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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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爷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从炕上爬起来就去摸烟,枕头边被窝里都没有,正要喊柳绵问问,却看见土地站在屋地当中手拿香烟笑吟吟的看着他,那盒烟就在土地手上。六爷一把夺过烟,抽出一支点上,没好气的说道:“裹什么乱啊,昨儿都火上房了也没瞧你出来接应一把。”土地也不跟六爷掰扯直言道:“那些都是您的劫我不好插手,齐爷的事还没完,他托我捎话给您,让您赶紧回去一趟有话跟您说。”六爷不解,按理说这齐爷已是鬼魂,他知道我能看见魂魄,不来找我怎么还让土地捎话,看着土地想会不会骗自己,土地哪会不知道他想什么,皱了皱眉:“范左使,齐爷魂魄三天后下地府,七天后还魂,现在困院子里哪也去不了,你就甭打算他来见你了。”
听土地这么说六爷信了,答了一句知道了就低头抽烟,那土地转眼又走了。昨天累了一天,浑身酸疼,想想还得再回去一趟心里打怵,正这时柳绵端着一碗面挑门帘进来了,六爷一看有吃的,披了件衣服赶紧下地吃,柳绵看着六爷狼吞虎咽不免有些心疼,眼瞅六爷吃得见了碗底才说:“温大姐刚才来过,见你没起就没叫你,只说夏所长没什么事,不用惦记。”六爷点点头,抹了下嘴巴起身把衣服穿好,问道:“昨晚我骑回来那马喂了吗?”柳绵说喂了,这六爷就往院子里走,说了句还得回去一趟,柳绵也没细问。
肚里有食身上有劲,轻车熟路六爷就进了英家屯,来在齐家门口把马拴好抬腿进了院子,院子里高搭灵棚,一干乡邻正在忙活,六爷进了前厅对着齐爷停尸的位置拜了拜,也没跟其他人打招呼径直往后院走,来到西卧房回身关好门,坐在昨天自己坐过的椅子上百感交集,跟齐爷这样的爷们才相识就永别心里难受,呆坐着等齐爷来找自己,眼光在屋子里四处张望。
昨天跟齐爷在这屋喝酒,只顾着聊天畅饮也没细瞅,今天这么一看,屋里的家具饰品字画文玩还真有几样好东西,虽然六爷这眼力二把刀可要真是好物件他也能看出来。靠西墙的橱柜上有个摆在架子上的盘子,六爷看着就不错,跟前朝家里被自己当了那个相仿,这就要站起来过去细瞧,屁股还没挪窝就听有人叫他“范爷,您来了,这也没烧壶水招待您,怠慢怠慢。”虽说心里有准备这一声六爷也打个冷颤,知道齐爷到了。
六爷没看见齐爷在哪,也就没动,也没四下寻找,只应了一声:“罪人范有贤给齐爷谢罪了。”说完这句才感觉眼前有个影子隐隐约约,看外形该是齐天敬的魂魄,齐爷不和六爷废话:“范爷,昨天托付您那信还在吧。”听齐爷这句六爷才想起来还有信这事,往怀里一摸信在,掏出来拿在手里:“在呢,在呢。”齐爷接着道:“烦劳范爷让收信人在我七日还魂时于此处候着,我有话交代,因尽是些家事就不跟范爷细说了。”六爷一听是送信的事觉得好办,不再担心,但因为这事齐爷火烧火燎的特意唤我来一趟,看样信中所托之事非同小可,想到这连忙道:“齐爷请放宽心,兄弟这就去送。”齐天敬道了声谢那影子就散了。
范六爷没空细想,看日头已是晌午,看了眼信皮上的地址在奉天城内,至于这小津桥在哪并不知道,进了城再问,出了院子翻身上马直奔温家屯。骑马进城路途遥远六爷这身子骨可抗不住,只有找老疙瘩驾车进城才行,到了温家屯老疙瘩正好在家,给温大姐留了句话让她跟范青,柳绵知会一声就连忙向奉天城驶去。
六爷和老疙瘩在车上都不说话,天气寒冷,敞篷马车又没什么遮挡,冷风扫到脸上跟小刀子割了一样,六爷拿出书信再看看地址,想问问老疙瘩知道不知道,信皮的收信人地址写的清楚:奉天城小津桥如意里谢府,信皮正当中三个小字:谢睿文,这收信人的名字看不出男女,但这谢府二字可是来头不小,虽说满清亡了,可敢称作府的一定不是小门小户,平常有点钱的人家顶多也就敢以宅自称,什么刘宅赵宅王宅,就他齐天敬那么大的背景也才敢叫齐宅,再则说谢姓也是满族大姓,源自满族锡尔馨氏,亦称谢京氏,出自元朝时期女真锡尔沁部,这可是老姓,自己个混的糊涂也想不出前朝有没有姓谢的高官。
心里有事就嫌马慢,看了眼老疙瘩心说你小子有个好妈保你躲过一劫:“老疙瘩,知道小津桥在哪吗?”老疙瘩看六爷上了车也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先开口,表哥夏所长替自己去了趟英家屯就挨了三下子差点丢了命,自己琢磨这范六爷可真是个灾星,谁离他近谁倒霉,自己亲妈说了,六爷命硬谁跟他好他克谁,出门得防着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难。但闻听六爷问话也不能不答:“知道,离皇城不远,我给那街上送过货。”听老疙瘩知道这地六爷松了口气,又问了一句:“如意里的谢府知道吗?”“知道,每年春夏我家都给谢府送泉水,六爷是要去那吗?”老疙瘩说完这句六爷心里一沉,世间还有这么巧的事,老疙瘩居然认识谢府,奇就奇在挨了齐爷袖箭的是夏所长,替老疙瘩挡了一劫,而老疙瘩无恙就可以送自己进城,还恰恰跟谢府有些交往,这就省了其中的麻烦,冥冥之中好像都安排好了,处处有人助己一臂之力,这一环套着一环到底有什么隐秘,绝不是让自己送信这么简单。

听老疙瘩去过谢府六爷来了精神,往前窜了窜问道:“你哪来的泉水,送泉水过去做什么?”老疙瘩答道:“我家后院有泉眼,春天开冬天闭,谢府的人只食用我家泉水做饭,沏茶,春秋囤些一直用到来年开春。”六爷心想真讲究啊,做饭沏茶还得泉水,这比自己这世袭罔替的王爷可讲究多了,当年自己家那么显贵也没敢用玉泉山的水过日子,这谢家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家这泉水每年这么个送法,那可得有个好价钱,也算发了小财。”六爷说,老疙瘩一听六爷提钱笑了:“六爷,看你说的,哪有钱收,我妈说咱们家是这谢家的包衣奴才,主子赏脸用咱的水那是给咱家长脸了,谁还敢收钱。”六爷越听越觉得怪异,温家虽然败落,可也是前朝有功之臣,怎么还给这谢家做了包衣奴才,温家也是满人,按理没有满人做包衣的道理,越想越觉得谢家诡异,就不再问了。
车跑了两个时辰进了奉天城,天可就黑了,六爷想想今天就不去打扰谢家,若是没听老疙瘩说的这些事也许把信送了就完了,既然这谢家如此显赫非得明日去细看个究竟。这样一来二人就驾车去了御膳饼店,准备吃了饭在祥德旅馆睡一宿第二天再去送信。
停好车进饼店,老李小李一看六爷到了格外高兴,赶忙给二人准备吃的,那老疙瘩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狼吞虎咽,连饼带肉吃了四套,看的旁人啧啧咂舌,又喝了两碗汤才算作罢。老李看二人吃饱又沏了壶茶给六爷消化食,过了饭口店里也没几个客,二人就边喝茶边闲聊,六爷把这两天发生的事给老李大致讲了一遍,老李听完直呼凶险,两人惊诧慨叹玄天二地的白话了半天,老李又问进城有什么事要做,六爷就把要去谢府送信的事说了一嘴,没想到老李听了谢姓低头不语,琢磨起来。六爷看老李不说话,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事,也就不再开腔,倒了杯茶慢慢喝起来。
老李过了片刻抬起头说道:“六爷,这谢姓是满洲大姓,奉天城的咱不知道,可我老家吉林倒是有个姓谢的家族有钱有势,前朝的府台县令民国的督军警长都得给这家面子,听街面上传这谢姓在前朝就是官宦,但具体什么官职没人知道,只听说北京城的皇上每次来关外祭祖,谢家必定陪同,直到皇上回京,每次都封赏无数,自己这点手艺在当地无人认可,倒是谢家每年祭祖,三节两寿都要订购一些,这些年来也就仰仗有人订货才没荒废了手艺,有警察局的朋友说,谢家在城外有支队伍,从前清到民国,这队伍就没散过,多了没有三百多人,多是满族后裔,辈辈世袭,有儿子儿子接,没儿子姑爷顶,平时谢家发放粮饷,有事的时候暗结号令连官府都不是对手,也是这么多年没见过这队伍出现,权当谣传了,可这奉天城内的谢家若是跟吉林谢家同宗,这里的事可小不了啊。”
老李这番话把六爷吓了一跳,越发感觉这谢家来头不小,齐天敬一汉人怎么会给满清元老留信,况且齐家温家世仇,温家又是奉天谢家包衣,这齐家怎么也不会跟仇人的主子有什么瓜葛.....越想越糊涂,索性起身告辞跟老疙瘩去祥德旅馆睡觉了。
这才有冥冥计中计,六爷集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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