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前】毛泽东从来没有小看人民群众,他经常说:“必须明白,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得到起码的知识。”
毛泽东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非常重视发动群众,用政治术语说就是“收买人心”。其实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家也是一样,要想得到较多的选票,就要收买人心,而收买人心的最重要原则之一,就是要有“亲民”的态度。毛泽东在文革初期,在“亲民”方面是很下工夫的。
1966年8月1日,毛泽东亲自给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红卫兵写了一封信,支持他们的造反行动。从中学生的角度来看,作为国家领袖的毛泽东,平易近人地亲自写信给他们,大大增加了他们对毛泽东的亲近感。同样,毛泽东在文革中,亲自戴上红卫兵袖标接见红卫兵,表示他也是红卫兵的一员,使红卫兵感到毛泽东对他们的尊重和信任,一下子得到了红卫兵的人心,得到了红卫兵的真心拥戴。
另外,毛泽东在《我的一张大字报》中,也使用了一些谋略,首次提出刘少奇的历史问题。在此之前,毛泽东在各次中央会议上,只是批评刘少奇派工作组镇压学生的问题,从来没有把刘少奇派工作组的问题,与1962年和1964年的历史问题联系起来。毛泽东在《大字报》中首次提出刘少奇的历史问题,主要目的并不是出于对刘少奇的报复,而是另有考虑。
前面说到,毛泽东在中央会议上,多次试图“打通”高官们的思想,希望他们认识到刘少奇犯了大错,应该罢官。可是高官们的思想并没有被打通,这是为什么呢?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们认为刘少奇派工作组的错误“太小”,不足以成为罢官的充分理由。
因此毛泽东在这篇《大字报》中,提出一个新的观点:刘少奇的错误,不仅仅是派工作组的问题,而是从1962年就已经开始了。这样一来,刘少奇的错误就是一贯的,历史性的,就有更多的理由罢刘少奇的官。
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虚构传闻,说毛泽东曾在某次会议上,当面对刘少奇说:“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动一个小指头就可以把你打倒!”
从这个虚构传闻来看,毛泽东似乎说话很霸道,根本不给别人面子。事实上,毛泽东在会议上讲话,是很注意语气和风度形象的,尽管毛泽东在会议上对刘少奇多有讽刺,但绝不会像小孩吵架那样说“你有什么了不起。”毛泽东明白,当众对刘少奇说这样没水平的话,并不能杀伤刘少奇,反而损伤了自己的形象,所以毛泽东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在毛泽东的正式讲话记录中,记载了他于1966年4月29日,在杭州与康生等人谈话时,说过这样的话:“彭真是混到党内的渺小的人物,没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指头就捅倒他。”
但毛泽东并不是当面对彭真说的,而是在彭真不在场的时候,跟第三者说的。毛泽东不会当面对彭真说这种霸道的话,因为这样做,与其说是羞辱彭真,更不如说是羞辱毛泽东自己。所以,毛泽东不可能当着刘少奇或彭真的面,说这么没有风度的话。【待续】
【接前】那么毛泽东的这篇《大字报》,是怎么出笼的呢?有人撰文写道:“毛泽东于1966年8月5日,在中南海的饭厅里贴出了《我的一张大字报》。”;也有人撰文写道:“在八届十一中全会上,这张大字报挂在人民大会堂会议厅的门口,步入会议厅的中央委员们迎面就可以看到。”;还有人撰文写道:“毛泽东在八届十一中全会上亲自宣读《我的一张大字报》,毛泽东的旁边就坐着刘少奇和周恩来。”
这些说法都是传闻,实际上毛泽东出笼《我的一张大字报》,并没有那么戏剧性。毛泽东本人并没有宣读,也没有张贴。
8月5日,毛泽东在一张报纸的边角上,用铅笔写了《我的一张大字报》的草稿,由秘书徐业夫誊写在信纸上,然后送印刷厂铅印。铅印出来的草稿,毛泽东再次进行修改,然后正式铅印出来,作为八届十一中全会的文件,于8月7日在会议上发给每一位参会者。
8月7日,毛泽东突然在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印发了《我的一张大字报》,这是原先的会议日程所没有的东西,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引起了参会者的震惊。
不过毛泽东在发表《我的一张大字报》之前,还要对自己信得过的人,事先“打招呼”。毛泽东惯用的政治手法之一是“打招呼”,他在宣布重大事件或人事变动之前,先要对自己信得过的人打个“招呼”,对他们解释一下这件事的原因,让他们不至于到时候过于惊讶,以及对以后发生的事情,有一个心理准备,不至于说出“不该说的话”。凡是被打招呼的人,都是毛泽东信得过的人,这也是表示一种信任。
毛泽东的“打招呼”,并不一定自己亲自出面,往往交给别人来办这件事,这次毛泽东让周恩来负责这次发表《我的一张大字报》之前的“打招呼”。
1966年8月6日晚,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开了只有少数重要高官参加的打招呼会。据当年参加这次打招呼会的吴法宪回忆说:
【周恩来突然又来电话通知我,要我晚上到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开会。我记得参加那天会议的有中央各部门的负责人,总共大约20多人。我们这些人都是周恩来亲自通知来开会的,但都不知道开什么会议。周恩来一来,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毛主席在8月5日所写的一张大字报,是手稿,我念给你们听听。”】
【周恩来所念的毛泽东的《大字报》,就是以后众所周知的《炮打司令部》。这张《大字报》周恩来一连念了两遍,念完之后,他又说:“现在看来,多年的事实证明,刘少奇不行了,他不能再主持中央的工作了。主席原来想培养刘少奇当接班人,现在看来不行了,他辜负了毛主席的希望。现在中央决定,把林彪同志接回北京接替刘少奇,担任中央第一副主席。现在通知你们一下,暂时不要再往下传,就你们知道就行了。”】【待续】
【接前】另外,当年参加这次打招呼会的廖汉生也回忆说:
【(8月6日)晚上十二点,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的一个厅里,召集军队各总部负责人开会,北京军区杨勇和我也出席了,我当时是八届候补中央委员,这次会是打招呼会。周总理说:“毛主席下了决心,写了《我的一张大字报》。(8月5日)晚上主席把我叫去,交给我这张大字报,让我向大会传达,但后来主席又收回去了。第二天晚上主席又把我找去,再把《我的一张大字报》交给我。现在毛主席已下了决心,要改组政治局常委。”】
廖汉生的回忆透露了一个细节,就是毛泽东第一次把《我的一张大字报》交给周恩来后,又收了回去。这可能是毛泽东在与刘少奇“决裂”的问题上,曾经动摇过,等了一天。这一天,刘少奇如果登门向毛泽东检讨,或者向毛泽东送上一份检讨书,或许毛泽东会改变彻底打倒刘少奇的主意。可是刘少奇在这一天,并没有任何表示“反悔”的行动,于是毛泽东在第二天晚上最后下定决心,发表这篇《大字报》,公开宣布与刘少奇彻底决裂。
8月7日《我的一张大字报》公布后,自然在参会人员中引起极大的震惊,《大字报》虽然没有点名,但谁都看得明白,它所要批判的对象是刘少奇。毛泽东本以为自己抛出这张《大字报》,登高一呼,参会者就会积极响应,出现对刘少奇同仇敌忾,群起攻之的场面。
但事实上并没有出现毛泽东所期待的,群情激愤炮轰刘少奇的场面。尽管毛泽东已经公开宣布与刘少奇决裂,而且事先还让江青、康生等人作了一些动员,但会上还是很少有人向刘少奇开炮。据陶铸夫人曾志回忆,江青曾私下找到陶铸谈话。陶铸说:“江青要我在会上打头阵,要我向刘、邓放炮,我没有照她的意思做。我对她说:‘我刚来中央,对情况一点不了解。’结果打头阵的是谢富治。”
江青、康生、谢富治等人在发言中向刘少奇开炮,但并没有引起大的反响,多数人的态度还是“很不理解”,但也不敢公开表示异议,只是闭口不言。陈伯达作为理论家,在毛泽东发表《我的一张大字报》之后,迅速写出一张《拥护毛主席的大字报》,从“理论上”支持毛泽东,但所起的效果也不大。
8月6日,毛泽东招在大连修养的林彪来参会,毛泽东希望林彪再现当年庐山会议的风姿。1959年的庐山会议,林彪本来是请病假的,毛泽东急招林彪来开会。林彪一到会,就旗帜鲜明地点名批判彭德怀,为支持毛泽东立了大功。可是这次林彪到会以后,并没有像毛泽东期待的那样,旗帜鲜明地点名批判刘少奇,而是含含糊糊地不点名批评了刘少奇。
林彪先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大话和空话,他说:
【社会主义革命如何搞法,是一个大问题。反帝反封建我们熟悉,而社会主义革命是一个我们不熟悉的新问题,触及每个人的灵魂,彻底废除私有制度,消灭三大差别,非一朝一夕之事。】【待续】
【接前】【要把我国变成强盛的国家,要搞物质建设,又搞精神建设。一方面从物质着手,发展生产,提高技术;一方面从精神上着手,改造人的思想,并且用精神建设带动物质建设。不能像修正主义国家只搞物质建设,那样必然倒退,必然复辟,非出修正主义不可。】
【思想改造、思想斗争是长期的,消灭资产阶级思想,改造人的灵魂,很不简单。没收资本家的财产容易,改造人的思想、改造人的灵魂是不容易的,需要经过大震动,在灵魂上大震动,像这次就是氢弹、原子弹,震动人心。要弄得天翻地覆、轰轰烈烈、大风大浪、大搅大闹,这样就使得资产阶级睡不着觉,无产阶级也睡不着觉,彻底打垮资产阶级反动权威,彻底建立无产阶级权威。】
林彪这些大话,都是理论性的,是与批刘少奇无关的。在批刘少奇方面,林彪的嘴很“紧”,他说:
【派工作组本身是方向路线性错误,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产物。工作组在某些负责人的错误领导下,一般地贯彻了“排除干扰”、“捉游鱼”,挑动群众斗群众、学生斗学生,疯狂地镇压革命群众,把群众打成“反革命”的错误路线。这些人是政治扒手,这些工作组当权派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右派分子,他们与所在单位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勾勾搭搭,采取联合行动,制造种种事件。对这些必须进行坚决斗争,对其方向性路线性错误,要彻底批判。】
【这次运动开始时蓬蓬勃勃、轰轰烈烈,中间泼冷水,泼下去了。毛主席又把局面扭转过来了,不然文化大革命就会夭折、中断,资产阶级就会占优势,我们就要打败仗。现在,要贯彻执行毛主席提出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方针,还有很大的阻力,很多斗争,这是阶级阻力,阶级斗争。反动阶级有很多代表人物,要前进就要战斗,每一步的前进,就要经过一场战斗,都要粉碎阻力,才能继续前进。】
由林彪的发言可见,他对刘少奇批判,是含含糊糊的,不痛不痒的,这当然让毛泽东不满意,但此时的毛泽东也无可奈何。至于林彪为什么会这样做,我们以后还要谈到。其中的一个原因,是林彪来参会时,再三推辞让他当第二把手的接班人,但毛泽东不准,于是林彪心里也不快。
这次批判刘少奇,连最紧跟毛泽东的林彪,也没有立场坚定地,火力全开地批判。林彪的态度,当然影响到其他人,这样一来,批判刘少奇的大火,愈发煽动不起来。会议开得十分沉闷,批判刘少奇的应者寥寥,冷冷清清,不少人明显带有抵触情绪。因此,毛泽东写《我的一张大字报》批倒刘少奇的计划,又失败了。【待续】
【接前】毛泽东召开这次大会,有两个主要目标:第一个目标是从政治上批倒批臭刘少奇,这个目标毛泽东是完全失败了。第二个目标是从组织上罢免刘少奇的官。然而罢免刘少奇,就等于改组中央政治局常委,所以毛泽东还必须改组政治局常委。要改组政治局常委,必须经过一个“组织程序”,才能具有合法性。那么改组政治局常委的组织程序是怎么样的呢?
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是中共的最高权力机构,按照中共《党章》规定:中共政治局由党代表大会选举产生。《党章》所说的产生程序很模糊,实际的操作过程是如下四个步骤。
第一步:提名。在党内推举新的政治局常委候选人,确定政治局常委候选人名单,党主席对政治局常委候选人名单有最后决定权。
第二步:预选。新的政治局常委候选人名单,提交目前现任的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由现任政治局常委进行“等额选举”。所谓“等额选举”,就是候选人是事先指定的,选举人只能对候选人表示“赞成”或者“反对”,不可以另外提名其他的候选人。
第三步:决选。新的政治局常委候选人名单,在现任政治局常委会上通过预选之后,就提交党代表大会。在党代表大会,进行无记名投票方式的决选。决选也是“等额选举”,选举人只能对候选人“赞成”或“反对”,不可以另外提名其他候选人。
第四步:移权。新的政治局常委人选,在党代表大会上获得通过之后,那么现任的政治局常委就自行解散,把权力移交给新的政治局常委。
这样看来,产生政治局常委的关键是在两个地方:第一个是提名,第二个是预选。因为只要预选通过之后,决选一般都能通过的。
在“提名”的问题上,根据党规,现任政治局常委都有提名新常委候选人的权利,但是决定新常委候选人名单和排名次序的“最后决定权”,是属于党主席的,这也是党主席的最大特权之一。
作为党主席的毛泽东因为有“最后决定权”,在理论上,毛泽东是想提名谁都可以的,排名次序也是由他决定。但是,毛泽东提出的候选人名单,还要在现任政治局常委上进行表决和预选,因此,每次表决都是对毛泽东的一次考验。
1971年林彪外逃之后,对他的住处毛家湾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从许多书籍或文件的空白处,发现不少林彪亲笔写的“心得”。在一本《毛主席语录》的扉页上,发现了林彪写的一句评价毛泽东的话:“他(指毛泽东)的最大忧虑,是在表决时能占多数否。”
林彪对毛泽东的评价,可以说十分中肯。毛泽东并非人们想象的皇帝,他虽有非常大的提名权,但如果他提出的名单在现任政治局常委会上,不能得到多数赞成票通过的话,他这个党主席的权威和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所以毛泽东对表决这件事,自然是非常忧虑的。【待续】
【接前】毛泽东很清楚,他提出的候选人名单,如果损害到现任政治局常委的利益,那就不容易通过。现在毛泽东在高官中的支持率并不高,所以毛泽东要非常慎重,不能过分得罪现任政治局常委。也是因为慎重,毛泽东这次不敢一下子拿掉刘少奇的政治局常委,因为这样产生的冲击太大,弄不好会崩盘。
因此,毛泽东对刘少奇采取“分步罢官”的计划,一次搬动刘少奇一些,但又不能搬动太多。这次,毛泽东保留刘少奇的政治局常委,只是把他的排名,从第二位,向后挪动到第八位。对刘少奇这样的处分,并不算太重,与1959年对彭德怀的处分相比,那是相当轻了。
现任的政治局常委排名为: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林彪、邓小平
毛泽东提出的新常委候选人名单为:毛泽东、林彪、周恩来、陶铸、陈伯达、邓小平、康生、刘少奇、朱德、李富春、陈云
毛泽东提名的新政治局常委中,7名现任常委全部保留,只是增加了4名新人,这样可以降低现任常委的反对情绪。新增加的4名新人中,陈伯达、康生和陶铸是毛泽东派的人,而李富春是周恩来派的人,毛泽东还需要照顾一下周恩来的“利益”。
关于新常委的名单,还有一个插曲。最初的名单中,陶铸排名最末(亦说排名第七),在最后审定时,毛泽东把陶铸调到陈伯达之前。据陈伯达回忆说:“十一中全会调整领导班子时,毛主席和周总理拟的常委名单,把我排在周总理后面,我找到毛主席,说:‘我能力不行,无论如何不能把我排得那样靠前’。毛主席拿起笔来,把排在名单最后面的陶铸同志的名字,钩到我的名字前面,对我说:‘你看这样行了吧?’”
陈伯达这么做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因为陈伯达一直从事秘书这种“秀才”工作,没有担任过具体的行政领导。而陶铸长期任中共中南局第一书记,行政领导经验比较丰富。另外,陶铸曾经在林彪的第四野战军担任过政治部副主任,也算是林彪的老部下。
陈伯达这里还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毛主席和周总理拟的常委名单”,也就是说,这个常委名单是毛泽东与周恩来两个人拟定的。那么这个常委名单又是什么时候拟定的呢?据《周恩来年谱》记载,1966年8月6日,周恩来在毛泽东的住处,与毛泽东商议决定了新中央领导班子的名单。《周恩来年谱》这样记载:
【8月6日,(周恩来)到毛泽东处开会,商量现有的和拟补选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委员名单。会后,根据会议商定,(周恩来)拟出一份名单草案,报毛泽东和林彪。毛泽东审定时调整了政治局常委的排列名次,把原列于第七的陶铸,勾到列于周恩来之后、陈伯达之前的第四位。】
《周恩来年谱》中所谓的“到毛泽东处开会”,是指周恩来与毛泽东两个人开会。《年谱》同样证实了陈伯达的话,政治局常委的名单是毛泽东与周恩来两个人拟定的。【待续】
【接前】前面说过,毛泽东在召开这次中央全会之前的7月27日,就与周恩来商议好,罢刘少奇的官,让林彪取代刘少奇,但那时还没有决定新政治局的具体名单。在8月6日,毛泽东与周恩来商议,拟定了新政治局的具体名单和排名。
这次新政治局常委的名单,是毛泽东与周恩来两个人拟定的,这件事,对于我们理解后面的历史,是非常重要的。
毛泽东与周恩来两个人拟定常委名单,表现出刘少奇在此时已经彻底出局,失去了最高决策资格。不仅如此,在前一天的8月5日,周恩来给刘少奇打电话,建议他最近不要公开露面,不要再会见外宾。《周恩来年谱》中这样记述:【8月5日,(周恩来)到毛泽东处开会后,与刘少奇通电话,建议刘最近不要公开露面,不要再会见外宾。】
《周恩来年谱》暗示说,周恩来给刘少奇打电话,是毛泽东的意思。王光美后来也回忆说:【8月5日下午,少奇同志还按原定安排,会见了赞比亚工商友好代表团。少奇会见结束回家,周恩来同志打来电话,要他最近不要再出面会见外宾。是少奇同志亲自接的电话,他什么也没问,就说:“好。”】
停止刘少奇会见外宾的权力,就是象征着停止他国家主席的权力,因为代表中国会见外宾,是国家主席的最重要任务之一。刘少奇大概早就料到这些,所以“什么也没问,就说‘好’。”
毛泽东与周恩来两个人拟定常委名单,而将要成为第二把手的林彪,居然也没有参与这次政治局常委人选的策划,这看上去有点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据《周恩来年谱》记载,周恩来在与毛泽东商议之后,拟出一份名单,报毛泽东和林彪。周恩来是在拟好名单之后,才报告林彪的,事先并没有征求过林彪的意见。
关于这点,我们以前曾经交代过,如果事先跟林彪商议,林彪肯定是不同意他担当第二把手的,所以毛泽东来个先斩后奏,造成既成事实,让林彪不得不当第二把手。
但从林彪的角度看,毛泽东和周恩来两个人拟定名单,好像耍猴一样,就把他推上第二把手的位置。从林彪看来,他这个所谓的第二把手,实际权力还不如周恩来大,好像是一个傀儡,所以他很不情愿地出任第二把手,并特别声明:“我最近心情很沉重,我的工作和我的能力是不相称的,是不称职的,我意料是要出错误的。现在主席和中央已决定了,我只好顺从主席和党的决定,试一试,努力做好。我还随时准备交班给更合适的同志。”
毛泽东和周恩来定下名单后,下一步就是提交现任的政治局常委,进行预选。这个预选,不一定当面开会,也可以通过“传阅”名单的形式,把这份名单在各个现任常委中间传阅一下,同意的常委就写下“同意”,不同意的常委可以写“不同意”或者“保留意见”。从现在公布的情况来看,这次预选并没有开会,而是通过“传阅”名单的形式进行的。【待续】
【接前】预选的结果,当然是通过了毛泽东提出的政治局改选名单,但是通过得很勉强。毛泽东在1967年5 月会见阿尔巴尼亚军事代表团时,曾提到说,这次预选的结果,他是勉强过了半数。毛泽东说:【当时多数人不同意我的意见,有时只剩下我自己,他们说我的看法过时了,我只好将我的意见,带到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去讨论。通过争论,我只得到了半数多一点人的同意,当时还有很多人仍然想不通。李井泉想不通,刘澜涛也不通。陈伯达同志找他们谈,他们说:“我在北京不通,回去仍然想不通”,最后我们只能让实践去进一步检验吧!】
从后来的情况分析,对这次政治局常委的改选名单,大概是毛泽东、周恩来、林彪和邓小平同意,而刘少奇、朱德、陈云不同意,这样以四比三的微弱优势通过,所以毛泽东说“我只得到了半数多一点人的同意。”在关键的时候,邓小平投了赞成票,这是后来毛泽东重新启用邓小平的一个原因。
然而,毛泽东的这份政治局常委改选名单,又出现一个新的问题。因为以前的刘少奇、朱德、陈云,都是中央副主席,而陶铸、陈伯达、康生这些人并不是副主席,让他们排名在副主席之前,显得不伦不类。最后,周恩来提议,只保留林彪一人作为党的副主席,以突出他作为接班人的地位,而原有的副主席,包括他自己,以后一律不再提及,改用政治局常委的名义见报。这样就解决了这个难题。
新政治局常委名单通过预选后,8月12日在大会上进行决选,这当然是肯定通过的。不过大多数人因为事前没有被“打招呼”,所以对新的政治局常委名单感到“震惊”。据参加这次大会的中央办公厅机要秘书陈宽宏回忆说:“选举前,我在分发文件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单时,惊奇得不得了:刘少奇怎么排到了第八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据王光美回忆说:【少奇在选举后当即表示:主席不在北京时,中央在文化大革命中所犯的路线错误,主要由我负责;我说过的话,作过的事,我都负责,决不推脱;其他同志所犯错误,我也有责任;我当遵守党起码的纪律,不搞两面派,不搞地下活动,有意见摆到桌面上来。他还请求辞去所任职务,说:“中央常委、国家主席、毛著编委会主任,不适宜了,担任不了。”少奇同志发言后,林彪当即说“好”,站起来主动同少奇握手。】
从王光美的回忆也说明,林彪对批判刘少奇是消极的,而且对刘少奇的态度还是比较友好的。【待续】
【接前】8月12日,八届十一中全会闭幕。对与毛泽东来说,在这次大会是一次失败的大会。毛泽东在会上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又是发脾气,又是写大字报,又是私下动员,又是召来林彪助阵,依然没有达到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毛泽东要掀起批判刘少奇,但掀不起来,连林彪这个铁杆都不积极;毛泽东要罢刘少奇的官,但只以微弱多数勉强通过,而且还不得不保留刘少奇的政治局常委。在这次大会上,毛泽东十分被动,可是说是栽了一个跟头。
尽管是一次失败的大会,但毛泽东在闭幕式上,还必须讲话。毛泽东首先说大家关心的召开中共“九大”问题,他说:“九次大会,大概是在明年一个适当的时候开,现在要准备。”
毛泽东然后谈到这次会议的情况,因为有很多人反对,毛泽东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他说:“至于这次全会所决定的问题,究竟是正确的,还是不正确的,要看以后的实践。我们所决定的那些东西,看来群众是欢迎的;关于文化大革命,广大的学生和革命教师是支持我们的。”
毛泽东这里,没有强硬地说这次会议的决议是“正确”的,而是谦虚地说:“正确还是不正确,要看以后的实践。”毛泽东说这样谦虚的话,就是反对他的人,也会产生一些好感。
然后,毛泽东说到党内派阀问题,他说:“有人就说,‘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我们这个党不是党外无党?我看是党外有党,党内也有派,从来都是如此,这是正常现象。我们共产党也是这样。”
毛泽东在这里,公开承认党内有“派”,他自己是一派,而刘少奇又是一派。毛泽东把党内的“派”,说成是“正常现象”,这是针对那些惊奇不已的中下层干部说的,因为这些人想不到毛泽东会与第二把手的刘少奇发生斗争。毛泽东要告诉人们,他与刘少奇的斗争,也不值得奇怪,党内一直都有派系,有派系就有斗争。
之后,毛泽东又提到刘少奇的问题,他不点名地说:“对犯错误的同志,总是要给他出路,要准许改正错误。不要认为别人犯了错误,就不许他改正错误。我们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一看二帮,团结、批评、再团结。”
毛泽东知道,这次他罢了刘少奇的官,有很多人不赞成,很多人同情刘少奇。因此,毛泽东要安抚一下那些同情刘少奇的人,暗示他将来会给刘少奇出路的,这样可以使那些人对刘少奇的同情心有所减小。
最后,毛泽东强调这次会议的重要性,他说:“如果不开这次全会,再搞几个月,我看事情就要坏得多。所以,我看这次会是开得好的,是有结果的。”【待续】
【接前】毛泽东嘴上说“这次会是开得好的”,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次会议开得并不好,大部分高官的思想,并没有被毛泽东“打通”,他们思想上的弯子转不过来,带有明显的抵触情绪,不少人在思想上对刘少奇有共鸣,有同情,这使得毛泽东在政治上批倒批臭刘少奇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毛泽东的胜利,仅仅是在组织上罢掉了刘少奇第二把手的官。但这也仅仅是把刘少奇在党内第二位的排名,向后挪动几位,还保留他的政治局常委,即使这样,毛泽东也只是获得了“半数多一点人”的同意。
由此看来,毛泽东在党内的力量,已经相当空虚了。毛泽东想要依靠自己在自己党内的力量来彻底打倒刘少奇,那是不可能的,甚至想要撤销刘少奇的政治局常委,在党内都很难通。因此,在此之后,毛泽东放弃了利用党内力量打倒刘少奇的试图,完全依靠群众和红卫兵来打倒刘少奇了。
这次会议是毛泽东最后一次试图用党内的力量,来打倒刘少奇,但毛泽东失败了。最后毛泽东只好转而利用红卫兵和群众的力量,才达到了打倒刘少奇的目的。
如果站在毛泽东的立场上,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毛泽东召开这次大会,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他完全可以不召开这次大会,可以不必罢刘少奇的官,直接利用红卫兵和群众打倒刘少奇,这样的效果更好。毛泽东召开这次大会,不仅自己在会上搞得灰头土脸,还埋下一个巨大隐患,那就是把林彪推上了接班人的位置。
因为毛泽东要在组织上罢免刘少奇的官,就必须在组织上补充一个人来填补第二把手的空白,这个人就是林彪。如果毛泽东直接动用红卫兵打倒刘少奇,就不会产生组织上的空白,就不必硬把林彪推上接班人的位置。
如果林彪不当接班人,他批判刘少奇可能更大胆一些,支持毛泽东可能更积极一些。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如果做一件事前,做错了也不要自己负责的话,那我们就会大胆去做,无所顾忌地去做。相反,如果做一件事前,做错需要自己负责的话,我们就会谨慎得多,瞻前顾后,顾虑重重。
林彪如果不是接班人的话,中国不管出了什么乱子,他都可以不必为此负责,他可以随时回家去养病。可是林彪一旦成为接班人,中国出了乱子,他就逃不掉责任。所以林彪从自保的角度来看,一旦成为接班人就不能乱来了,他要为自己的后路着想,因为他一旦踏上接班人的位置,就再也不可能托病回家去养病了。
毛泽东在1960年大跃进犯了大错,但那时林彪还是旗帜鲜明地支持毛泽东,因为林彪这样做,也不会有人说,林彪对大跃进饿死人应该负责任。也正是因为林彪没有责任,他才敢于大胆地支持毛泽东。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毛泽东不召开八届十一中全会,不硬推林彪当接班人,那么林彪反而会更加大胆和无所顾忌地支持毛泽东的文革,这样文革就可能会出现另外一个结果。【本节完】
红卫兵登场(1)
1966年8月12日,八届十一中全会闭幕后,毛泽东看到自己在党内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打倒刘少奇,于是马上改变斗争的方式。六天后的8月18日,毛泽东亲自登上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拉开了红卫兵造反运动的序幕。
在谈红卫兵运动之前,我们认为有必要先谈清楚几个基本的问题。在认识了这几个基本问题之后,再谈论红卫兵的各种行为,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第一个问题是:红卫兵是一群狂热而冲动的愚昧之人吗?
现在有很多人,特别是年轻的一代,认为红卫兵是一群狂热而冲动的愚昧之人。现在的影视作品,基本上把红卫兵描绘成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冷酷无情机器人。很多人认为红卫兵被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宣传搞得失去了理智,被洗脑了,毛泽东一声号令,红卫兵就纷纷响应,盲目造反,干出各种荒唐和疯狂的暴行。
这种看法把历史过于简单化了,更是太小看了人民的觉悟。当年中国固然是大搞个人崇拜,新闻报刊铺天盖地的宣扬毛泽东思想,每人一本红宝书,把毛泽东捧成了“神”。
红卫兵虽然年轻,但也绝不是文盲,都是读了很多书,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绝不是毛泽东用一本“红宝书”,再挂上“四个伟大”的头衔,就可以把他们忽悠愚弄了的。
不少人之认为红卫兵被洗脑,他们的证据就是红卫兵表现出来的“狂热”和“冲动”。他们认为“狂热”就是愚蠢,“冲动”就是没有理智,一个人表现出来“狂热”和“冲动”,那就是被洗脑的表现。
的确,在平凡人的生活中,有一个约定成俗的常识:谨小慎微的人,往往被认为是聪明的;而狂热冲动的人,往往被认为是愚蠢的。但我们也不应该忘记一条古训:“大智若愚”,真正具有大智慧的人,看上去反而很愚蠢的样子。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成就不了大的事业;而成就大事业的人,往往是狂热冲动的人。
中国近代史,就是一批狂热冲动的人写下的。1905年同盟会创立时,除孙中山和黄兴年龄稍大外,主要成员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宋教仁23岁,胡汉民26岁,汪精卫22岁,陶成章25岁等等。这几十个既没有枪,也没有钱的年青人,却要起来造反,试图推翻历经二百多年的大清王朝,是不是太狂热太冲动了一点?但他们的狂热和冲动居然成功了。1927年,毛泽东带领一支“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队伍上井冈山,也要起来造反,试图与蒋介石的千军万马对抗,是不是也太狂热太冲动了一点?但他们的狂热和冲动居然也成功了。【待续】
/红卫兵登场(2)
毛泽东和林彪都被认为是很有“智慧”的人,但事实上,毛泽东和林彪也有狂热和冲动的一面。林彪有一段著名语录,在文革时被编成红卫兵的《语录歌》,到处传唱。林彪的语录是这么说的:
【一切战术中,最重要的战术就是死打,打光就打光,完蛋就完蛋。在需要牺牲的时候,要敢于牺牲,包括牺牲自己在内,完蛋就完蛋!上战场,枪一响,老子就下定决心,今天就死在战场上了。】
毛泽东也说过类似的话,1967年2月3日,毛泽东会见阿尔巴尼亚党政代表团时,说:
【文化大革命取得了相当的胜利,但巨大的胜利现在还没有,在明年这个时候,也许可以有,但我们还不能断定。也许我们这批人要被打败,我时刻准备着,打败就打败!总有人起来继续战斗。】
林彪说“完蛋就完蛋!”,毛泽东说“打败就打败!”,这就是狂热和冲动的表现。文革早期,《林彪语录歌》非常受红卫兵的欢迎,因为它正好符合红卫兵们不顾一切造反的狂热心情。虽说红卫兵们有狂热,也有冲动,但他们同时也是有理智的,有思考的,这就像毛泽东和林彪一样,有狂热,也有思考。
1905年同盟会起来造反,他们的革命热情,是为了建立一个新世界,一个没有皇帝的新世界;1927年共产党起来造反,他们的革命热情,也是为了建立一个新世界,一个没有人剥削人的新世界;1966年红卫兵起来造反,他们的革命热情,也是要建立一个新世界,一个破除一切旧思想、旧风俗习惯的崭新世界,红卫兵的最响亮口号就是“打碎旧世界,创立新世界”。
虽然愚昧的红卫兵也有不少,但总体来说,红卫兵并不是一群没有头脑的愚昧之人,他们表现出来的狂热和冲动,是一种建立新世界的热情。这种建立新世界的热情,自古以来就有的天然情绪。当年的红卫兵,并不比我们现在的年青人愚昧或愚蠢,只是现在的年轻人,缺乏建立新世界的热情。
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红卫兵运动会出现大量的暴力行为?
红卫兵运动最被垢病的一点,就是打人的暴力行为。红卫兵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孩子,他们的暴力行为,是来自什么人的指使或教唆吗?
从现在的各种证据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人指使或教唆红卫兵使用暴力,毛泽东本人也多次呼吁“要文斗,不要武斗”,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也没有教唆红卫兵去打人。红卫兵的打人暴行,是一种自发的行为。这是因为红卫兵们认为:暴力是合理的,对坏人就应该使用暴力。
为什么红卫兵会认为暴力是“合理”的呢?这就牵扯到中国的文化底蕴。中国人的性格,斗争性是比较强的,用毛泽东的话来说,就是“好斗”。毛泽东多次对外国人说到过“中国人好斗”。
1967年2月3日,毛泽东会见阿尔巴尼亚党政代表团时说:【有人吹牛皮说,中国这个国家是什么“爱好和平”。其实才不是那样,中国人爱斗争,动不动就打,我也是一个。好斗,出修正主义就不那么容易了。】
1967年5月1日,毛泽东会见阿尔巴尼亚军事代表团时说:【有人说中国是酷爱和平的,我看就达不到那么酷爱的程度,我看中国人民还是好斗的。】
1975年12月29日,毛泽东会见美国前总统尼克松的女儿时说:【谁说中国人爱好和平?那是瞎说。事实上,中国人很好斗,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毛泽东说“中国人好斗”,是对中国民族性的一个深刻理解。为了对比,我们看看邻居印度的情况。印度最著名的思想家甘地,他的名言是“非暴力抗争”。甘地说:“我们用非暴力的形式对抗暴力,不是因为印度人害怕暴力和害怕流血,而是因为任何暴力都是非正义的,所以我们才不使用暴力来反抗暴力”。
这里看几个印度人非暴力抗争的例子,第一个例子是抗议良民证。当时南非殖民地当局给去那里打工的印度人发放类似于“良民证”的屈辱性身分证,要求印度人必须随身携带,否则就要处以刑罚。甘地号召大家用非暴力的形式反抗殖民地当局,他们不搞示威游行那样的对抗性集会,只是把殖民地当局发放的“良民证”撕掉、不携带。甘地带头撕掉了“良民证”,被殖民地当局关进了监狱,可是撕掉和不携带“良民证”的印度人越来越多,从几个到几百、几千,最后,在南非的印度人全部撕掉和不携带“良民证”,使殖民地当局不得不放弃了歧视性的“良民证”。
第二个例子是抗议英国殖民当局的盐税。甘地的支持者组织了几千名志愿者以非暴力的方式抗争,一排排的志愿者手挽着手朝盐库走去,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警察们乱棍齐下,志愿者任凭被警察打得头破血流,也毫不还手,直到倒地不起。第一排队伍全部倒下了,第二排队伍跟上去;第二排队伍全部倒下了,第三排队伍再跟上去,他们平静地等着警察把自己打倒,没有愤怒,没有反抗,只是前赴后继,勇敢赴死。
第三个例子是发起全国步行运动。甘地为了抗议英国的殖民统治,开始全国步行。跟随甘地步行的人,从几个到几十个,最后发展到几十万人的大军。这些步行的人群没有任何标语口号,更没有“英国人滚回去”、“打倒殖民地政权”等反政府号召,几十万的人群只是默默走过一个个城市、一个个乡村,以无声的方式抗议英国的殖民统治。
【接前】【我们党有党性,每个党员也都有个性。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不能设想我们党有党性,而每个党员却没有个性,都是木头,一百二十万党员就是一百二十万块木头。不能设想把一百二十万党员变成一百二十万块木头,不能把党员变成一模一样。】
【其实人是各种各样的,只要他服从党纲、党章、党的决议,在这个大原则下,尽量发展各人的长处。讲清楚这一点,对于党的进步,对于全体党员积极性的发挥是有好处的。不要使我们的党员成了纸糊泥塑的木头人,什么都是一样的,那就不好了。】
【在封建制度下,人民是没有人格、没有独立性、没有个性的。中国如果没有独立就没有个性,民族解放就是解放个性,政治上要这样做,经济上要这样做,文化上也要这样做。被束缚的个性如不得到解放,就没有民主主义,也没有社会主义,共产党员要为人民的个性解放和个性发展而奋斗。】
关于毛泽东与刘少奇在“党性和个性”问题上的分歧,原中央党校理论研究室副主任阮铭回忆说:
【1970年代末和1980年代初,我曾和胡耀邦、周扬多次讨论过对毛泽东的看法,有时也谈及刘少奇与毛泽东的异同。有一回周扬告诉我,在延安时,他同毛泽东谈过“党性和个性”的问题,那时延安有争论,刘少奇比较强调个性服从党性,毛泽东是不赞成的。周扬说,毛泽东在“七大”做政治报告,第一个问题就讲“关于个性与党性”,毛泽东强调中国共产党代表人民要求独立解放,民族解放就是解放个性。】
毛泽东之所以强调“个性”,反对刘少奇的“驯服工具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毛泽东本人就是一个“个性”非常强烈的人。毛泽东的个性中,最为突出的三点是:我行我素的作风,造反叛逆的性格,永不满足现状的心态。这进一步形成了毛泽东的倔犟个性,凡是他认为正确的东西,就敢想敢说敢干,坚持到底,绝不动摇和妥协。
毛泽东的卫士长李银桥说:“毛泽东从来不愿做事循规蹈矩,不愿束缚他的性格。”毛泽东的秘书林克说:“毛泽东喜欢动,不喜欢静;喜欢进取,不喜欢守成;喜欢旗帜鲜明,不喜欢中庸之道;喜欢刚毅,不喜欢柔弱;喜欢惊涛骇浪,不喜欢安逸平淡。”
关于毛泽东和刘少奇对“驯服工具论”的态度,我们这里看两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是刘少奇的一位司机,他回忆说:“我给少奇同志开一年车,他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他一上车,我就把车开走;我一停车,他就走下去。”这样看来,刘少奇似乎真的是把司机当成是“工具”了。
第二个例子是毛泽东,他在1958年4月15日写的《介绍一个合作社》中说:“从来也没有看见人民群众像现在这样精神振奋,斗志昂扬,意气风发。中国劳动人民还有过去那一副奴隶相么?没有了,他们做了主人了。”这样看来,毛泽东为人民没有了奴隶相感到高兴,当然也就不会欣赏“驯服工具论”了。
在“共产党员要做党的驯服工具”问题上,毛泽东与刘少奇有很大的意见分歧,但这只是观点之争,并不是路线之争,所以没有引起两个人的重大冲突。【待续】
【接前】1949年中国建国之后,毛泽东与刘少奇在教育方针上,又产生了意见分歧。毛泽东的教育思想是“大众主义”,而刘少奇的教育思想是“精英主义”,按照当时的流行话,称之为教育的“普及”与“提高”的争论。
毛泽东认为,教育的主要任务是普及,提高劳动人民的教育程度。教育要为工农兵服务,学校要为工农兵开门,通过业余教育、工农速成学校等多种教育途径,使广大工农群众的教育程度得到提高,从而提高国民的整体素质。
而刘少奇认为,教育的主要任务是培养国家工业化所急需的大量专门高级人才,办教育的方向应该是高等化、专业化和正规化的教育,重点是培养国家建设所需要的高、精、尖人才。毫无疑问,中国为了尽快实现工业化,急需大量掌握尖端技术的专门高级人才。因此,刘少奇认为尽快培养这样的精英,是中国教育的重点,因为它直接影响到国家的工业化进程。
但毛泽东有不同的看法,毛泽东认为尽可能地提到大多数人的教育程度,培养具有良好素质的国民,这是更重要的。不过从1953年开始,刘少奇分管教育界,之后毛泽东的教育思想淡出教育界。从此教育界就按照刘少奇的思路,把重点放在培养高、精、尖的人才方面。1955年,各种业余学校和工农速成学校停止招生,标志着教育的重点从“普及”倾向到“提高”方面。
此后,中国教育全面照搬苏联的模式,斯大林的名言是“技术决定一切”,中国也按照苏联经验,把教育与经济建设的“五年计划”密切结合起来。比如五年计划中制定了发展核工业的计划,大学就按照这个计划,大量招收“原子能专业”的学生,直接为核工业培养高级人才。因为教育与工业建设直接挂钩,所以中国大学的设置,就变成以工科为主,“重理轻文”非常突出,1949年文科大学生占33%,而到1965年,文科大学生仅为6%,这是因为文科学生不是工业建设直接需要的人才。
新中国的教育体制,与旧中国是极其不同的。在过去的旧中国,大学是要缴纳高昂学费的,而且大学生毕业出来,工作还要自己找,并没有铁饭碗。因此,旧中国没有钱的穷人,根本不去想上大学的问题,因为上大学是有钱人的奢侈行为。
新中国以后,上大学免费,而且还包分配工作,大学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也就是现在的“公务员”,非常令人羡慕。还有更好的事情,考大学是很平等的,在分数面前人人平等,分数不仅决定一个人能不能进大学,而且分数还决定进名牌大学还是一般大学。
再有,以前的大学是每个大学自己招生考试的,比如一个考生想要考清华大学,首先他要有钱到北京来参加清华大学的入学考试,这对于很多经济不宽裕的人来说,是无法实现的。而新中国实行全国统一考试,这样即使偏僻山村里的人,只要在当地考试,就能考上清华大学,所以对穷人非常有利。
新中国这种史无前例的优待大学生制度,也激起了史无前例的考大学热潮。只要考上大学,就等于拿到铁饭碗,成为年轻人挤入上流社会的最捷径。于是以前对考大学不敢奢望的穷人,也纷纷挤入考大学的竞争大军,这么多人来竞争,使得那时的大学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几,非常难考。【待续】
【接前】这种“分数挂帅”的考大学制度,一般工农群众和知识分子是很欢迎的,但却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这就是“革命干部”。因为中共是从农村起家的,来自延安的“革命干部”的文化水平普遍较低,这样也影响到他们子女的文化素质,造成革命干部的子女的高考成绩,普遍不如知识分子家庭的子女。因为,在“分数挂帅”的高考面前,反而是知识分子的子女比较得益,而革命干部的子女比较吃亏。
刘少奇为什么要搞“分数挂帅”的高考体制呢?这个起源于他的“驯服工具”思想,他想把大学生也培养成国家的“驯服工具”。要培养听话的驯服工具,让学生围绕着分数死读书,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让学生参与太多的政治活动,把他们的心搞“野”了,就难于甘当驯服工具了。
自从毛泽东提出“阶级斗争”理论,很多革命干部据此提出对教育制度的不满。他们认为自己的子女在政治上“根正苗红”,却在分数挂帅的考场上,竞争不过知识分子家庭的子女。而且,当时的社会风气较好,开后门非常难,文革前要想开后门进大学可以说是难于上青天。
这样的结果是,为革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革命干部的子女,到头来居然还不如那些为革命没有任何贡献的知识分子的子女。因此革命干部们不满了,他们认为现在的教育体制不合理,提出高考不应仅看“分数”,更应该看“出身”,这样就可以让他们的“根正苗红”子女,有更多进入大学的机会。
然而这些革命干部的主张,却与刘少奇的教育思路相反。刘少奇是要把大学生培养成国家的“驯服工具”,这样就不能让大学生太关心政治,不能太强调政治的东西。但是在广大革命干部不满的气氛下,刘少奇主管的教育界,还是作出了一些让步,就是在中学给每个高中生作政审。政审结论基本分为四类:一、可录取机密专业;二、可录取一般专业;三、降格录取;四、不宜录取。
不过政治审查并不很严格,当时的口号是“不重出身,重在表现”,所以大部分出身不好的人,只要平时表现比较好,还是能够通过政审的。当时中央主管教育的彭真曾说:“过去我们提团结百分之九十,现在提团结百分之九十五,就是把地主、富农、资产阶级子弟包括进来,这是个战略方针。”
因为刘少奇仍然坚持分数挂帅的“驯服工具”教育方针,“根正苗红”的革命干部子弟,仍然在高考和上大学方面比较吃亏。尽管新中国的大学生受到极大的优待,而这些优待,为建立新中国立下汗马功劳的革命干部们却没有很好地享受到,于是干部们的不满越来越大,进而引发起他们的子女们的不满。【待续】
【接前】1965年初,北京市西城的以干部子弟为主的四中、六中、八中,发起一次罢课事件,称“四六八学潮”。一批以革命干部子女为主的学生,给中央写《进言书》,批评现行的教育制度,认为它是鼓励学生为分数而学习,为考大学而学习,而不是为革命而学习。他们认为现行的教育方针有问题,造成学校中不讲阶级路线,地主资本家的子女和知识分子的子女,因为学习好,受到老师的赏识,在学习和入团等方面都受到照顾,反而让“根正苗红”的红二代受到冷落。因此,这些学生强烈要求在学校里推行阶级路线,要求把“家庭出身”作为学生评比和升学的重要标准。
文革开始后,中学生的不满与大学生的不满是不一样的。大学生们已经杀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成为光荣的“天之骄子”,他们对教育体制的不满并不强烈。而中学生们还要面临千军万马的独木桥,那些革命干部的红二代,特别不满不利于他们的教育体制。1966年7月29日,北京航空学院附属中学的部分革命干部子女,贴出一幅引人注目的对联:“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基本如此。”这一下子就引发起关于“血统论”讨论的大爆发。
文革出现“血统论”,这个问题还是起源于毛泽东与刘少奇的思想分歧。不过毛泽东并不赞成“血统论”,这点他与刘少奇是一致的,但两人反对“血统论”的动机并不一样。
因为持“血统论”的人,主要是老革命的子女,而毛泽东发动文革要打倒的对象,就是这批老革命。如果毛泽东赞成“血统论”,承认老革命的子女是“红二代”,那就是间接地承认了老革命是“红一代”。既然老革命是“红一代”,毛泽东就没有了打倒他们的理由,因此毛泽东是不会赞成“血统论”的。
另一方面,毛泽东却又无法反对“血统论”。因为“血统论”是利用了毛泽东的阶级斗争理论,如果毛泽东反对“血统论”,就等于反对他自己提出的阶级斗争理论。这样一来,毛泽东在“血统论”问题上,就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赞成也不好,反对也不好。因此,毛泽东在“血统论”的问题上,就尽量不表态。
虽说毛泽东在“血统论”问题上可以不表态,但是他对引发这场“血统论”争论的教育体制,却不能不进行改变。毛泽东改用“工农兵上大学”的体制,来取代文革前的“分数挂帅”体制。“工农兵上大学”体制,因为是推荐制,掌握权力的革命干部们很占便宜,所以很受他们的欢迎,一般工农也比较欢迎,最吃亏的就是知识分子的子女了。【待续】
【接前】我们这里再继续讨论一下第三个问题“文革时为什么会进行关于血统论的大讨论”,因为这个问题牵扯到的根子比较多。我们这里要说的是,“血统论”的问题,还涉及到毛泽东与刘少奇对“阶级斗争”的不同认识。
刘少奇本来是持“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可是当1962年毛泽东在八届十中全会上提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之后,刘少奇并没有用“阶级斗争熄灭论”来反对毛泽东,而是提出一个刘少奇版的“阶级斗争”理论,来转移毛泽东的“阶级斗争”大方向。
毛泽东版的“阶级斗争”,目的是为了“反修防修”,防止中国变成苏联那样的修正主义国家,斗争的主要对象是“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刘少奇版的“阶级斗争”,目的是为了“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消灭一切对现政权的潜在威胁,特别是防止“地、富、反、坏、右”这黑五类,用“合法的形式”来向共产党进攻。刘少奇在1964年8月1日中央会议上的讲话,典型地体现了刘少奇版的“阶级斗争”理论,他说:
【在过去十五年以来多次的运动中间,阶级敌人已经改变了同我们作斗争的方式。在过去的革命斗争中,敌人是拿着枪的,地主、富农、资本家也明明白白地看得清楚。现在的阶级敌人一不拿枪,二不收租,三不开工厂,都躲在后边去了。现在的阶级敌人跟我们作斗争的方式已经改变,敌人已经变得聪明了,他们现在是向我们采取合法斗争的方式,利用我们的口号,利用我们的政策,利用共产党员的招牌,利用我们干部来篡夺或把持领导权。】
【过去我们曾用合法的方式对付国民党,用这个办法,国民党斗我们不赢,骗了它们,国民党没有办法。而现在的地主、富农、资本家很会搞合法斗争,很会搞和平演变,比我们要搞得好。他们做秘密工作,作合法斗争,公开与秘密结合,比我们共产党员会搞。】
刘少奇版的阶级斗争理论,显然不同于毛泽东,他认为被打倒的“地、富、反、坏、右”,还会进行反扑。因此,刘少奇版阶级斗争的斗争对象,是已被打倒的“黑五类”,防止他们利用合法的手段进行反扑和进攻。
或许刘少奇已经隐约地察觉到,毛泽东提出的“阶级斗争”,是冲着他们这批老干部来的,所以刘少奇要把毛泽东发起的“阶级斗争”洪水,转移到“地、富、反、坏、右”这些死老虎身上。
从1962年到1966年的四年间,刘少奇把握着宣传界,于是报刊杂志就按照刘少奇的思路进行宣传,宣传刘少奇版的阶级斗争理论。
刘少奇版的阶级斗争理论中,首先要看一个人“阶级成分”。一个人是“红五类”,或者是“红五类”家庭出身的人,就被认为是自己人;而“地、富、反、坏、右”这黑五类,被认为是阶级异己分子,就是阶级敌人。【待续】
【接前】那么出身于黑五类家庭的子女,本人并不是黑五类,又怎么划分他们的阶级成分呢?一般认为,黑五类家庭出身的子女,长期与黑五类生活在一起,必然受到黑五类的严重影响,必然是不可以信任的人。
一旦重视“阶级成分”,一个人的阶级成分的好坏,就成为衡量一个人品质好坏的重要依据。同时,家庭出身也就变得非常重要了。“革命军人、革命干部、工人、贫农、下中农”的“红五类”,被认为具有先天的政治正确性,就是所谓的“自来红”,享有政治优先权,在参军、提干、入团、入党等方面都被优先考虑,成为“高人一等”的红色贵族;而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就被打入另册,受到各种政治歧视,成为“低人一等”的贱民。
不少人认为,在文革初期的红卫兵强调“家庭出身”,是来源于毛泽东提倡的“阶级斗争”,这并不正确。强调“家庭出身”,其实是刘少奇版的阶级斗争理论,在刘少奇主导的1962年到1966年的四年间,报刊上大肆宣传“阶级成分”的重要性,以及“黑五类”的反动性,这样就催生了血统论。
刘少奇版的阶级斗争理论,是站在“当权派”高官们的利益立场上的,它不但没有削弱“当权派”们的利益,反而维护了他们的利益,所以得到了高官们的支持;而毛泽东版的阶级斗争,是要剥夺“当权派”们的权力,当然被高官们所反对。
毛泽东发起的文革,不仅打破了“刘少奇版阶级斗争理论”,也彻底打破了“血统论”。那些曾经宣称具有“自来红”血统的高干子女的“红二代”,他们的父母在文革中一夜之间被打成了走资派,成为万人批斗的对象。那些自称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的“红二代”,当他们的英雄老子被打倒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好汉,甚至连一般人还不如,一夜之间变成与黑五类子女一样的“黑崽子”。
人们看到那些“红二代”从高贵的红色贵族陨落为低贱的“黑崽子”,再也没人相信什么血统了,于是“血统论”也就不攻自破。只是“家庭出身”的问题,作为一种惯性,并没有立即消失,在填写表格等时候,还在继续存在了一段时间,但把家庭出身不好的人作为批斗对象的事情,再也没有出现了。1971年林彪事件以后,家庭出身的问题更加淡出人们的视野。当然家庭出身的问题完全消失,是在“粉碎四人帮”之后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1966年底到1967年初,曾经在人民中间自发地掀起过一场关于《血统论》的大辩论。主张《血统论》的代表人物是高干家庭出身的谭力夫,而反对《血统论》的代表人物是资本家出身的遇罗克,他的代表作是《出身论》。现在有一种误传,说遇罗克是因为写了《出身论》而被判死刑,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前面提到过,毛泽东在《血统论》的问题上左右为难,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发言。而中央文革小组是反对《血统论》的,于是在1966年12月18日,《血统论》的作者谭力夫被捕入狱。【待续】
【接前】遇罗克却在谭力夫逮捕入狱之后,也就是在1967年1月18日的《中学文革报》上,公开发表了他的《出身论》。《中学文革报》曾发行几万份,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但这时并没有人找遇罗克的麻烦,他仍然是自由的。
遇罗克因《出身论》而名声大起,经常参加各种辩论会,批判《血统论》。同时,遇罗克也写了大量抨击时事的文章,很多文章过于深刻,批判到文革本身,超越了当局的容忍限度,这成为他入狱乃至被判死刑的重要原因。
遇罗克是1968年1月5日被捕的,那时《血统论》的作者谭力夫已经在监狱里关了一年多,而且关于《血统论》的争论也已经平息了。因为此时大部分老干部已被打倒,持《血统论》的高干子弟也沦为黑崽子,所以已经没有人再相信《血统论》了。遇罗克在这个时候被捕入狱,显然不是因为他的《出身论》,而是另外原因。
遇罗克的《死刑判决书》,是这么写的:
【现行反革命犯遇罗克,男,二十七岁,北京市人,资本家出身,学生成份,北京市人民机械厂徒工。其父系反革命分子,其母系右派分子。遇犯思想反动透顶,对我党和社会主义制度怀有刻骨仇恨。一九六三年以来,遇犯散布大量反动言论,书写数万字的反动信件、诗词和日记,恶毒地污蔑诽谤无产阶级司令部;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书写反动文章十余篇,印发全国各地,大造反革命舆论;还网罗本市与外地的反坏分子十余人,阴谋进行暗杀活动,妄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遇犯在押期间,反革命气焰仍很嚣张。】
据《判决书》,遇罗克的第一条罪状是“对我党和社会主义制度怀有刻骨仇恨”,这条罪状的来由是遇罗克有一个日记本,里面记录了很多他的真实想法,特别是有很多所谓“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观点。
遇罗克的第二条罪状是“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书写反动文章十余篇”,这些“反动文章”,应该主要指的是遇罗克在《出身论》之后写的一系列抨击时事的文章,《判决书》中并没有提到《出身论》是反动文章。
遇罗克的第三条罪状是“网罗本市与外地的反坏分子十余人,阴谋进行暗杀活动”,这主要是指的“手榴弹事件”。据《遇罗克遗作与回忆》一书中记载:1967年夏天,遇罗克到东北去看武斗,在长春车站赶上发武器,遇罗克就带了手榴弹回到北京,后来又害怕被查出来,想到香山埋了,结果被公安局盯上,认为他准备“阴谋进行暗杀活动”。
遇罗克的第四条罪状是“在押期间,反革命气焰仍很嚣张”,这是说遇罗克在关押期间的“认罪态度”不好。当时“认罪态度”的好坏,是判刑轻重的重要依据之一。如果遇罗克的“认罪态度”好一些,或者没有“手榴弹事件”,他有可能不会被判死刑。
遇罗克被判死刑,固然是冤枉的,但把遇罗克判死刑归因于他写《出身论》,这也是不对的。因为在当时,《血统论》的观点上至中央,下至群众都在反对,遇罗克批判这个东西,应该不至于获罪于当局。【待续】
【接前】接下去我们再谈一下关于认识红卫兵运动的第四个问题:为什么在文革初期,最早拥护毛泽东搞文革的,是一批老干部家庭出身的红卫兵?
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1966年8月18日接见红卫兵之前,已经有很多红卫兵组织出现,这些最早的红卫兵被称为“老红卫兵”。老红卫兵都是中学生,而且基本上都是当权派高干家庭出身的中学生。既然毛泽东要发动的文革,是要打倒这批当权派高干,那么这些当权派高干的子女,为什么要支持毛泽东发动文革呢?这其实与当时中学生们最关心的高考制度有关。
1966年5月16日,中共发出《五一六通知》,提出在文教界展开一场文化大革命,集中批判三个问题:一、批判文教界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二、批判文教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三、批判文教界的修正主义路线。
但《五一六通知》提出的只是原则性的东西,机关和学校的情况不同,大学和中学的情况又不同,那么在中学搞文化大革命,具体应该怎么搞呢?很多学校向上级请示这次运动的具体搞法。
当时毛泽东在南方,北京还是刘少奇负责中央一线。刘少奇在听取北师大第一附中工作组的汇报时,提出了中学文革的具体搞法,他说:“这次运动怎么搞法? 先斗争黑帮(走资派),然后批判反动学术权威,最后搞一段教学改革。”
刘少奇提出的文革具体搞法,很有概括性,后来被报刊概括为“斗、批、改”三个字,在文革中广为使用,毛泽东本人也采用了刘少奇的这个提法。这似乎有点讽刺意义,后来文革中用刘少奇自己提出的口号,来批判刘少奇自己。
在中学落实“斗、批、改”,也有其特殊性。第一,中学是个级别很低的机构,除了校长勉强能称为“黑帮当权派”之外,合格的“黑帮”太少,批判的对象太少;第二,中学教师根本谈不上什么学术权威,所以批判反动学术权威,在中学也难于开展;第三,教育体制改革,是中学生们最关心的事情。
前面我们说过,当时的“分数挂帅”高考制度,对革命干部子弟不利。因此革命干部家庭出身的中学生,都希望尽快开始教育体制改革,在高考中引进“阶级路线”,把家庭出身作为考大学的重要指标。当刘少奇提出“斗、批、改”的口号之后,中学生把注意力集中在“改”上,于是一些中学的中学生就直接给党中央和毛泽东写信,呼吁立即改革高考制度。
毛泽东肯定了这些人的要求,1966年6月13日,中央作出决定,改革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办法。但中央的决定,一下子还不能传达到学生中间,于是毛泽东采用登报的方式来公布这个决定。【待续】
【接前】6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北京一中和北京四中的两封学生来信,信中说:“学校里出身好的学生,因为功课不好,受到老师的白眼”,“我们被拒于大学之外,大学为剥削阶级子女大开方便之门”。这两封信都请求中央立即废除现行的高考制度。《人民日报》在刊登这两封中学生来信的同时,还发表社论公布了中央关于改革高考制度的决定。《社论》说:
【这两封信,反映了广大革命师生的心愿,代表了广大革命群众的呼声。中共中央和国务院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和群众的要求,决定废止现行的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办法,从今年起实行推荐和选拔相结合的新的招生办法,突出无产阶级政治,贯彻执行群众路线,把德、智、体三方面条件较好的学生推荐出来,从中择优录取。】
毛泽东作出改革高考制度的决定,但目的并不是为了照顾那些高干子弟,而是毛泽东认为“分数挂帅”的教育体制不合理。1964年7月,毛泽东与侄儿毛远新谈话时说:“现在课程多,害死人,使中小学生、大学生天天处于紧张状态。学生成天看书,并不好,可以参加一些生产劳动和必要的社会劳动。现在的考试,用对付敌人的办法,搞突然袭击,出一些怪题、偏题,整学生。这是一种考八股文的办法,我不赞成,要完全改变。”
但不管毛泽东的目的如何,他决定改革高考制度,使一大批革命干部的子女大为受益。因此这些革命干部家庭出身的中学生,成为第一批热烈支持毛泽东的“老红卫兵”。老红卫兵们之所以狂热地支持毛泽东发动文革,是因为毛泽东发动的文革,改变了高考制度,使他们能比较容易地进入大学,改变他们的人生。
在1966年10月以前,大部分老干部还没有受到冲击,所以老干部的子女老红卫兵们,误认为毛泽东发动的文革,将对他们是有利的,因此他们真心地拥护和支持毛泽东搞文革。但1966年10月以后,大部分老干部成为打倒的对象,这时老红卫兵们才发现毛泽东发动的文革,原来是要打倒他们的父母。于是老红卫兵们马上转向,开始反过来对抗毛泽东的文革,著名的反文革红卫兵组织“联动”,就是那个时候成立的。
毛泽东在发动文革之初,也有意识地利用这些高干子女。因为高干子女仗着父母的地位,胆子比较大,敢于造反,起到了示范和带头作用。在他们的带头示范下,一般平民出身的学生才敢于起来造反。随后,平民出身的红卫兵大崛起,它们人多势众,把高干出身的老红卫兵逐出了历史舞台。毛泽东在文革中真正依靠的力量,是平民出身的红卫兵。【待续】
【接前】在文革前关于阶级斗争的宣传,给人一种印象,好像阶级斗争就是“红五类”与“黑五类”的斗争,特别是“地、富、反、坏、右”黑五类的阶级敌人搞破坏。但在现实生活中,报刊上宣传的黑五类搞破坏的情况,其实基本上没有出现,黑五类早就投降了,哪里还敢搞破坏。
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因为黑五类投降了,放弃斗争了,所以“红五类”与“黑五类”的斗争并没有出现。相反,在“红五类”的中间,反而出现了斗争。
红五类是指五类人:“革命军人、革命干部、工人、贫农、下中农”。这五类尽管都是“红”的,但红的程度又有所不同。工人比贫农“红”一些,贫农又比下中农“红”一些,最红的就是“革命军人”和“革命干部”这两类人。既然把人分成“类别”,那么不同类别的人,自然会产生一种攀比心理,特别是未成年的中学生,对自己“出身”的优越感更是超过了成年人。
在中学里,“下中农”家庭出身的学生,感到自己比“中农”家庭出身的学生优越一些;“贫农”家庭出身的学生,又感到自己比“下中农”家庭出身的学生优越一些。最有优越感的,当然就是“革命军人”和“革命干部”家庭出身的学生,他们感到自己无比的光荣和优越,产生一种沾沾自喜的傲慢心态,这又反过来造成其他类别的人对他们产生出不满和反感。
所谓“革命军人”是指现役军人,“革命干部”是指1938年以前参加革命的,行政级别十三级以上的高级干部,低于十三级的干部不算“革命干部”。在小地方,十三级以上的高干是稀少的,可是到了首都北京,十三级以上的干部就多得数不过来了。因此,在北京的中学里,有一大批“革命干部”家庭出身的高干子弟学生,他们的优越感和傲慢心态,造成了平民学生的反感,以至于冲突。
最早诞生红卫兵的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清华附中有一大群高干子弟,但又不像城里的北京四中、师大附中那些学校,有刘少奇、陈云等最高层领导人的子弟。清华附中的高干子弟,父母主要是厅局级的干部,部长级干部就算较高级别的了。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些厅局部级干部家庭的学生,在一般平民家庭出身的学生面前,优越感是很强烈的。
同时,清华附中还搞了一些优待干部子弟的政策,比如学校组织“干部子弟学习小组”,单独给干部子女传达一些比较机密的文件,这种“知情权”的区别对待,自然让平民子弟感到忿忿不平。还有,学校组织只招收干部子弟“军训队”,这些都加深了干部子弟与平民子弟的对立,以至于在1964年爆发出一次“熊娄事件”。
平民出身的学生娄琦与高干出身的学生熊刚(熊刚的父亲熊向晖当时是古巴大使),发生了打架,校长万邦儒却明显偏袒熊刚,把娄琦的打架错误上升到“打干部子弟”的阶级斗争高度。这样一下子引起平民学生的愤怒,学校食堂里贴满了大字报。【待续】
【接前】后来学校虽然平息了这场风波,但让一般工农和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学生,感受到一种“血统”的无形歧视,“家庭出身”成为一道鸿沟,在学生中悄然形成了两个心存芥蒂的派别:干部派和平民派。阶级路线的调子越高,干部派学生就越感到自己的尊荣,平民派学生对他们的不服和反感也越大,后来这些情绪上的不满发展到行动上的对抗。
在“熊娄事件”同一年,公安部副部长王仲方的儿子王铭,因为平时纪律散漫,在加入共青团的问题上遇到困难,团支部多次讨论没有通过他的入团申请。这时,王铭就扬言他要向团中央写信告状,控诉清华附中的领导不执行阶级路线。这把学校领导吓得马上跑来安慰他,并责令团支部立即发展王铭入团,而且入团後立即就让王铭担任团委的干部。
学校方面偏袒干部派的学生,这是因为他们接受了一些“教训”。1963年北京四中、八中等干部子弟很多的学校,在“四清”的时候学校领导挨整,其中一条罪状就是“没有保护好干部子弟”。因此清华附中的领导也很怕得罪干部子弟,不得不对他们有所袒护。
不过清华附中的领导和教师们,在内心里却是偏袒平民子弟的。第一个原因,清华附中的学校领导和教师们本人的出身,绝大多数都不好,校长万邦儒就是地主出身,所以他们自然同情那些出身不好的学生;第二个原因,当时对家庭出身的原则是:“看出身而不唯成分论,重在表现”,对于那些既不是“黑五类”,却又够不上“红五类”的学生来说,“重在表现”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所以这些人都特别注重自己的“表现”,听老师的话,遵守学校的纪律,让学校领导和教师们喜欢。
因为学校领导和教师们在内心里不喜欢那些自傲不听话的干部子弟,尽管表面上不敢得罪他们,但在具体问题上,还尽可能地照顾那些“表现好”而出身不太好的学生。比如在加入共青团的问题上,他们挡不住“表现不好”的干部子弟入团,于是就注重发展“出身不够好”但“表现好”的平民子弟入团。
1966年5月,清华附中校方要发展一位学习成绩很好的学生加入共青团,而这个学生的家庭出身是高级知识分子。在那时强调阶级斗争的大环境下,高级知识分子多半被认为是资产阶级反动权威,虽说该学生的家庭出身不是黑五类,但也不是红五类。
清华附中校方这么做,马上引起了一批高干子女的不满。他们认为,共青团应该是纯粹红色的团体。要保证这个团体的纯粹红色,必须保证共青团员来自于红五类的红色家庭出身,如果让不是红五类出身的人“混入”共青团,这个组织就会变颜色。
这些高干子女对学校的不满,一方面是来自思想上,他们认为老师对那些非红色家庭出身的学生过于“好”,是丧失了阶级立场,是修正主义的表现。另一方面,高干子女的不满还有来自现实的利益。学校重用平民子弟,占了他们的位置,夺了他们的风头。更重要的是,平民家庭出身学生的学习成绩普遍较好,他们在高考时分数较高,挤掉了许多高干子女进大学的机会。【待续?】
【接前】在这种情况下,清华附中校方要发展那位高知家庭出身的学生入团时,卜大华、王铭等七个高干出身的学生,找学校团委提意见,而校团委却对他们说:“你们不要老提意见嘛,你们知道57年的时候就是这样,有的学生今天提意见,明天提意见,最后就成了右派。”
用“右派”来吓唬一般的平民学生,当然是有效果的,可是这些革命老干部家庭出来的高干子弟,哪里怕什么“右派”的帽子。而且,这些学生的父母,也支持他们这样的“革命要求”。据卜大华回忆说:【5月下旬的一个礼拜天,吴裕良副校长去我们家,也就是到我家里去告状。我爸爸对吴副校长说:“我相信他们自己的判断。”父亲对我们的要求是:“用你们学的毛主席著作来衡量自己的行动,正确的就坚持,错误的就改正。”】
学校越是压卜大华这些人,他们越要反抗,他们继续向学校领导提意见。这样一来,学校方面就召开全校大会,宣布说:“谁继续把矛头对准学校,谁就是反对校党支部,也就是反党。”
本来清华附中的领导是不敢当众批评高干子弟的,但当时刘少奇领导的一线中央给各学校下了命令,不管采取什么措施,一定要制止学生闹事。因此,学校领导才敢于开大会批评这些高干子弟。
大会之后,卜大华等人受到很大的压力,但他们并未屈服,而是试图成立一个组织,用组织来与学校领导对抗。各个班级的干部子弟秘密进行串联,悄悄去清华附中旁边的圆明园遗址去开会,准备成立一个自己的组织,这就是后来的红卫兵。
据当时清华附中的学生仲维光回忆说:“我们(平民子弟)也形成了一个小组,经常在一起摸索对方的动向,商量对策,和他们(干部子弟)在暗中对抗。他们在熄灯后跑到圆明园去秘密碰头,商量如何在学校掀起运动,揭发学校领导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甚至直到半夜才回宿舍。平民子弟早对干部子弟们的飞扬跋扈不满,一听到他们密谋反对学校领导,立即汇报上去。”
一般认为,红卫兵组织是1966年5月29日在圆明园成立的,有一个流行说法是:
【1966年5月29日晚,在北京西郊圆明园的废墟上,十几个来自清华附中的中学生在这里举行集会,他们决定要像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青年近卫军”小组那样组织起来,投身到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中。在确定小组名称时,有人提议叫“向日葵”,有人提议叫“火车头”,但大多数人赞同叫“红卫兵”。对于深受苏联文学影响和薰陶的这些中学生来说,“红卫兵”三个字,既新颖又贴切,“红卫兵”是保卫毛主席的红色卫兵,从此这个名称就轰轰烈烈地叫响起来了。】【待续】
【接前】但卜大华等几个红卫兵主要创始人,却说红卫兵的创立,并没有那么戏剧性。据卜大华回忆说:
【5月29日,我们几个班的同学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我就建议,我们几个班的人要采取统一的行动,采用统一的名称,以显示我们的力量。当时我看到同学张承志写小字报时用“红卫兵”这个名字,觉得还不错,于是我就建议,以后我们大家都用这个名字,大家也都同意,一拍即合。这一天就是红卫兵成立的日子,但当时并没有明确我们这个组织具体包括哪些人,这天大概有十来个人吧,差不多都是干部子弟。】
6月1日晚,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了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使清华附中刚刚成立组织的红卫兵们,感到异常兴奋和鼓舞。第二天的6月2日,他们在学校里贴出了第一张署名“红卫兵”的大字报《誓死保卫无产阶级专政,誓死保卫毛泽东思想》,用激昂口号向学校领导挑战说:“资产阶级的老爷们,你们既然挑起了这一场斗争,那么好吧!我们来者不拒,坚决奉陪到底,不拔掉黑旗,不打垮黑帮,不砸烂黑店,不取缔黑市,决不收兵!”当天在这张《大字报》上签名的有100多人,大部分都是干部子弟。
这张大字报让学校领导晕懵了,当时的校党委书记韩家鳌回忆说:“对红卫兵这事,我们觉得太突然了,我们都来不及想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只知道是干部子弟在闹事,就想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意图?”
在署名“红卫兵”的攻击校领导的《大字报》贴出之后,一些受到过校领导关照的学生,也自发地贴出拥护校领导、声讨红卫兵的《大字报》,说:“你们不要太狂了,坚决拥护党支部的领导!”因为拥护校领导的学生人数更多,这样一来,学校领导依然占据上风。
不过,干部子弟们利用他们广泛的人脉关系,很快叫来了外援。6月8日,几百人外校学生前来清华附中支持红卫兵,在大门外贴满了标语和大字报,其中北京四中写给清华附中红卫兵一幅对联是:“先驱者,为革命,洒尽碧血;后继人,保江山,掏出红心。”
但清华附中反对红卫兵的一派也不甘示弱,工人出身的高三女生宣夏芳,贴出她的大字报《致四中、十三中的干部子弟们》,说:【据你们说:清华附中在压制、排挤、专政你们这些‘无产阶级的后代’,向你们的‘红卫兵’猖狂进攻,使你们‘义愤填膺’、‘无比慎怒’。感谢你们“自豪的”革命干部子弟们,否则怎能充分体现你们这些‘革命干部子弟’的造反精种呢!什么是红卫兵,你们是反动组织黑卫兵,你们后面是靠不住的冰山,太阳一出来就会熔化。我们要用鲜血保卫党支部,保卫党!】
两派学生冲突起来,清华附中的校领导再也控制不住局势了。于是刘少奇主持的一线中央,马上宣布向清华附中派驻出工作组,接替学校的领导权。【待续】
【接前】1966年5月29日成立的红卫兵组织,在中国是一件划时代的事情。因为红卫兵是一个自发成立的,自主性很强的群众组织,它违背了中共建国以来的一个基本原则:把一切群众组织置于共产党的领导之下。
文革中各种各样的红卫兵,都不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组织,这是红卫兵的最大特点。而且在文革中,红卫兵自始至终保持着这种独立性,直到红卫兵组织的消亡。
前面说过,刘少奇公开要求中共党员成为党的驯服工具,按照刘少奇的这个政治理念,人民群众也应该成为国家的驯服工具。刘少奇对“不驯服”的人,特别是那种试图摆脱共产党领导的人,是毫不客气的。把清华大学的蒯大富打成反革命,进行批斗和关押,就是典型例子。
2009年香港出版一本《清华文革亲历史料实录和大事日志》,记录了刘少奇所派工作组在清华大学主要活动的全过程。该书说:【在王光美的直接指使下,工作组先是抛出蒋南翔,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清华党政干部打成黑帮,接着又在反蒯斗争中,将大批学生打成反革命,进行残酷斗争,逼出了几条人命。工作组依靠的核心对象是高干子女,打倒的是众多无辜的干部和学生群众。不管毛泽东的动机如何,刘少奇工作组的所作所为,早就不得人心,当时清华大多数同学对王光美的反感程度,同文革后期对江青的反感程度,没有很大的差别。】
清华附中出现的红卫兵,“反党”的性质应该比蒯大富的大字报更为严重。因为蒯大富毕竟是个人行为,而红卫兵却是一个组织,它对“党”的危害性,显然要大得多。不过刘少奇处理清华附中的红卫兵,并没有采用对付蒯大富那样的高压手法,而是采用另外一种“融化、融合”的怀柔手法。
1966年6月8日,中央工作组进驻清华附中,接管学校的领导权。工作组立即召开全校大会,组长刘晋在会上明确表示支持红卫兵,宣布他们是坚定的左派,而压制红卫兵的原校长万邦儒等校领导则成为“黑帮”,成为批斗的对象。同时,工作组宣布在清华附中成立革命委员会,这个革委员,从主任到委员,都是红卫兵成员。
工作组之所以支持红卫兵,主要原因是红卫兵成员的家长,都是中共的高干。刘少奇的支持层主要是政府高官,如果把这些红卫兵的高干子弟打成反革命,刘少奇在高官阶层中就会得罪很多人,这是刘少奇不希望看到的。而蒯大富是农民的儿子,所以刘少奇在对待蒯大富的问题上,就没有什么顾虑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