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这篇文章时,最大的遗憾是没法知道这位小公主的名字,因为史书没有记载。中国的史书大致到南北朝为止,还记载各朝重要公主后妃的名字,但从隋唐起,后宫女人们的名字就从史书上渐渐消失了。这位年轻时以美貌和聪慧闻名,一生又有着如此坎坷经历的西梁公主,她的闺名会不会也很艳丽?或者充满了灵气?或者很平凡?可惜一切只能归于想象。。。
当时的南方有一条奇怪的风俗:二月出生的女儿不详,父母不可养育。刚刚出生的小公主没几天就被送给了萧岿的弟弟萧岌抚养。没多久萧岌夫妇双亡,小公主几乎落到无人可依的地步,最后被送到了舅舅张轲家。不过这次她过不上王府小姐的生活了 - 张家颇为贫苦,小公主甚至要辛苦干活。隋书后妃传关于小公主这段时间的生活有如下记载:“梁明帝岿之女也。江南风俗,二月生子者不举。后以二月生,由是季父岌收而养之。未几,岌夫妻俱死,转养舅氏张轲家。然轲甚贫窭,后躬亲劳苦。”
既然说到了小公主的舅舅,那么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可惜一向惜墨如金的中国正史没有为她浪费一个字。从上面隋书的记载,现在所能知道的情况只有:
一,她姓张(废话);
二,她应该不是出生于什么高官显贵家;
三,她在萧岿后宫中的地位不高,否则张轲家也不至于那么穷了。
现在有些文学作品将小公主的母亲渲染为“张皇后”,那只是作家们的大胆想象。我一直找不到萧岿皇后的任何资料,但即使萧岿有一位张皇后,那也肯定不是小公主的母亲。
就这样,离开了皇宫的小公主过起了贫家女的平静生活。日子一天天过去,西梁皇室几乎忘记了萧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如果生活就沿着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小公主可能会长成一个美貌纯朴的民家女孩,跟着舅舅过着清贫而快乐的生活,然后嫁给一个从小认识的邻家儿郎,以民妇的简单生活终其余生。但她的血管里流的是高贵的萧家的血,命运会让她如此平淡地度过一生吗?
小公主从出生到离开舅舅家,其间共经历多少年,现在已不可能知道准确答案。合理的推断,应该在十到十五年之间。这段时间内,南方的陈朝翦灭了王琳等割据势力,逐步稳定了长江中下游,十分天下有其三支撑起了一个南方偏安小朝廷的局面;西梁虽弱小,但陈既篡梁,自命正统的它有时也难免发作一下“剿除逆贼,兴复梁室”的大梦,在周军的协助下先后于566年和569年和陈打了两仗,两次皆败,丢光了江南的国土,万幸背后有北朝撑腰,总算没有亡国。北方则是更加热闹,各朝忽起忽灭,皇帝们走马灯一样纷纷登场又马上丢掉脑袋,令人目不暇接:先是557年,掌握西魏大权的宇文氏篡魏,建立了北周;北周第三个皇帝武帝宇文邕即位后,先铲除了把持朝政的权臣宇文护,接着励精图治,整军修武,国力蒸蒸日上,于577年灭掉了世仇北齐。
宿敌完蛋了,北周的国运也就到了头。578年,英雄神武的北周武帝宇文邕突然去世,年仅三十六岁。不成器的太子宇文赟即位,他这时刚二十出头,却已经酒色过度无意朝政,又兼服食种种“灵丹妙药”受金石火气之害,脾气暴躁动辄杀人。他的正宫皇后杨氏容貌美丽性格温和,宇文赟在外渔色又往宫里弄了好多女人,别出心裁把其中四位也封为皇后,一朝五后在位,古来未有空前绝后,但杨氏颇贤惠,与这几位后来的皇后相安无事。某日不知为何杨氏触怒了宇文赟,被带至别室准备赐死,后母独孤氏得知消息后大惊入宫哀求,磕头流血才救下女儿。一年后,宇文赟对政事完全厌烦,迫不及待地禅位于太子宇文阐,自己做太上皇享福去了,但终因酒色过度和丹药中毒在第二年即死,年仅二十二岁,谥曰宣。
宇文赟死后,权力落入入朝辅政的杨后之父杨坚手中。杨坚为弘农华阴人,其家族是著名士族“弘农杨氏”,自称为东汉太尉杨震之后,父杨忠辅佐宇文氏为北周大将,封爵随国公。杨坚少有大志,以功臣之后努力进取,最后做到重臣国丈,在宇文阐朝掌握实权,且渐有不臣之心,北周宗室赵王宇文招试图摆下鸿门宴杀掉杨坚未能成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杨坚也和宇文氏撕破脸皮,捕杀宇文招和另一北周宗室越王宇文盛全家,在长安建起杨家的天下。宇文氏在朝廷内对抗杨坚的可能完全丧失,北周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外镇将领身上。
六月,北周大将尉迟迥起兵,重臣司马消难,王谦等亦起兵,各路并向西梁求援,望共讨杨氏。面对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一向谨慎的萧岿也难免有些动心,于是他集合群臣讨论,大多认为应该出兵助周,可报宇文氏之恩,若不利也可保有山南(当指秦岭以南一带)。但刚出使长安见过杨坚的中书舍人柳庄有不同见解。他认为尉迟虽称名将,但已年老糊涂,其余司马消难王谦等人才能平庸,皆非济世之才,不久将尽灭;西梁应立足自保,不可为利诱而自取灭亡。萧岿经过深思熟虑采纳了柳的意见,决定静观双方成败。
那些起兵的诸侯来势很猛,却并无大用。尉迟迥是这几路中威胁最大的,杨坚派老将韦孝宽领兵抵抗,将尉迟军击败,接着追其残部,尉迟迥无奈自杀,彻底消灭了这个最大的威胁。尉迟迥一灭,其他几路马上烟消云散,司马消难等人南奔入陈,北周的命运决定了,而柳庄的正确分析和萧岿的冷静头脑也使得西梁没有因贪心而招致大祸。大局已定时萧岿不无后怕地对柳庄说,如不听你的话,现已亡国了!
一切准备完成后,杨坚于581年篡周,因厌恶原封号随字带走字底,故去之定国号为隋,改当年为开皇元年,并大杀周宗室,干掉了九岁的周末帝宇文阐(为周宣帝其他后妃所出,不是杨坚女周宣帝正宫亲生)。杨坚此时年四十,正是年富力强大有作为之时,一个短暂的盛世即将开始。
这时杨坚长女既是亡国太后,又是新朝公主,地位尴尬。她在杨坚初辅政时因母家得势心里也挺开心,但随着杨坚势力越来越大最后颠覆宇文氏,她很是愤恨不平;杨坚见女儿只二十左右,年华正盛却只能孤守凄凉,想让她改嫁,杨氏誓死不从,杨坚无可奈何,后封其为乐平公主,在隋朝过了二十多年波澜不惊的生活后于大业五年去世。
隋朝新立,萧岿立刻遣使道贺,杨坚也遣使赐金三百两、银一千两、布帛万段、马五百匹。这次发生于长安,离江陵千里之外的政权更替,将为小公主的命运带来根本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