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可能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获得的最精细复杂和高要求的能力。 历史上几乎所有的思想家认为说谎是不道德的事情,所有的宗教信仰都把说谎定为罪恶,不管是在哪个文化里,孩子们从小都会被父母老师教育要诚实,但事实上我们不用等到成人,就会发现“诚实是美德”本身就是一个谎言,生活中人们在频繁的说谎。说谎是人类社会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能力,如果一个人每天只说真话,不说一句假话,这个人就会像有些帕金森病人和脑部受伤失去说谎能力的人一样,无法和人正常相处。比如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处于礼貌说一些小假话,“你做的菜真好吃!”(这是给人吃的吗?!),一点小假话可以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和谐。有人可能认为这些出于礼貌的小谎言不算罪过,可又有谁能做到一辈子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的利益说过“真正的谎言”?
在我们现实生活中,两类成功人士是公认的说谎高手,他们是律师(lawyer) 和政治家(politician)。我正在读《杜鲁门传记》,这两天刚好读到罗斯福谋求第四届总统连任时挑选副总统人选的章节,不得不佩服这个伟大政治家在平衡各方势力时说谎的高超艺术。在英格兰的Cumbria有一个一年一度的世界说谎者大赛“World’s Biggest Liar”,每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大量参赛者。每个参赛选手要在5分钟里讲一个谎言,能讲出一个最令人信服的最大谎言的参赛者获得冠军。比赛章程里规定律师和政客被禁止参赛,因为他们说谎水平太高,对其他选手不公平!
前一段时间,纽约时报报道了一个研究结果,孩子基本在三四岁就开始说谎,而这些说谎能力强的孩子长大成人后有较强的沟通能力和社会适应能力,更容易成功,“狼来了”的儿童寓言故事其实是害了孩子。换句话说就是培养高超说谎能力要趁早,不然就输在起跑线上了。由于说谎比不假思索说真话更费脑力,这可能更加锻炼大脑,是让人思想更灵活的一个原因,或者因为大脑天生灵活才导致说谎能力高,这个因果关系很难说清楚。有研究使用fMRI检测,证实了相对于讲真话,人在说谎时,或者纠结要不要说谎时,大脑特定功能区要明显更活跃。在说谎时,我们首先知道真相是什么,然后我们得编造出一个和可观察到的事实不抵触的一个剧本,同时我们还需要压制说出真相的冲动。这还没有完,我们还需要准确地判断听者的反应,如果需要,我们还得在原先版本上加以修饰,同时可能还需要压制自己的良知,所有这些活动都需要相当大量的脑力活动。
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三体》里有一个设计我觉得不可思议。“三体外星文明” 和人类不同,他们个体之间的沟通不需要嘴,耳,眼等“沟通感知器官”,不同个体的“中枢思维系统”可以直接交流沟通,就是说一个个体想什么,另一个个体立刻就知道,这看起来是沟通的高效性,但这在和人类的交锋中变成了一个弱点,因为无法理解计谋,欺骗等这些概念。这种“进化”在人类永远不可能实现,如果人类个体之间的思维可以不通过各种形式的表达掩饰过滤,而实现直接沟通,一切透明,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之间,也会崩塌。每个人的真实思想世界和外界有所隔离不仅仅是一个隐私或者社会伦理道德问题,更是一个物种生存的前提。我用我的人类大脑想像不出这种“中枢神经系统直接交流”的外星文明如何生存发展。想像不出不等于不能存在,就和二维世界无法想象三维世界一样。(不管怎么说,这本被奥巴马高度赞扬的小说确实算是世界科幻小说的一座高峰)。
最高法院大法官的任命听证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Christine Blasey Ford博士哽咽的指控,Brett Kavanaugh法官愤怒的否认,都通过各种媒体展现在全美国人民眼前,人人明白其中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到底是谁在说谎,还真是没有办法搞清楚,或者说每人都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个说法,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有研究结论认为,一般来说编造的故事缺少细节,而且故事通常比较顺畅,很少需要更正。
最近一期《Scientific American》的副刊《MIND》封面文章是“The Art of Lying”,探讨说谎的生物学,神经心理学基础,以及识别谎言的检测技术方法。如果真有一个可靠的测谎仪器或手段,生活还会这么精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