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我西边的邻居爱丽丝家有一只大狗。
有事没事那狗都汪汪的叫几声。有时候对着院子外面走过的行人,有时候对着它的主人爱丽丝和炮。有时候对着天空飘过的白云。
我对动物行为学没有研究,听狗的叫声,不能判断它们的诉求,从它们没有表情的面部看,一声声一声声呕心沥血的吠,似乎都在表达某种愤怒。
但爱丽丝说不是,它跟人一样,开心的时候有开心的叫声,饥饿的时候有饥饿的叫声,悲伤的时候有悲伤的叫声。每一次叫都是不同的。
在我刚搬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拜访四邻,爱丽丝怀抱一瓶葡萄酒上门来,先来拜访我,为狗的事。
她的狗遭到人家的投诉,因为叫,打扰了街坊邻居的宁静。多宁静的小街啊,宁静的只有风声雨声,鸟鸣声,以及落叶滚过街面的沙沙声。如今不宁静了,是被这狗给闹的。
爱丽丝忿忿不平的说,凭啥是我的狗?周围养狗的也不是我一家,都在叫,凭啥说是我的狗?
人家的投诉是有理有节的,特斯文。
先是在你信箱里放一封信,然后是录制一张狗吠的CD给你验证,最后是最后通牒,明告你,将去动物管制委员会投诉。
一般如果有接到投诉,动物管制委员会就会给你来信,指导你如何训练管制你的宠物,也会打电话来,也会上门来亲自教你。如果无效,那么一纸诉状递去法院,然后是来人把狗狗带走,然后是人道……
爱丽丝忿忿不平的说,凭啥说是我的狗?
为了让狗不叫,爱丽丝告诉我她给狗脖子带上了一种装置,据说这种装置是可以不让狗叫的,狗一叫,就会不舒服,就会卡住狗喉咙。爱丽丝忿忿的说,为什么非得我的狗带这玩意,他们的狗就不用?爱丽丝舍不得她的狗受这份罪。那装置带在狗脖子上就像带在爱丽丝自个脖子上那样难受。
我没有见过这是一种什么东西,但可以想象。我曾听过有种铐子,给人带上了,越挣扎就会越收紧,大概就是这类东西。
我说:是啊,真是不公平。
可是问题没有解决,那狗脖套不能老戴着啊。
爱丽丝上门是让我给法院出一封信,证明她家的狗很乖,几乎不叫,叫的是更西边那家的狗,不是她的狗。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已经写好的信,让我往上签个名。
爱丽丝说“你是离我家最近的一户,你的证明是有效的。信我已经给你写好了,你只要往上面签个字就可以,投递什么的你也不用管,我会去操作。”
说着将怀里的那瓶葡萄酒递上。
我好不纠结。要说呢,邻居有难我理当帮一把,但我签了字意味着就选边站在了她这一边,与其他街坊作对。再说到底是谁家的狗闹,我也没注意过,弄的不好这是让我做伪证啊。
我看了那信,我说签字可以,但我只能证明你家的狗没闹,不能证明是谁家的狗闹。
我证明爱丽丝的狗不叫,是帮爱丽丝一个忙;我谢绝证明其他的狗叫是不想没有证据的去坑别人。
这签上我名字的信也不知用上了没有,那酒我到是喝了。
后来我才知道,爱丽丝家有两只狗,一只大狗,一只小狗。小狗是捉来给大狗做伴的。大狗养了有十五年,样子老态龙钟。
爱丽丝遛狗的时候,那只大狗脑袋耷拉,肚皮下垂,狗毛蓬松奓开,步履蹒跚。
有时候那狗在路上蹲着不走了,爱丽丝就在后面使劲的推,整个身子前倾,用肩顶在狗背上,狗被推着往前走两步,又蹲下。看着让人心酸。
后来那狗再也不能走了,说是得了老年关节炎,只能终日躺卧在院子的狗房子里,呜呜咽咽的哭。
关于大狗临终前的挣扎和对主人的依恋,有不少的故事,因为过于沉重,容我略去不表。爱丽丝跟我讲过很多。
大狗被送去宠物医院安乐死之前,最后一餐吃的是牛奶。大狗和小狗一起吃。
火化以后,为了断小狗的念想,让小狗知道大狗回不来了。爱丽丝在宠物医生的指导下,拿回一根大狗的骨头,让小狗闻。小狗闻后知道了。
爱丽丝说那只小狗从此再也不喝牛奶。
爱丽丝还对我说,每次她散步走过大狗以前走的那条路,路还是那路,景还是那景,狗没了,她就落泪。
为了不至于太过悲伤,爱丽丝将小狗送了人,家里凡有与狗有关的物件信息清理的干干净净。
她发誓从此不再养狗。
这位邻居安静了不到一年,前两天我又听见她家院子里传来狗叫。
我想到了上个月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我在门前打理草坪,爱丽丝的老公炮走来找我,他告我他家遭贼了。
贼是凌晨来的,撬门而入,偷走手机电脑项链信用卡。连带电脑里的会计账目资料一起丢失。
爱丽丝也出门来说,幸好没见着贼,否则伤到性命也说不准。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作为亡羊补牢,这次事件后,炮在他家院子前面加装了一道铁围栏。
另外就是再养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