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学里的老师来纽约看儿子，我们顺便聚餐。席间谈到系里的各位老师等等，我们言语间常常以“老板”指称各位带硕士和博士研究生的教授。妻子在一旁听了很惊讶，说我们怎么对研究生导师使用这么庸俗、甚至带“铜味”的称呼。我们也哑然失笑，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同样的问题，十几年前我的南京堂哥爱静就好奇地询问过。因为当时正读研究生的我，说起自己的导师竟然一口一个“我老板”，让堂哥十分不习惯。他认为那是十分不体面、有扫斯文的事情。
论起如何称呼教书育人的老师们，大家大多时候也只是“随大流”而已，而这大流却常常不知源于何处，始作俑者也往往难觅真踪。
记得小时候上学，我们对老师的称呼其实都是“先生”，且不管男女。后来，稍读了几本书，才晓得“先生”一度是一个很高级的称呼，而能被尊称为“先生”的女性则更少之又少，在中国近百年历史中，获此殊荣的大约都屈指可数。不知道教过我们的那些乡村女教师们有没有暗自为“先生”这个称呼自豪过。
到了城里上高中，这习惯渐渐地改过来，开始跟着城里的同学一起叫城里的先生们“老师”。大学亦然，即使是称呼各位教授，也是“老师”居多。叫的人自然，听的人坦然，有一种实事求是的尊重和亲切在里头。
叫导师“老板”，这确是读研究生以后的事情。现在想想，应该和研究生期间会拿一点工资相关。“有钱就是老板”，跟“有奶就是娘”大约一个道理，听上去十分庸俗，却又是千真万确的真理。虽然最早在象牙塔里叫起来有点瘆人，却也渐渐约定俗成，大家见怪不怪了。据说也有研究生导师为此发飙，说做他的学生就不能叫他“老板”，否则退学论处。
有时候不能理解“老板”这个词的意义，有人解释为“老是跟人叫板的人”，也有人说是在生意中“能够最终拍板的人”，还有人说因为他们是能“打别人板子的人”，听起来叫人有点啼笑皆非。
偶然看到繁体字的“闆”，我却十分喜欢。门里有品，说明老闆是个有品位的人；或者门里有三口，说明老闆可以养活多人。如此解释，似乎都能赋予老板更正面的含义。
可笑的是，我也被人这么一路叫过来了。走出校门后，在“美女”和“帅哥”的称谓流行之前，中国人也一度喜欢叫男的“先生”，女的“小姐”。我每每出门办事，也荣获“先生”的待遇。在美国，不时被人家“Sir”或者“Mister”叫唤，倒也是“先生”一种了。
而早年在家，我们的邻居张如海则喜欢称呼我和弟弟两个人为“大老板”和 “二老板”。细想起来，其实既不是他一个人这么叫，也不是只限于我们一家。我们那里的人好像都喜欢把出门在外的男人叫作“老板”，有时候也像“老爷”或者“少爷”的进化，甚至还像是对家中主要劳动力和打工挣钱的男人的统称。我们是在外读书求学的男生，稀里糊涂的跟着“沾光”成了“老板”而已。
不知何时，“老师”这个称谓又在中国被推而广之起来，打开电视，里面的各种主持人无不互称“老师”。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看来大家是要重新尊孔重教了。
记得当年家教，教的学生曾怯怯地叫我“老师”。一直把老师和“传道、释疑、解惑”紧密关联的我这个“先生”之人，听得既如坐针毡，又隐生自豪。经过协商，我们最终以兄弟相称。如今细思，按照某种标准，我是不是应该叫他“老板”才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