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院子(2)------ 痛失大哥

     我记不得是在哪一年以及为了何种原因,我们搬出了萧家院子。据三哥回忆是为了躲避日军空袭。再加上六妹的不幸夭折,父母亲决定迁往位于城郊的南岩,远离伤心之地。我们本打算去表姐夫毛绍清的老家,但是当一切安排好后,却听说那里麻疹流行,于是臨时决定在南岩一个叫金银窩的大草房里租住。当时,只有父母、五姐、我和三哥,一共五人去南岩,大哥善淮(字仲泉)由于学业的关系,并未随行。据说,南岩一带,山路崎岖,我和三哥两人由一担箩筐挑上去的。可惜,如此有趣的经历,我居然不记得了。

     后来,突然传来大哥病重的消息,我家急匆匆从乡下赶回了县城,住进了和萧家院子一巷之隔的砖房子。砖房子有砖砌的外墙,看起来高大结实,但是,实际上外强中干。一走进门,阴冷潮湿,肮脏污秽。过了大门后面的天井,有一间阴暗的厅屋,再进去就是一溜类似四合院的住房了。住房前面的天井不仅肮脏污秽,而且还在远离我们住家的另一端,用铁链拴着一个光着上身的中年男人,整天手舞足蹈,时而念念有词,时而大声呼叫,人称“疯子”。据三哥回忆,砖房子里的那个疯子是我们石家啟字辈的,比父亲还要年长一辈,老家在四面山与滥埧之间的高洞,当时他家三口人,按照辈分,我们应该喊这个疯子“四公”,他的妻子很胖,我们喊“胖子四婆”,还有他的妈妈也住在一起,我们喊“祖祖”。

      我们家住在进门后向左拐的厢房,那是一间长方形屋子,紧靠外墙可以安放3个大床。没有窗户,全靠屋顶的几片玻璃亮瓦采光。书桌等一些家具都放在床的对面,书桌的侧面正好对着门。那时候,大哥患病卧床,他几乎整天都躺在进门的第一张床上,身体逐日消瘦,面色苍白,很快便不成人形了。往日的朗朗笑脸不见了,奋发有为的好学精神与蓬勃向上的青春朝气全都被病魔夺去了。母亲满心焦急,颠着一双小脚,四处奔走,不断地延请城里的一些中医为大哥诊治,然而,总不见好转,而且越治越重,全家人都生活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我记得那时的天气已经转热,可以穿较少的衣服了。此时,床下出现大队成群的老鼠,大者约长尺许。奔跑于床下,状似成群的牛羊放逐在山野之间,边跑边叫边打闹,令人震撼不已。尤其在夜间,发出巨大的很奇特的呼叫声,有点类似拖长了高低音调的可恶又可怕的哀嚎。人们说是“耗子在呼儿唤女”。幸好,我那时年幼,还没有失眠的毛病,睡眠几乎不受影响。可怜我心力交瘁的父母亲,尤其是我病中的大哥,处在如此阴冷潮湿,肮脏污秽的居室里,面对痛苦的精神负担,再加上大群老鼠的骚扰,何能安眠度日!正是:往事不堪回首处,触目惊心泪欲潜。

       终于,悲哀的时刻还是到来了。一天下午,大哥去世了。忍受着巨大悲痛,母亲和父亲一起把大哥的遗体搬到那间阴暗的厅屋中,放在一块门板上。他们给大哥换上新的寿衣,按照传统方式,用一张草纸盖在他的脸上。另外,大哥的两手各拿一根竹筷,竹筷前端连着一个饭团。这是当年我们老家的一种传统习俗。老人们说这是为了让死者在赴阴曹地府的路途上,不会遭受饥饿之苦。那个时候,我只有三岁,懵懂无知,但是却也能感受到巨大的悲痛,弥漫在家里,如黑沉沉的乌云,压得人踹不过气来。我感知到从此我再也见不到敬爱的大哥了!一种天人永隔带来的哀伤情绪,令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了,撕心裂肺,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谁劝也不听。父亲无奈,便抱起我,走到大街上,边走边安慰,最后在一家糖果店里,买了一包我喜欢的牛角酥,又哄了我半天,我才逐渐停止了哭泣。

喜清静 发表评论于
叹大哥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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