊拉克战争。在一次与敌军交火中,与敌人近身肉搏,大难不死。他与他的战友意外地受到大众关注,被塑造成英雄。回国时在橄榄球赛中场时走秀。对比利来说,中场的确很长,周围的明星,观众的欢呼,耀眼的焰火,勾起的都是满满的对战场战事的回忆。当国歌响起来,大屏幕里看到的是星条旗的背景里,比利敬军礼,两行热泪清晰地流淌着,而他的脑海里想的是他与一见便好感颇多的拉拉队长Faison在颠鸾倒凤。有人说李安是用东方人的情感,讲西方人的故事;用西方人的技术,拍东方人的哲学。其实在人性深处,哪有什么东方西方,焦虑,恐惧,困惑,愤怒,爱与性,都是一样的。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片子,李安掀起了一场电影视觉革命。李安想要挑战前所未有的技术难题:以120帧每秒的速度来拍摄。每秒120帧是普通电影的5倍。理论上,这种高帧数频率能传送出更流畅的画面和动作,无法匹敌的尖锐、现实主义。感官上,这种速度更像人脑运转的速度,从球赛中场的火树银花,到战地新式武器的交火,切换得如此快速而毫无突兀感。真的,我无法描述它的刺激,兴奋,和逼真度。

李安的毒辣在于看透了但从不怜悯,只是冷眼旁观暗藏嘲弄。他的仁慈在于不点破。

 

 

的确,李安,也是一位不会重复自己的导演。每次看完李安的电影,都会让我思考。讲真,看到比利经过犹疑,彷徨之后,回到战友的怀抱,重返战场,我有些失落。 我希望他听从了姐姐的建议,以Post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为缘由,立刻退伍,不再回到烽火狼烟!你会说,电影白看了,没有被李安的英雄主义,理想主义所感染。 试问,如果比利是你的亲爱的小弟弟,或者他是你的儿子,你会千方百计把他留下来,还是把他送回残酷无情的战场?是有一个陪你到老的相亲相爱的弟弟,承欢膝下的儿子,还是分分钟都会被送回来的遗骸,在阿灵顿国家公墓,在鸣枪,奏国歌,国旗盖棺的节奏里,做一个英雄的亲属?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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