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逝的红围巾(12) 曼丽出招我接招

广告部的高效绝非徒有空名,我们翌日便收到其答复便足以证明其工作效率可见一斑。他们对那对人见人爱的双胞胎赞赏有加,并发出了橄榄枝,邀请她们回美试镜,看到他们有望成为新模特,这消息让我们倍感欣慰。
 
文通国际部总经理薛峰主动来电表达了对我们的感谢,他暗示他会竭尽全力促成校服合同,但决定权在于他父亲薛石清,他父亲向来喜欢稳扎稳打,所以中国部校服选择了国内龙头迅风,而国际部极有可能选择综合实力位居第一的杰达斯。
 
一席话如乌云压头,我的心掉进了数九冰窖,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在薛石清作出决定前劝服他接受我们的产品,可我们没有任何渠道能搭上他这条线,看来除了请宁山出山外我们别无选择。昨日刚同他吹嘘要自力更生的我有点儿挂不住面子,明知关系重大,手指却始终无法在他名下按出绿色发出键。
 
秘书送来的邮件里有一张精致的金色请帖,里面用柳体字写着“丰盛国际投资公司两周年纪念日”,明天上午九点在凯悦饭店。一般这类请贴只会送予公司高层,纳闷以我的职位怎么会收到请帖,不过此念头只是一扫而过。
 
堵塞加事故,我和李儒强晚了十来分钟,我们低头欠身在后排落座,我偏头环视回周,会场布置得简洁高雅,四方银屏高高挂起,红色粗体字打出会议主题,灯光明亮充足,大约有四十多名来宾,手持摄像机的记者和金发蓝眼的白人镶嵌其中,我低头用手机忙里偷闲处理邮件,坐在旁边的李总侧身对我说道,
 
“今年的庆功会由他们新任运行总监曼丽主持。”
 
我在屏幕的手指一顿,风平浪静的表象下内心波涛涌起。曼丽?呵呵,看来和这位小姐还真是有缘,我迅速在网上搜寻有关信息,惊异地发现迅风居然是丰盛的少数股东,我本能的侧头将视线移出来,马达似地在前排上扫射。
 
果然在来宾间寻到了他的身影,干练的黑西服、精心剪理的短发,他低头欠身聆听邻座低语,而那邻座勿需多言,那倩丽背影非她莫属,淡蓝香奈儿职业套装、亮丽黑发如瀑布披肩,灯光下她的侧颜格外生动,俏鼻樱唇、明眸皓齿,她抬手五指伸直护在嘴边与宁山耳语,那涂满蔻丹的尖尖五指分外晃眼,她时而抿嘴微笑、时而缠绵细语、时而用她芊芊细手撩拨一下发梢、时而身体“不小心”地斜靠在他肩头。
 
自从和他有了亲密关系,我便了解了他的心意,不会再有冲过去揪住她衣领揍她两拳的冲动,但这并不妨碍我心里的厌恶之情涌起,她轻浮的举止和隐晦的挑逗挑衅着我的忍耐极限,我眼珠盯视着她的每一丝举动,完全忽略了台上嘴巴张张合合的主持人。一阵热烈的掌声猛地拉回了我的神思,但见在镁光灯的追逐下,曼丽优雅起身,踩着五寸高的高跟鞋,像个霸气的女王款款走向主席台,笔直纤细的双腿装在透明的肉色丝袜中,紧身的职业装把她的窄骨丰胸衬托得恰到好处,她笑容可掬地接过主持人的话筒,麻利地在讲台上的电脑上一阵操作,屏幕上显现出了蓝天白云下的比萨斜塔。
 
“衷心感谢在座诸位拨冗出席丰盛两周年生日,希望今后与各位精诚合作。感谢王总刚才精彩的开幕致词。我和宁总刚刚从浪漫之都巴黎考察回来,我们确实打算收购一家巴黎轻奢时装公司,正在考察中,我们先来看一组照片。”
 
我缩头佯装拨弄手机,耳朵却尖尖地竖起。
 
一阵突发的笑声和骚动声打乱了一室肃静,场上气氛变得活跃起来,我心中纳闷,不禁好奇地探出脑袋,抬眸刹那间便不期然与那台上的目光空中相对,温柔藏锋芒,那眼神如把利剑直刺我胸膛,她率先挪开了眼神,换上了甜美的微笑,
 
“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我拿错照片了,既然错了,那就将错就错吧。”
 
闻听此言我心里一怔,本能地感觉这女人在耍什么妖蛾子,凭借我那无敌的2.0视力,我迅速把眼睛挪到了那照片上,那一袭粉色纱裙、侧身靠在枝叶茂盛的法国梧桐上的女人显然是曼丽,那一身干爽白色夏装的男士显然是宁山,他们肩并肩站在波光粼粼的湖水前,远处有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物。白云朵朵下有情人含情脉脉,互注的眼神如此专注以至绚丽风景都成了衬托,难怪引起哄笑,这张照片足以让人遐想无穷。
 
她脸上泛起潮红,扭捏地清清嗓子,
 
“远处的这座高楼是那家公司的总部,公司休闲型轻奢品中掺杂了华丽的浪漫因素。巴黎被誉为浪漫之都当之无愧,浪漫因素渗透在在方方面面。”
 
我敢用脑袋打保票,比起远处那座模糊的高楼,他和她才是这照片中的主角。用这张照片做样片绝对居心叵测。
 
我顿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以我小小的职位收到请帖的原因已不言而喻,我甚至能想象到她写下我名字时得意洋洋的神态。
 
她需要我这个观众为她的戏喝彩。
 
“曼丽小姐,塞纳河边是不是也浪漫?”白人小伙说笑般的提问将人们的视线在笑声中重新聚到了那张照片上。
 
“请原谅我暂不回答涉及个人隐私问题。”她垂下眼睑,羞涩的眼光故意四处躲闪。
 
我一个冷哼,如此暧昧的回答还不如不说。
 
“这女人心眼儿多得像筛子。看来只有宁老板能对付她。”李总在旁冷冷嘟囔道。
 
闻听此言我不禁朝宁山望去。他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面上波澜不惊,无人能猜出他的所思所想。
 
中间休息时,我看见曼丽对她的围观者微笑着一欠身,踏着高跟鞋优雅地转身离去。我连忙起身悄悄跟上,趁她在洗手间隔间的功夫,我迅速调出我和宁山的拥吻照并把它设为屏保定格在手机屏幕上,把手机放到洗漱台上后转身离开,听到马桶的抽水声,我等了约莫两分钟便急慌慌的跑进厕所,果然看见她拿起了我的手机,捧在眼前仔细端详,
 
“对不起,我把手机给落了,那应是我的手机。”
 
我冲她嫣然一笑,见她嘴角颤抖、脸色苍白愣呆呆地站在那里,我直接从她手里抽走手机,正要放回手包里时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小严的来电,我迅速打开接听,在他开口前脆生生地堵住了他的嘴,
 
“对不起啊小严,我下午不能回公司了。我男朋友刚从法国回来,在塞纳河边着了风,我准备炖些鸡汤给他送过去补补身子。”说完挂掉手机转身离去。
 
既然没了心情,不如直接回公寓,低头想着心事的我因心不在焉,在拐角上几乎撞到一个人,我抬头愕然,
 
“伯父?”
 
他简单的白衣黑裤,脸上挂着亲和的微笑,
 
“纪小姐是否有时间?可否到家里小叙?”
 
“当然,如果不打扰的话……”我心里迟疑,嘴上却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要不要叫上宁山?”他迟疑了一下问道。
 
“不用,”我摇摇头。“伯父只约了我一个人,不是吗?”
 
“纪小姐,你很有悟性。”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伯父谬赞了。我接触的都是生意人,如老爷一样睿智明慧,我不过耳熟目染而已。”说完我跟着他走向车场。
 
在车中收到宁山短信,
 
“一起午饭?”
 
“不了,我下午有个谈判。”
 
“祝马到成功!”
 
“借你吉言!”
 
简单午餐后佣人奉上了茶,宁伯父往沙发后一靠,边低头吹茶边口气疏闲地问道,
 
“纪小姐年轻活泼,爱好一定广泛吧!不像我们这些老古董,只能家里打打麻将什么的。”
 
“听说中国麻将是有很多奥妙的。运气和智商的结合。不少美国人也很喜欢打麻将的。”我毕恭毕敬地答道。
 
“哦?纪小姐也会吗?”
 
“不好意思伯父,我只见过麻将一次。印象深刻的只有那枚空格键。”
 
“空格键?”
 
“就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方块。”
 
“白板?”他听了哈哈笑起来,“这倒是很恰当的比喻。纪小姐思维方式真是与众不同,难怪宁山喜欢你。”
 
我脸一红低下头去,听不出好话赖话,就当赞美先接下吧。
 
“纪小姐与宁山认识不到一年吧?”
 
“是的伯父,快了,但确实不到一年。”
 
他“嗯”了一声便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从旁边写字台的抽屉里拿了个纸袋递到我面前,
 
在他肯定的目光下,我半信半疑地打开了纸袋,一把花花绿绿的照片立玛呈现在眼前,我胡乱扒了一下,那一刹我傻了眼,全部都是我和宁山的合影,树下拥吻、搭肩搂抱、有半夜我去他公寓开门……
 
“纪小姐不必紧张,我们已花钱买断了这些照片,想必纪小姐也不希望这些照片外流吧。”我茫然的望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看了这些照片后,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我们的家庭背景以供纪小姐思考。按理说,作为父母的不应干涉儿女婚姻,不过宁山的情况非常特殊,他将来会是迅风的继承人,我不希望他婚前绯闻缠身,而且他其实有婚约在身。”
 
尽管我极力去掩饰,脸上还是带上挂了相的惊讶。
 
“宁山出生时我父亲病入膏肓,父亲对我们世家许下诺言,若他家生女便结成百年之好,一年后那家生出个女儿。我们两家唇齿相依相互辅佐。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们做家长的的确实有意促成他们的婚姻,以圆老人当初的夙愿。我想纪小姐生在美国长在美国,未必能适应中国的文化背景和风俗习惯,想必最终还是要回美国的。不过若是真鸳鸯,我无意棒打拆散。我只是希望他小姐在与宁山交往过程中,能把我刚才所说的因素考虑进去。”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大拇指划过茶杯光滑的边缘,借着短暂的沉默,迅速的调整心态斟酌语言,抬头正要开口时,门外响起了当当敲门声,宁伯父正要起身开门,门已被人从外面推开,
 
“曼丽,这里有客人,不要没礼貌。”宁伯父嗔怪的语气中夹杂着纵容。
 
我微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我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我。她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口显示她惊讶的程度一点也不逊色于我,只是片刻,她便挂上了一脸公式般的笑容,并率先伸出手来,
 
“纪小姐,我从照片上认识了你。”
 
“彼此彼此!”我笑。
 
“纪小姐不是给朋友送鸡汤去了吗?”她脸色一沉,发出一声冷哼。
 
“伯父约我来小叙。鸡汤只能改为夜宵了,看来又要住在他那里了,这样也好,他晚上更需要人。”
 
她咬咬嘴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荡漾在眼底的笑容里传递一丝阴冷。
 
“认识就好,年轻人有共同语言。曼丽,你要的那幅画裱好了。”宁伯父显然没注意到随时可擦枪走火的微妙氛围,边说边从柜橱里拿出了一个卷轴。
 
我和曼丽同时伸过脑袋,再开口时,她换上了一副全然不同的口气,
 
“宁伯伯,您的桂花树画得真是逼真!您的画越来越有名家风范了,趁您后悔给我之前,我要赶紧收藏上几幅。”
 
“这丫头,嘴上抹了蜜,你宁伯伯可不吃这套啊!”他用指头虚指着曼丽,嗔怪的语气掩不住那满满的笑意。
 
“宁伯伯,这画中的桂花树便是门前的那株吧!很多人喜欢那桂花树,却不知它后面的故事。我五岁那年宁山把那株桂花树苗当生日礼物送给我,我们一起挖坑浇水种下树苗了,这棵苗五年以后才开花。我的卧室里还放着当年我们种树的合影,我们约定每年的那天都会在那树下合影,去年留学没赶上,不过回来马上就补上了。”
 
“嗯,我记得你不小心用铁锹铲到了脚,宁山在旁边急得不知所措。”宁伯伯沉思片刻补充到。
 
“是啊。宁山还把我背了回来。”曼丽沾沾自喜地回味道。
 
“有没有留下疤?”我大煞风景的插话招来曼丽狠狠的一个白眼,我没去理会,接着笑盈盈地说道,
 
“曼丽小姐说的正是。我就很喜欢门前的那棵桂花树,我把那树上的桂花熏干晒干,做成干花放在柜橱里熏香,做成桂花茶送给朋友,大家都喜欢。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看来我是托了曼丽小姐的福了。”
 
她眼里窜出两股狠戾的火苗,紧绷的嘴唇抿成微不可见的一条白线,趁宁伯伯出门打理画的功夫,她的愤怒冲破临界终于爆发了,
 
“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了,去年去美国留学的功夫就被你撬了去,没有家教就没有底线,你太阴毒了!”
 
在这世上迄今为止,让我耍过脾气的除了宁山和奈特还没有别人。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不耍脾气不是没脾气,我定了定神,静静地说道,
 
“可惜即便百年也只能是妹妹,我宁可做他一天女友,而不要当什么妹妹。不过你放心,我会和他一起对你这个妹妹疼爱有加。”停了停,我又说,
 
“曼丽小姐,我今天可替你捏了把汗啊。明明你是不小心发错了照片,可宾客却误解了,明年宁山婚礼上的新娘子若不是曼丽小姐,那可就不好玩儿了。”
 
她正要发飙时我手机响起,宁山的名字不停地闪动,我向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没接听电话,而是晃着手机对对她说道,
 
“不好意思,我朋友等不及了,我先告辞了!”说罢我便起身。
 
宁伯伯正好推门进来听到了这句话,他关心的问道 ,
 
“你的朋友怎么了?”
 
“噢,他在河边遛弯着凉感冒了,脖子遭了风,转动不方便,我每晚便帮他做按摩。谁想那河边的风那么阴,想必他不会再去了。
 
“纪小姐对朋友蛮好的”。老爷啧啧称赞。
 
我直接去了宁山那里,一进门便被他圈到怀里,
 
“谈判怎么样?”他问。
 
“还好,不过被个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我说罢走进厨房迅速架起锅,真的开始熬起了鸡汤,等待的时候,我把宁山按到椅子上,冰凉的手指触碰他脖颈的那一刹,他跳了起来,
 
“干嘛?”他捂着脖子叫了起来。
 
“按摩!”我毕恭毕敬地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冲他促狭一笑。
 
那些照片让我打消了原本打算留下的念头。
 
到家时已近午夜,我推开阳台的门,一股冷涩的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时间如手中的细沙在不知觉中流淌,盛夏谢幕,一种孤独寂寞感随着秋意油然而生。宁伯父的话如暮鼓晨钟敲醒了我,在那迥然不同的家庭氛围中,即便有宁山的呵护,我真的能得到幸福吗?和曼丽的交锋只能说两败俱伤,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庸俗不堪?变得用刻薄的语言去攻击人?倚在阳台护围上我遥望天空,雾茫茫不见一颗星星,因环境污染远处的天空泛起一片橘黄,我突然留恋起美国那星空高照的夏夜、想我的父亲、想念我的亲人、想念我那久违了的朋友,掏出手机我接通了奈特,电话笔端很快传来秘书小姐的温柔细语,
 
“珍妮小姐,总经理正在开会,请稍等,我去叫他。”
 
“哦,不用打扰……”
 
“总经理嘱咐过,如珍妮小姐来电,一定要马上通知他本人接听。”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奈特的声音快传了过来,
 
“珍妮,出了什么事?”
 
……沉默,我无话可说。
 
“珍妮,要是想家了就回来吧。”
 
我挂下电话,眼泪流了出来,我真的很想家。
 
宁山,你为我建的壳儿温馨而舒适,我居身其中嬉笑打闹、耍赖撒娇为所欲为。可那壳不够坚硬,或者说有一天我必须独立地从那里走出来,我柔弱的身体和单纯的心思能否让我准备好去迎接那预料中的暴风骤雨、跌岩险滩?
 
宁山,你知道吗?原来我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那么执着、那么无所顾忌地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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