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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87)

也就是将些琐碎的事,呈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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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水决定,继续装成一条狗,一条流着哈喇的看门狗。何首长怎么说,就依着他的吩咐去怎么做。事在人为,就不信过不了他的这道坎!

 

何启明花费了几乎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甚至连早饭也没吃成,对着昔日的部下刘大水软硬兼施,就是要达到这么一个目的。

 

 

麒麟桥东,划分阶级成分的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中。冯明涛家,划成了‘赤贫’。他的嫂子脸上就红了,但也没啃声。觉得反正是赤贫如洗的,如果说丢人,早就丢人丢到家了。李定礼家也是‘赤贫’,他的寡母就焦躁起来,觉得是有人在暗地里使坏,在阴损她家孤儿寡母的,先是破口大骂,然后便嚎啕大哭。其实,乡亲们也都有几分明白,李家女人是在耽心,头上顶着这么个‘赤贫’的破帽子,里里外外、人前人后的都抬不起头来,怕将来儿子找不到媳妇。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吶?”戴眼镜的工作组组长有些含俊不禁,憋着劲没笑出声来。他的意思是在问那李家的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家庭成分。

 

“我想要田,要粮,要房子,还还要,还要给我儿子找个女人,”李家的有些激动,口吐白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在场的,都笑了。李定礼的堂叔,也就是李定富的父亲,刚刚定了中农,家里的牲口房子什么的基本上没受到冲击,有些心存感激的意思,赶忙出来打圆场,把他的老嫂子拉到门外,苦口婆心地左说右说的,才让她安静了下来。

 

“房子我也不要了!”她仍然在赌气,气咻咻地头也不抬,“把人家杀了,让人家成了绝户。那里的房子,我不要!”给她家在梁府里分了一间半的房子,还有一对结实的大睡柜,又能放棉絮被子,又能堆粮食,多好。可李寡妇觉得,做人要讲天理良心。杀了人,分了死人的房子,那是要遭报应的。乡间古老的说法,挖绝户坟,敲寡妇门,都是丧尽天良、折人阳寿,损人子孙的坏事。更不用说住到绝户人家去。再说,不是自己家的东西,不能往自己的怀里揣。祖祖辈辈的,不都是这么说吗,可如今,怎么就明火执仗地打家劫舍?她还真是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不过,她就是拿定主意不要梁东家的房子。

 

这边分地分房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那边何启明打发走了刘大水,跟他做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交易:他要领养罗家的孙女儿,地方政府得出具相关的证明信。还有,他要带走大先生教过的几个学童,也就是李定礼冯明涛和李定富。让他们到上海去,先到发电厂去当学徒工。城市要发展,需要大批的产业工人,十五六岁的小伙子,遇到了好时候。

 

刘秃子眨巴着眼睛,似乎是想说什么,磨蹭了一下,连连点头,表示照办。

 

在跟刘大水最后摊牌之前,何启明趁着警卫员在跟刘秃子录口供的机会,到后房跟罗家老奶奶,还有罗掌柜两口子正式提出了这份请求的。战争岁月里,考虑到一直是提着脑袋过日子,风险极大,没来得及考虑成家的事。进城以后,经过组织上的撮合,他跟一个医生组织了家庭。都是挂四十岁的人了,加上工作繁忙,也就不准备生养孩子了。

 

这次回来,受到的冲击太大,就有些灰心丧气的。特别是梁润泰的暴死,梁家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去向,生死未卜的。由死,就联想到当年梁润泰冒险把他何某人自日本鬼子的刺刀下解救过来的往事。救命之恩,难得言报。如今,终于有了自己放开手脚施展的一席之地了,就想为梁府上做点什么。看到聪明伶俐的霞姑姑娘,老何心头一热,临时起意地就打起了领养这孩子的念头。成语中有‘爱屋及乌’的说法,用来解释何启明此时此刻的心思,恐怕是恰如其分的。

 

罗奶奶自然心痛,这八九年来,孩子几乎是她抱在怀里长大的。一开始,她怎么也不松口。老何也没在往深处去说,毕竟这事来的唐突。倒是罗大先生在一旁插了一句,他说:

 

“奶奶爱孙女儿,但也不好耽误了孩子的前程。让姑娘到外面去,上洋学堂,说不定就有机会跟泽木少爷同在学堂里。再说,回家来也不远。老人家还是想开一些为好。”

 

罗奶奶展开衣袖,擦拭着眼中的老泪。“那,就容她去吧,奔个好前程,再回来见我!”

 

霞姑一直搂着奶奶,见奶奶哭,便也跟着低声啜泣。到奶奶被大家劝说动了,破涕为笑,便也跟着奶奶直乐。

 

“宝贝孙女儿,去吧,到了上海,好好地听你何爸爸李妈妈的话。下力气读书,要超过你的小木木,啊!”能让两个孩子最终走到一起,是老人最大的心愿。为了这份心愿,世间上的什么,都能割舍开来。

 

罗妈妈一声不吭地去忙着给女儿收拾远行的行装。看到那年梁东家送过来的那块玉佩,女儿原来一直就佩戴在胸前的。后来,梁东家在送泽木出远门时,把那只白玉鹤的坠子送过来,霞姑就让妈妈替她收好梁大大先前送的玉佩,戴上了玉鹤的坠子。睹物思人,那份凄惨。她强忍着悲痛没大声哭出来,哽咽着把那玉佩给收进了自己的怀里,想了一想,还是给掏出来,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至于要几个小青年去上海做学徒工,那是当天晚上跟大先生彻夜促膝谈心的时候,几个人形成的共识。

 

“我明天下午得经芜湖到南京,在那里有个会议,然后便回上海。这回一别,也不晓得几时才再能聚首。”老何有些感慨,唏嘘不已的。

 

“那是,恐怕没有以前那般方便了。”大先生也是颇动感情地说。

 

“你这边的事,已成定局,你是明白人。这种时候,任谁也没有回天之力。我是说你的成分。”

 

大先生苦笑了,“用你们的术语,打上了阶级烙印。宋江林冲杨志面颊上,都打上了火印。这种事,古来有之。唯一的遗憾,是不允许我继续教书授业。有几个孩子,天资聪颖,可惜了,太可惜了!”

 

“哦?”何启明,“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够做点什么。”城市的发展,加上多年的战事消耗,显得人手不足,特别是有一定文化的青壮年。何启明这次回故乡,其实也带着一份不大不小的任务,就是在人口多,经济落后的家乡,招募一些年富力强的,充实上海的产业工人队伍。

 

“你是说让他们到上海去当学徒,做工匠?”大先生将信将疑的问。他不由得就联想到铁匠木匠漆匠篾匠裁缝种种行业。街面上的许多工匠,都跟他是朋友。言下之意,做学徒干工匠,犯不着背井离乡跑那么远,搁在家门口就能办得到。

 

“我是在这样考虑。让他们进厂子做学徒,至少吃住有了着落。他们利用晚上进夜校,学习新知识新技术。既然是你罗大先生的高徒,夜校也可以请他们教语文,办扫盲班。有个三五年的,刚好二十岁,就进大学!大学要专门面向工农子弟,这几个孩子,都是贫苦农民出身,完全符合条件。给他们提供深造的机会,让他们有展示自己理想抱负的空间!”老何说到这里,就有些激动起来。

 

大先生有些心动。沉默不语良久。“势也时也,命也运也!既然何领导能作如是筹划,也是几个孩子的造化。这么着,三个孩子的家里,我去通融。瘦死的骆驼,架子还在。相信他们会买我这份薄面的。再说,这也全是为了他们几个孩子好。”

 

“嗯,”何启明顿了顿,“地方上开具证明什么的,我让他们办好了。我这里再给你开一封介绍信,让他们到上海时去找我。明天我让我那随行的,送过来路费。看来这几家都是清贫人家,一时筹措不出路费来的。”

 

何启明跟几个孩子脚前脚后地走了。没两三天,南下支前的民工在孙老大的率领下,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亲不亲家乡人,唐老三孙老二梁三才哥三个,长时间的在外面,倒还是能够相互搀扶一把,成了难兄难弟。孙存志本来是打算把唐老三安排进区政府工作的,想让他做个街道上的头儿。可是唐老三为人老实,有时候近似乎是有些木讷,磨磨蹭蹭的好半天没做出表态。一旁的梁三才就得了机会,居中打圆场,说:

 

“孙营长,唐三哥家里有老婆孩子的,拉拉扯扯牵牵绊绊的太多,不像我横竖就一个人,跟在你孙营长身边当差,保证是随叫随到,肯定不会误事!”

 

老孙在被派遣到地方上之前,当过营副教导员,带兵打过仗,这一路上,吩咐手下的都叫他孙营长。孙营长扭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梁三才。淡淡的笑了,说:“好吧。唐老三,思想觉悟还不行。就先回你的小卖店做柜台老板吧。梁三才孙老二就跟着我,到区政府上班。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我们干革命,那是为了人民。为人民工作,没有薪水,政府包管吃住,一律供给制。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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