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地方叫西塬(8)-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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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生病,所以来的时候我们各自都带了不少药。史铁胜在北京受过几天赤脚医生训练,因此带的药品比较专业化,除了阿司匹林、黄连素之类,还带了针灸用的针,打针用的针头针管和盘尼西林等。有一次,张女士病了,高烧不退,吃阿司匹林不管用,史铁胜就建议打一针。一般打盘尼西林要在屁股上打,史铁胜怎么都抹不开面子在张女士屁股上打,就在胳膊上打了一针,疼得张女士哎哟哎哟地大叫。

几年后,史铁胜坦白说,他忘了一道程序,打盘尼西林以前一定要先在手腕上作过敏试验,如果过敏可能会引起休克甚至出人命。他这一说我也出了一身后怕的冷汗。有一次邢之泉发烧,直说胡话,史铁胜不在,我们就决定给邢之泉打一针。在开水中把针头消了毒,几个人就大眼瞪小眼,谁来打呢?不知怎么推来推去,最后针管落到了我手中。把药瓶里的盘尼西林吸到针管里,学着史铁胜的做法用手指头弹了两下,然后让邢之泉趴着把屁股露出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想起医院里护士打针的动作,跟小时候玩剁刀的动作差不多,手腕练了两下,一针就下去了。只觉得针头“咚”的一声,扎到了盆骨,等推完药把针头拔出来一看,针尖弯了个钩 - 也没做过敏试验。

西塬有位郎中,跟瓦罐一样远近闻名。他平时住在村里,偶尔也下地干点活儿,仅为舒筋活骨而已。外村有人生病,就赶着毛驴来请,一去就是大半个月。不记得老乡怎么称呼他,好像是叔啊伯啊地称呼。由于他岁数较大,白发白髯,我们尊称他为老先生。有一次,邢之泉头疼得厉害,正好老先生没出门,就请来看病。老先生问了问邢头儿情况,说放放血就好了。于是开始在太阳穴不断推挤,挤出一个蚕豆大小的血疙瘩,然后拿出一根大号的纳鞋底的针,在嘴里抿了抿,算是消了毒,就往那个血疙瘩上一扎,一股鲜血就喷了出来,溅在窑壁上。我们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再问邢之泉感觉怎么样,只见他脸色发白,嘴唇紧闭,说不出话。

老先生还有什么高招我们再也没敢去领教。在这自生自灭的原始生活环境,老乡们自然有他们几百年积累下来的治病经验,比如伤口流血,抓一把炉灰捂上;牙疼就咬住一个烧烫的杏仁,在嘴里一阵滋啦啦的声响后,用水漱漱口,水里的小白丝就是杀死的牙虫。有个奇怪的节日,叫磨牙节,忘了是在是什么节气,家家户户烤黄豆和玉米豆,咬得嘎嘣嘎嘣响,大概也是为了口腔健康吧。有个女娃生重病,老先生也没辙了,就请来神婆满村叫嚷,“你是害人鬼,我是河东神,我要掐死你,还不快快跑”。过段时辰,见效果不大,就拖长音改呼唤“女子回来吧”,夜里听着挺瘆人的。

有一种知青病,老先生也好,神婆也好都没见过–皮肤起泡发痒,抓破了就发炎流黄水,伤口长久不能愈合,而且越来越大,露出鲜肉,最后留下伤疤。有人说是水土不服,有人说是长期缺菜引起的营养不良甚至败血症,有人说就是跳蚤咬了以后感染发炎。也有可能是农药中毒,因为炕上跳蚤太多了,我们就用敌百虫在褥子四周画个框框,都把自己当唐僧了,以为跳蚤就不会夜里侵犯了。腿上胳膊上到处流黄水,每天晚上睡觉前就在小煤油灯下用橡皮膏和棉花团贴在伤口上,一贴就是十几处。带来的棉花团用完了就从被子褥子里往外揪,最后橡皮膏用完了,被子褥子不能再往外揪了,早上起床被子粘在身上,要小心翼翼才能掀开,被子床单上全是脓斑血迹。不巧,左手拇指打柴时扎了个刺,正好在指甲下面,指甲根也开始发炎流脓,疼痛难忍。回北京的时候,大夫看了指甲的情况,说不能挽救了,只能拔掉。有别的知青也专门回北京看皮肤的问题,北医三院特地发明了一种黄色的药膏,叫“知青一号”,抹了还真灵,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可是虱子、跳蚤还是照样咬,痒起来又不敢用手挠,后来发明了用玉米芯挠痒,即解痒,又卫生。

BillyZ 发表评论于
形象的知青生活。是当过知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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