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子,独生女,出生在六十年代的北京,父亲在大学做教学和研究工作,母亲是同一单位的资料员,长得人高马大.心气更高,对先生的升级和前程特别重视.
微子是在母亲对父亲咆哮指责中长大的:”你看对门的老王,又出学术论文了,还拿了科技奖,那象你只会闷头教书……,你看刘教授升成系主任了,房子又增加一间.谁象你这么没用.” 父亲听着好象对待家常便饭一样,默默地吃无声地咽下去.埋头看书谁也不理.
人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与母亲心贴心般温暖,在微子的记忆里那是她同学们的母女情,和她毫无关系.取而代之的是她母亲的每天谩骂和经常拳打脚踢,有一次她考试拿四分,没有完成母亲要求的全优成,母亲痛骂三小时还不过瘾,抓起个木头板凳甩过来砸到她头上,顿时鲜血直流.父亲带她冲到医院说是被不明飞石砸伤,缝了八针止血了事.
微子考上本市一流大学时,母亲没有喜笑颜开,责怪她没有考上全国重点,父亲说:“要不然不上这个市重点,明年再考全国重点?”这才止住母亲的痛骂。
微子毕业后分配到国家进出口公司,经常随业务团体商务出国,带回一些洋礼品送给母亲,令她开心了许多.
后来出国深造盛行,母亲便拿着这个话题天天讲月月讲. 微子四处寻找机会好不容易在一次赴美考察时,碰到一个美籍华人.胡先生,要微子提供商业资料和协助在中国分公司的业务, 微子则提出让胡先生帮助办理到美国工作的机会,胡先生提出和微子同居的条件, 微子以为不久会成为胡先生的太太,毫不犹豫地搬进胡先生房间.
八十年代末,微子办理好来美工作签证,兴冲冲地奔向硅谷.在旧金山机场落地出关一切顺利. 但等了六个小时也不见胡先生来接机. 电话都快打暴时胡先生终于接了电话,单刀直入地说:” 微子我不能接你,因为我和打离婚的老婆复合了.我虽然是从来没和你谈这事, 但我履行了诺言帮你到美国了. 今后你好自为之吧.”电话喀地挂断了. 微子凝固在那里.坐在行李箱上无助地哭起来. 不知多久有个好心的中国人停下来询问,然后带她去教会朋友家借住了一个星期.
在这个星期里微子了解到她持有的所谓工作签证其实是胡先生找了个空头公司办理的,公司的地址和联系信息都是假的,也就是说她实际上没有真正雇主,工作和收入, 也不可能通过工作签证办理永久居留证。
为了合法地呆下来,最好转成学生签证,拿到学位再办理工作签证和绿卡. 除此之外找个美国公民结婚是最快拿到绿卡的办法. 微子权衡利弊后选择全力以赴地走结婚绿卡的捷径.
她一方面打电话给她所有中国和美国直接,间接的朋友,寻找愿意结婚的美国公民;同时加入各种”红娘”网联找寻对象.
一星期后她找到个大陆来的生意人苏甲要她先搬去同住,然后再讨论身份问题. 微子想先有个落脚点也不错.同居两个月后, 苏乙说根据业务需要公司要迁到拉斯维加斯. 这里的房子是他的私产, 微子可以租住和交纳房租. 微子才突然意识到关于她的身份问题还没有着落.经过一番仔细透彻的讨论才明白苏甲不是美国公民, 而且连绿卡也没有. 他正在用自己的公司为自己办理长期工作签证. 微子豪爽地说:”那没关系,在你申请绿卡前和我结婚,我就可以和你同时获得绿卡.” 苏甲沉默一下说:”可是我没有结婚的计划.你最好早为自己打算, 别在这里一头黑地跑.”
微子是个实际的人.在得知苏甲的景况大大失望后, 立即把他的三居室房子分组出两间, 自己的房子基本等于白住. 然后动手申请学校转换学生签证.同时找个餐馆工作挣生活和学费. 同时找机会参加各种聚会广交朋友.
我就是在一个朋友家认识了微子. 她听说我在一家有名的电脑公司工作,单刀直入地给我分配了替她找寻结婚对象的任务.我笑着说那可不是我的长项, 劝她还是尽快拿个学位, 然后找工作办身份. 她一副计划周全地说:”学位我是肯定拿的.我已经拿到计算机专业的录取书. 一般读个硕士学位一年半到两年就行.因为我是从机械学士学位改专业到计算机, 学校要求我补满基础课, 因此我可能要三年才能拿到学位. 由于我目前的身份算是外国学生,学费比本州居民贵十倍.假如我能嫁给和美国公民, 我所有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这叫两条腿走路,百战百胜.”
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北京来的,岁数相差不大,又都是高知家庭背景. 微子似乎更亲近.她经常打电话和写邮件向我汇报她找绿卡男友的进展. 在她夜以继日高频率约会了很多湾区科技男半年后,失望地告诉我:”本以为大陆来的留学生因为背景相似,文化语言相通,可以共同奋斗成为夫妻的可能性最高.但我交的那些个男友, 除了一两个至少可以做朋友, 在学业上帮助我做计算机作业. 剩下的净是从金钱到肉体站便宜的.不仅不谈婚嫁, 连男女朋友都不承认. 另外交了几个台湾男孩,虽然温文尔雅,请吃饭和出去玩出钱大方,但一谈到固定男女关系和婚姻的事情,就说父母对和大陆接亲不同意.真是浪费感情和时间.” 我说:”你怎么把找对象和挑罗卜白菜一样哪?没有基本的对自己和他人的尊重, 为了个人的目的求短平快的结果, 即便有人和你结婚, 也不会幸福长久的.” 微子听了翻着白眼说:”你是站着说话腰不疼,自己什么都奇全了,在这里讲革命道理.”我想她的脑子可能小时候被她妈用板凳砸坏了,思维偏激无理. 好在不关我事,随她去了.
有一年夏天我要去北京探亲,她听说了请我帮忙带点西洋叁给她母亲,同时列了一长串中西药名单,要我给她带回来.解释说因为她买不起医疗保险, 又有慢性鼻炎, 所以自备药物自己治疗. 同时嘱咐我千万不要把她在这里的困境告诉她母亲.
我在炎热的夏日见到身着合体的西装裙有着高挑粗骨身材的微子的母亲.她礼貌地谢谢我这个” 邮递员” 后急忙地打听微子在美国的情况. 我说微子一切挺好,很努力地打工和学习.她左问右套微子男朋友的情况, 我一口回绝说不清楚. 她说:”麻烦你多帮助微子,她是个和她爸一样死脑筋没大用的人.我希望尽快去美国照顾她.”
回到美国把东西交给微子,她紧张地问:”我妈说我什么了吗?她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她肯定不相信我能在美国混得好.”我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说:”你应该为自己活,美国是个给你机会使你活的自信自强的地方.你应该充分利用这种优势…” 她打断我说:” 不行, 我要努力的不择手段地把绿卡尽早拿下, 接我妈来美国. 省得她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后来有一阵子没有微子的音讯.一个周六的中午和朋友在中餐馆聚餐, 忽然听到震耳的摩托车噪音自远而近停在餐馆外. 看到一个头上扎着三角头巾,身着黑皮嵌肩儿,手臂满是龙飞凤舞刺青的中年白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餐馆,背后跟着个中国女子,仔细一看是微子.刚想打招呼却看到微子领着摩托男走到角落坐下, 视我不见. 我知趣地和朋友吃完饭离去.
那天晚上接到微子的电话,她情绪低落地说:”你今天看到的那个美国人愿意娶我,但是他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到处周游,靠救济金生活,连开结婚证明的地方都没有.今天的饭还是我请的客.”我说:”你这么不顾一切地见一个拉一个,有没有考虑安全和健康问题呀?”她说:”没事,我有两个男房客,没人敢把我怎样.”我听了除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微子又一次消失了,直到五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接到她急切兴奋的电话:”我成功了,我男朋友杰森比我小五岁,我们交往两个月,他答应和我结婚.我婚戒都买好了. 拜托你明天下午陪我去公证结婚好吗?”
” 你买的结婚戒指? 他不买给你吗?”我疑惑地问. 微子叹气说:”他没钱,买不起.算了, 能答应结婚已经是奇迹了.” 为了帮人帮到底,我同意第二天陪她去结婚.
第二天我在家等了一天也没见到微子,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直到地三天清晨六点她打来电话把我吵醒. 我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她哇哇的哭声.哭够了她说:” 两天前我们应该结婚登记, 杰森没有露面, 让他的朋友送来短信说是去当兵就跑了.” 我听得愣住,等缓过神没好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跟什么嘛.好象活在戏剧世界. 我没遇到一个人象你这样活得没有尊严的.我是帮不了你太多的忙. 你好自为之吧.”我果断地挂了电话.
一年过去了,一天在一个大超市撞到微子和一个带眼镜的白人男子. 微子看到我忙手挽着男子的胳膊笑着向我走来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依苏.” 依苏微微点下头将脸转向一旁.我边点头回礼边向微子挥手告别. 晚上接到微子的电话说她和苏联人依苏交了四个月的男女朋友.两人都挺认真. 微子说:”他在一家律师楼做网络工程师.是美国公民. 比我大七岁.我虽然心里着急结婚, 但表面上不敢催他, 怕吓跑他. 他是家里的独子,计划将父母接来同住.并且说他不会要孩子的.” 微子又说:”目前我有个麻烦,记得苏甲吗?我住的是他的房子,他一星期前来电话说要收回房子,我必须两个星期内搬出.我希望依苏可以接受我住到他家.我有些箱子没地方放,可否放在你家一阵?” 这个微子呀,永远不是个省油的灯.没蛰又得帮她一把了.
好象上天终于看到微子也决定心疼她一次,三个月后依苏终于答应和微子结婚.婚前在自己工作的律师事务所要求微子签署婚前财产证明,如果二人婚姻有变,所有婚前财产全部归依苏所有.两人的结婚戒指是上次微子准备和杰森结婚时买的那一对. 依苏请微子在小餐馆吃了顿特价午餐作为结婚庆祝. 微子从我家取走寄存的箱子后请我到一家日本餐厅吃了一顿答谢午餐.我问她是否感到幸福? 她眼里转着泪花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幸福是怎么定义的.只求上帝保佑依苏帮我把绿卡办到手, 我可以请我妈来美国住住. 其它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听了为她辛酸.不知道她母亲知道这一切会是什么感受?
两个月后我在夏威夷度假时接到微子的电话.她气急败坏地说:” 依苏要和我解除婚姻, 要我一星期内搬出去, 拜托你帮我和他说说, 制止这件事好吗?” 我实在搞不清状况,怎么才结婚就离婚哪?只得安慰她说我过一个星期回去, 到时候尽力帮助她.
等我回到家微子却失踪了,电话是空号,邮件打了没有回音.她好象和空气一起蒸发消失了. 找一些认识她的人打听,都说不知她的下落.我猜或许她有什么状况不想被打搅,就不再寻找了。
多年后偶遇一位微子的同学,问起她的状况,被告知她拿到了计算机学位,在一家公司工作,但是她和旧圈子里的人都断绝了来往,对于她的生活状况似乎没人知道,我听了心里有些沉重,希望她拿到了绿卡,过上如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