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作者/逍遥君(本博主的夫君)
绿幽幽的台伯河由北向南流过罗马城中心,缓缓地转了几个弯,向西流入地中海。河畔西岸上矗立着一座始建于二世纪的罗马贤帝哈德良陵墓,后来被改建成为捍卫罗马的天使堡 (Castel Sant'Angelo)。登上这座古堡向西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宏伟的圣·彼得大教堂 (Basilica di San Pietro in Vaticano)。教堂之侧就是那城中之城,国中之国梵蒂冈。
来罗马的人,几乎没有不去访问这个袖珍教廷国家的。对虔信天主教的人们来说,这里是圣洁崇高之地,是上帝在这个星球上的落脚之处。如果来拜訪它时还能谒见教宗,甚至能参加由他主持的宗教仪式,也许就真有神灵护佑了。还记得多年前我去撒丁岛开会,路过罗马时曾经来参观过教廷。那天恰逢教宗保罗二世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主持大弥撒。远远望去,人山人海。只见教宗端坐在特意为他搭建的白色凉棚之下,而后慢慢站起身来,向人群挥手致意。十数万信众顿时欢声雷动,震耳欲聋。与我同行的几位南美遊客,刹那间激动万分,泪流满面,语无伦次。我亦深深地为之震撼。
图1. 从天使堡俯瞰梵蒂冈。左侧是台伯河
图2. 午餐的遊人遥望远处的圣·彼得大教堂
即或是非基督徒的遊人,也会怀着崇敬的心情拜访此地,并参观那名震天下的梵蒂冈博物馆。馆内藏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名画雕塑,真的是浩如烟海。给我印象最深的,当属拉斐尔·圣齐奥和米开朗琪罗·博纳罗蒂的巨幅画作。在教宗签字大厅内的那幅湿壁画《雅典学院》中,拉斐尔发挥了超凡脱俗的想象力,挥洒自如地描绘了一幅古希腊古罗马、以及与他同时代的哲学家、诗人、艺术家、科学家、神话人物、帝王、基督徒、和异教徒群英荟萃,共同登上历史舞台的宏大场面。据说年轻俏皮的拉斐尔是人见人爱。他在画中给高谈阔论的苏格拉底画上了米开朗琪罗的面孔,但同时又留下了哲人那著名的谢顶前额。他还把戴黑帽的自画像也置于该画的右下角。此画充分表达了他对人类智慧、文明、宗教和谐,与信仰自由的由衷赞美。
米开朗琪罗绘于西斯廷小教堂天顶上的《创世纪》和圣坛后墙上的湿壁画《最后的审判》,更是巧夺天工,豪气万丈。也许是为了表示自己也将接受基督的末日审判吧,米开朗琪罗把自画像绘在圣·巴尔多禄茂 (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 殉教时被暴徒们剥下的人皮上,喻意着灵魂的升华已不在乎躯壳的留存,令人赞叹。这两位超级天才巨匠,与利奥纳多·达·芬奇一起被称为文艺复兴艺术三杰。他们的作品被誉为今古奇观,万世流传。我不懂绘画,却很喜欢观赏。站在西斯廷小教堂里看着那些人世间登峰造极的杰作,你的心灵会为之撼动。
图3. 遊览梵蒂冈博物馆
图4. 馆藏油画作品之一
图5. 博物馆内的观众兴奋地与展品合影
图6. 馆中出售纪念品的小店
图7. 拉斐尔绘于教宗签字厅内的壁画《雅典学院》。古今‘梵’外,天上人间,群英荟萃
图8. 拉斐尔所绘的《圣礼的辩论》。也许在他的心目中,世间一切有关宗教信仰、哲学、科学、和艺术的讨论及争议,都可以由人间一直延续到天堂
图9. 拉菲尔的自画像
图10. 米开朗琪罗的自画像
走出梵蒂冈城的壁垒高墙时,我又看见了那些守卫城池的瑞士雇佣兵。他们戴着具有文艺复兴式样的黑色无檐软帽,穿着宽袖细腿的深蓝色军服,与御前带刀侍卫们那身红黄橙蓝色的炫目军装形成鲜明对比。看着这些卫兵们的身影,我突然意识到所谓“九头身“的定义来源。以前看到中世纪时期的画作中许多人物的头和全身的比例为一比九,颇有些不解。难道古人的身躯都是如此?因为对世上大多数人而言,有统计意义的头部与全须全尾的解剖学比例应该是大约一比八或更少。但当你看到瑞士卫兵们的身材和比例,此类有关历史、统计和解剖的疑虑就统统消失了。在艺术家的心目中,圣人、英雄、和美人们的身材都应该是完美的,而“九头身“就应该是其实际体现。他们的这种看法至今还在影响着挂衣服的模特们。
这个在欧洲各王朝流传了几百年的雇佣军传统,如今或被放弃,或被共和国卫队所替代,唯有梵蒂冈还继续保留着它的存在。这些以“勇敢,忠诚,谦逊“为其坚定信念的卫兵们,除了担任教宗的近卫军外,还充当着梵蒂冈“国防军“的角色。这个独特的传统提醒我们,那非常热爱和平与中立的瑞士人民,曾经是何等的骁勇善战,叱咤风云!以至于欧洲各国的君主都竞相雇佣他们来为自己护驾,包括那位被法兰西大革命砍掉头颅的路易十六。那些为忠于职守而英勇战死的瑞士卫兵们,则受到瑞士民众永远的怀念。君若不信,可去瑞士卢森湖畔,看看那头被马克·吐温称之为世界上最哀伤的垂死石狮。那可是点明了“献给忠诚和勇敢的瑞士”的。
图11. 梵蒂冈城门口的瑞士卫兵在检查出入证件
图12. 瑞士卫兵标准的“九头身”
图13. 瑞士卢森湖畔垂死的石狮。它是瑞士人民为了纪念1792年法兰西大革命时期为了护卫法王路易十六而战死的瑞士卫队 (包括在路易十六的劝说下放下武器之后被杀掉的卫兵们) 而雕刻塑造的。石狮座上镌刻着“献给勇敢和忠诚的瑞士“。石狮左侧受损的十字盾牌(瑞士国徽) 和背上折断的长矛代表着瑞士卫兵们失败的努力,而狮爪下的百合花盾牌则代表着被推翻的法国波旁王朝。石狮那哀伤的面容感动了几乎所有来看望它的人
从梵蒂冈向东行不远便是万神殿。那是城内保留至今最古老的一座公共建筑。它的建筑风格,尤其是那厚朴的罗马化多立克圆柱和宏大而精巧的圆形穹顶,举世无双,是世界建筑史上实实在在的千年楷模。还没去过罗马万神殿的朋友们,也许参观过它的巴黎拷贝。从清华园来的朋友,肯定还留有对大礼堂的记忆。而芝加哥乘坐通勤列车的朋友们,自然记得 Union Station 内的候车大厅。当你穿过厅内那些秀丽的柯林斯圆柱,向南北两侧的月台走去时,抬头仰望,立刻就能看到那个比万神殿穹顶小数十倍的一方芝加哥拷贝。它拱立在那里已经快一百年了。而这万神殿,却已矗立在罗马近两千年。
又是天妒英才。与许多天才艺术家一样,拉斐尔在年仅三十七岁时就因病离世了。应他本人的要求,他的遗体被安葬于万神殿内,恰好与那位统一意大利的国王之墓两相对应。成千上万的罗马人参加了拉斐尔的葬礼。若论其出身和职位,他既不是皇帝,也不是王公贵族,按理说进不了这座庄严的圣殿。但鉴于他对世界艺术史所做出的非凡贡献,有谁能拒绝拉斐尔的这个请求?
我站在拉斐尔墓前默默地向他致意。浅黄色的大理石墓碑前飞翔着两只交嘴的鸽子。墓的上方树立着一尊圣母怀抱圣婴的石像,也许是受他那幅广为人知的画作《西斯廷圣母》的启发而塑造的。简朴的墓碑上镌刻着与拉斐尔同时代的罗马著名诗人、作家、文艺评论家、和红衣大主教彼得罗·本博用拉丁语题写的碑文:“这里安息着著名的拉斐尔。当他在世时,大自然产生了被征服的疑惧。而当他离去时,大自然又唯恐与他同逝“。世上有过无数的红衣主教,但能写出这样恢弘大气之词句者应该屈指可数吧。
图14. 万神殿内拉斐尔墓前的遊人们
图15. 拉斐尔之墓。墓碑上镌刻的拉丁碑文写着 (意译):“这里安息着著名的拉斐尔。当他在世时,大自然产生了被征服的疑惧。而当他离去时,大自然又唯恐与他同逝”
图16. 为拉斐尔题写碑铭的彼得罗·本博。这张本博年轻时的画像也是拉菲尔的作品 (取自网络)
离开万神殿后再向东走不远,有一座建于十七世纪,具有巴洛克风格的圣·依纳爵大教堂 (Church of St. Ignatius of Loyola at Campus Martius)。该堂是为纪念罗马耶稣会的创始人,后来被封圣的依纳爵·罗耀拉而建立的。其外表古朴,殿内却是宏大壮观,异彩夺目。有着巍峨的祭坛、华丽的侧殿、精致的柯林斯柱、彩色大理石地面和装饰性侧柱、以及栩栩如生的各式塑像。流金滴翠,极为绚丽堂皇,却又不让人感觉俗艳。中殿内有一幅广纳欧美亚非四大洲的天顶画,描绘了画家想象中的圣人依纳爵到达天国时受到圣母和耶稣欢迎的场景。该画色彩鲜艳明快而又优雅柔和,各类人物表情细腻且活泼潇洒。就连那扛着十字架的耶稣,也呈欢乐舞蹈状。让人观后有飘飘欲仙之感......
善解人意的教堂执事们为了减少信徒香客和旅行者们抬头观看之脖颈辛劳,在堂内布置了几面朝天仰放的大镜,以便大家低头即可从镜像中细细欣赏那幅巨画。其良苦用心令人拍手叫绝。参观完毕后走出殿堂,恍然大悟:原来咱芝加哥的 Loyola University 就是以这位圣人的名字来命名的。建议与 Loyola 有过缘分的朋友们找机会去看看这座本堂。
图17. 圣·依纳爵大教堂 (Church of St. Ignatius of Loyola at Campus Martius) 内景
图18. 圣·依纳爵大教堂中殿内穹顶上的绘画。它描绘了想象中的基督和圣母欢迎圣·依纳爵抵达天堂时的欢乐场面。有趣的是,在别的画中被描绘成受苦受难的耶稣,在这幅画里则是高兴得手舞足蹈。此外,气概磅礴的画家 Andrea Pozzo 还把亚非欧美四大洲一并收入此画之中。教堂里摆放了一面大立镜,便于来访者欣赏穹顶的绘画,我们夫妇还用手机拍了一张“镜像”留念。
夜幕降临。温润的晚风伴随我们走过了几条通向西班牙台阶的小街。城里有许多这样的小街,上面铺满了被罗马人自豪而亲切地称为Roman stones的、一块块约十厘米见方的青灰色路石。这样富有诗意的名称是多年前一位生长在罗马、受教于法国,来美后曾与我同事的意大利朋友亲口告诉我的。街中有许多餐馆和小店。我看见一位老年手工匠人在专心致志地雕刻着传统木偶。他让我回想起童年时代看过的童话书和电影中匹诺曹的父亲杰佩托,那位因为深沉的父爱而使梦想成真的老木匠。一对夫妇与我们擦肩而过。女士的高跟鞋触碰在反射着橙黄色路灯光芒的Roman stones上,发出清脆的回响,让人有恍若隔世之感。
图19. 罗马街头的小餐馆
图20. 匹诺曹之父
月光下我们漫步登上了据称是欧洲最宽最长的西班牙台阶。遥望台阶下的喷泉和远处灯火,只见城里的大道均以老城为中心呈放射状延伸向远方,提示着“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成语的种种涵义。的确,这些大路曾引导帝国的强大军团去征服世界,但却也让哥特、汪达尔、勃艮第、和日耳曼人等“蛮族“在其衰落时顺道入侵来蹂躏罗马。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最后一次占领罗马的竟然是意大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法西斯伙伴。说是因为当时的意国法西斯领袖墨索里尼和不善厮杀的官兵们糊不上墙,德国人怒其不争,取而代之。值得庆幸的是,人性的苏醒和最终的良心发现让占领军司令官在兵败溃逃前没有执行纳粹狂人希特勒炸毁罗马的命令,使这座千年古城得以幸存。这个真实的故事在电影《The Scarlet and the Black》中得到了很好的诠释。格里戈利·派克饰演的梵蒂冈红衣主教和克里斯朵夫·普朗默尔饰演的德军驻罗马司令官之间的精彩对戏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喜爱看电影的朋友不妨比较一下这罗马《红与黑》和司汤达尔的巴黎《红与黑》之异同。
夜深人静。黎明时分我将再次离罗马而去。愿和平永驻于此。再见,罗马。再见,梵蒂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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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x后记于10/19/2018,芝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