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一. AA制的春节聚餐
肖雨禾给张紫蔷打了电话,约她到一家中餐馆吃午饭,说想托她管理那套出租房的事。张紫蔷痛快地说:“谢谢你给我生意做。记得你那套房子是一个妈妈和她儿子合伙租的,连押金都是一人付一半。明天我就找人去剪草,顺便把院子清理干净,然后我再通知那个房客,告诉他们剪草的钱从押金里扣掉了。看他们以后还剪不剪草。”
肖雨禾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要是他们还是不剪怎么办?”
张紫蔷笑了,说:“你担心什么,他们交了两个月房租的押金,两千多美元,剪一次草不过二十美元,慢慢扣就是了。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她夹了一筷子炒豆苗塞到嘴里,又说:“说点别的吧,我想春节后回国。就是想不出来给家里人买什么,贵的买不起,便宜的又拿不出手。你给出个主意。”
肖雨禾也吃了一筷子菜:“春节期间机票很贵,过完春节走是最佳选择。至于买什么礼物嘛,谁都知道,回国买礼物是最难办的事情。记得我给你说过我送给我婆婆金项链的事吗?人家嫌不是24K的。她不知道,美国根本就没有24K纯金这种东西。赵跃进上次回国去接她妈,给她姐姐买了一身套装,她可是吐血了,可人家还说不是纯毛料的,不稀罕。把她气死了。”
“我可买不起金项链,也买不起毛料套装,”张紫蔷撇撇嘴说:“我自己还在一分一分地抠呢,哪有多余的钱送人。”
张紫蔷的口气里有些抱怨:“可是你不知道,我一到家,我爸,还有我哥一家人全都盯着我的包,希望我像变魔术似的,变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尤其是我哥那个儿子,开口就要台大电视机,我自己还没有一台那么大的电视机。总不能这么辛苦地挣钱,就是为了他们享受吧。想想这些,有时候真是不想回去了。”
肖雨禾想了一会,说:“要不你就买点吃的,美国巧克力在中国卖得很贵,给孩子买点巧克力吧。要不然干脆什么都不买,找个好餐馆,请家里人吃顿饭就行了。”
张紫蔷似乎没在听,瞪着自己的筷子尖在想别的事,犹豫了一阵,她终于还是开口了:“我这次回去还有一件事,就是想和老公谈谈,说不定要办离婚了。这个婚姻现在除了给我增加烦恼,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留恋了。离了婚,没有了关系,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就不生气了。”
听见“离婚”二字,肖雨禾愣住了。她看着张紫蔷,见她的表情很坚定,显然主意已定。在美国这么多年,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美国人那种不干预别人家事的文化,她思索了一下才说:“你儿子马上就要上大学了,需要学费啊。”
提起学费,张紫蔷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就是这个理由让我犹豫,所以打算回去好好和他谈谈。离婚,其实是我在解放他,再说他还是喜欢儿子的,让他多付一点学费应该没问题,他生意不错,发展很快,去年在河北那边又买了家服装厂。这点学费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除了儿子的学费,还有你的生活费呢,按照美国人法律,只要你一天不工作,他就要养活你一天,911的影响才刚刚开始,经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你不是说现在房子已经不好卖了吗?”肖雨禾关切地问。
“911以后的这几个月,我只卖了两栋房子,还都是国内来人买的。我理解大家都在观望,谁敢在这个时候贷款买房,所以我现在的确很困难。这次回去,我当然会尽可能跟他要一些钱,至少希望他能把我住的这栋小房子分给我。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不会太吝啬,何况他现在那么有钱。”张紫蔷心里有底。
“你不打算跟他要点抚养费吗?”肖雨禾又说。
张紫蔷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他能给我些钱当然好,美国把我改变得很现实,对没有钱寸步难行是太有体会了。不管在银行贷款再多,背一屁股的债,也不能手边没有现金。不过他不一定给,我也不想闹得太僵,大家好说好散。”
肖雨禾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张紫蔷也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只是默默地吃饭。饭后,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房子的事,就分手了。
过完新年,美国人所谓的“holiday season”(节日季)就结束了,过去两个月里,万圣节,感恩节,圣诞节和新年接踵而至,到处张灯结彩。办公室里,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到哪里去度假,或者计划做什么样的节日大餐。而现在,大家就又回到了那种闷头工作,当牛做马的状态,又开始盼望下一个“节日季”的到来。
而中国人的“节日季”则要延续到春节,或者叫“节日情绪”更合适一些。因为美国公司不会给中国春节放假,但是公司里的中国人却会三三两两约在一起,到外面吃一顿AA制的午餐,算是庆祝自己的节日。
还有几个热心人,每年春节还要组织全公司的中国人聚餐。通常是大家一起到中餐馆,吃一顿AA制午餐就算是过节了。公司规定的午餐时间是一个小时,但是这一天,就算午餐时间长一点也没关系,毕竟一年才一次嘛。
这天,肖雨禾正在办公室里忙着,听见身后有笑声,转身看见吴安玲走过来问:“看见邮件了吗,今年春节聚餐有一百多人报名呢,你去不去?”
肖雨禾转身打开电子邮箱,果然看见有聚餐的通知,说是定在下周四中午,每人交十五美元,问有几个人愿意开车,要算一下座位。肖雨禾看了看报名的人,连自己组里那个新毕业的黑人大学生也报了名。
吴安玲笑着说:“是啊,我们组里有倆老美也要去,说是喜欢中国饭。这哪里还算是中国的春节聚餐,这里面能讲中文的人还不到一半。”
肖雨禾也笑着说:“大家都是出自己的那份钱,是不是中国人有什么关系,人越多越好,就是吃饭时间长点,头们也不好说什么。”
一年一次的春节午餐是大家盼望的喜事。不仅是公司里的中国人,也包括那些号称是中国人的人都兴高采烈地盼着聚餐。大家虽然在一个公司上班,但是公司两栋大楼加在一起共六十层,平时忙忙碌碌,也难得有机会见面。
中国城的餐厅被日光灯照得通亮,几张大圆桌上铺着白塑料布,一下就把感觉拉回到了国内大食堂。
大家聚在一起,就像是春节团拜一样。虽然没有人说“过年好”之类的话,但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洋溢着浓浓的过节气氛。
肖雨禾看见同桌的郭兰:“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上哪个项目了?你们那里怎么样啊?”
吴安玲抢着说:“她呀,搬到十九楼的那个项目上了。你还不知道吧,人家当老板娘啦。她老公辞职去办旅游公司了。”
“真的吗?”
看着肖雨禾惊讶的表情,郭兰笑了:“他才正式辞职一个星期,你知道我老公,他在医疗中心实验室里不开心。去年秋天,他以前在国内工作的医院派团来美国考察,希望他帮忙接待一下。他请了几天假去接待的,陪着到处跑,觉得一下就找到了感觉。”
“然后,那些朋友又帮他联系了几个医疗系统的团,过完春节就要来。休斯敦医疗中心,在全世界也是排在前面的,所以国内出来的考察团也多。他们需要熟悉当地情况的人接待。我老公认为这是一条路,就决定试试看。”
肖雨禾称赞说:“真的是老板娘了,头头是道的。”
“什么老板娘!所谓公司,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说是老板,医疗保险还要靠我,要不然他挣的那点辛苦钱还不够看病的。”郭兰很诚实地说。
大家吃着,聊着,笑着。肖雨禾心里突然涌出一阵感动,她真有一种过春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