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巧现在巴望着季鹏出差,在眼前晃,烦,什么事都说不到一块。比如郝彤的胎教事宜。念巧认为应该多听巴赫。郝彤不。人要听蔡依林。
念巧骂:“都什么玩意儿,啥屁歌?别生娃儿生出来啥口齿不清。”郝彤不睬,一意孤行。季鹏来个“我支持”。念巧说不通,认为女不教父之过。后来想想,放弃,女儿就这样了,还是抓儿子。
念巧有日子没见胡梅。究其原因,一,恬恬上外小后,跟彬彬的辅导班没有重叠;二,念巧现在突进了更上流的的鸡娃圈,胡梅属于落后分子;三,胡梅太忙,又要工作,又要带娃。要不是这次区歌咏比赛,恬恬和彬彬都参加,姐俩不知啥时才能见。
胡梅老了。找关系在药店帮忙,天天熬阿胶。卖阿胶的自己脸蜡黄,念巧觉得真讽刺。聚到一块,还是娃儿。不过这次,胡梅谈的是位学生家长。歌咏比赛的带头娃——翔翔。他爸。
翔翔是单亲。老爸一个人带着,但这丝毫不耽误人各方面超越,奖了拿了一堆,孩子也灵泛,懂礼貌。胡梅道:“翔翔爸跟你有个共同点。”念巧不明白。胡梅深处右手食指,“目标都是哈佛。”念巧恍然。正说着,翔翔爸朝这边走,胡梅打了个招呼,又向他介绍,说这是郝彬彬的妈妈,老唐。
翔翔爸伸手来握,“你好老唐,我是老于。”唐念巧仔细看,翔翔爸形体高大,一身运动装,显得特年轻。戴着个眼镜,斯斯文文,可胸前两块肉不小,甚至比有的女人还大,跟脸形成反差。棕色皮肤,头发茂密。正当盛年。乍看有点像苗侨伟。
手握了三秒,还没撒开。再握下去该尴尬了。念巧连忙往回抽。胡梅意识到不妥,连忙找别的话,“别老不老的了,统一,都叫谁谁爸谁谁妈,我是恬恬妈,你,你,彬彬妈,翔翔爸。”
翔翔爸笑道:“想不到彬彬妈妈这么年轻。”
一句话。念巧心花怒放。三个人互加了微信。念巧才发现其实他们一直在同一个群里。
好久没人这么夸念巧了。说一个有年纪的女人年轻,根本是一桩善举。念巧真想让他把这句话再说一遍,她录下来,反复听。代替百忧解。
等人走了。念巧又多问了几句情况。胡梅一一解答,说老于是丹阳人,做眼镜生意起家,有十几家店,算做实体。老家还有其他生意。总之是个小土豪。
念巧又问:“为什么离?”
“我哪知道。”胡梅微嗔。念巧意思到自己问多了,于是转而奉承道:“你俩倒挺合适。”
胡梅撇嘴,“拉倒吧,人能看上我?不指望,这种年纪的男人,要么不找,要找,一定是小姑娘。”
念巧不屑,“小姑娘去做后妈?”她不信。
胡梅说:“钱顶上,一样,什么前妈后妈,大不了自己再生。”又说,“正当年,能闲着?没有正房,也有姘头。”
大实话。无从反驳。念巧缄默。
胡梅又说:“人夸过你几次。”
“说什么?”念巧很兴趣,想知道细节。
胡梅做思考状,“好像是说你带孩子会带,把彬彬培养得优秀。”
念巧失落,这叫什么夸。比不夸还糟糕。
“还说你一定是个……”胡梅补充,“良家妇女。”
老天爷。谁要被一个有魅力的男人称作良家妇女。胡梅又纠正:“表述不一定准确,反正就这意思,你是好女人。”找补不回来了。
胡梅又问她老郝最近怎么样,念巧说人去法国出差了,不指望他。胡梅叹:“你们家老郝,真不错,三从四德,吭哧吭哧干活儿,拿钱回来。”
念巧笑,“你以为,都不自觉。这个驴呀,你不抽它,他就不走。人也一样。”
季鹏这次出去是谈对外合作。本来没胡斯楞什么事。但架不住季鹏的团队,包括秘书,英语都一般,法语更糟。胡斯楞英法语俱佳,不得不跟着去。
季鹏有点为难。上一回,两个人的关系定了基调,再重逢,就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不能下里巴人。不搞俗的。可这回一出差,又是去国外,季鹏怕自己摁耐不住。或者说,如果对方情不自禁,他临场表现不佳,太伤面子。因此,出发前,郝季鹏什么可能性都考虑到。
药丸带足,以防万一。
其实郝季鹏还有一层心思。跟胡斯楞再出发之后,虽然说好了,是心灵伴侣,可他总觉得没有落到实处。不踏实。心灵这玩意儿,飘忽。人心善变,女人心变得更快。他存心想着,也许应该找个机会来一次,等于盖个章,不打结婚证,也算是实打实的情人。
在英国转几天,谈投资,失败。伦敦人都太狡猾。又去德国几天,说英语。跟德籍华人。谈到一半,人家嫌聊得太虚,不跟你谈了。
只剩法国了。
跟那两国华人比,法国这波穷多了,季鹏压根不抱希望。谁知道,胡斯楞一出马,成了。有合作的空间。不说资金,人提供法国渠道,那以后就能挣欧元。季鹏顿时对法国好感度大增,浪漫呀,法兰西。谈判顺利,郝季鹏一高兴,给团员们放几天假,自由活动。他也和胡斯楞有了单独相对的时间和空间。
酒店窗户能看到巴黎铁塔。晚上更绚丽。郝季鹏觉着此情此景,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几天了,孤男寡女,相伴而行,居然任何故事都没发生。简直是对自己魅力的否决,也是对胡魅力的羞辱——
他倒不是想占人家便宜,而是再不上床,完全成不礼貌了。
郝季鹏决定豁出去,主动出击。
胡斯楞站在阳台上,对着巴黎铁塔抽烟,逆光,她的剪影那么窈窕,不是小姑娘,也不是老太太,是半老的徐娘,夜色晕染,她成一副水彩画了。风骚。
走近了。胡斯楞转身,轻笑一下,递给他一支烟。
季鹏盯着她看。
斯楞笑,“看什么。”她太了解他,所以同情他。
“谢谢你。”他说。
“不是应该的么。”斯楞保持微笑。
“没有你,我寸步难行。”
“老朋友,别说这种话。”
季鹏陡然,“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斯楞不作声。烟雾缭绕。 周围所有的光线都吵嚷起来,等着看戏。空气中有种外国人身上独有的骚臭味。
季鹏又转脸对铁塔方向,“多美啊!”抒情语调。因为刻意,反倒有些笨拙。胡斯楞觉得好笑,不过,一个人肯在你面前笨拙,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究竟有几分可爱了。
“浪漫。”季鹏又说。
“你还有这种感觉?”胡斯楞说,“这个年纪……”郝季鹏怕听年纪的话,连忙拿话堵住她嘴,“现在是最好的年纪,现在是最好的时间,面对这最好的人,天时地利人和,就该发生点什么。”
“什么?”她顺着问。
季鹏视线朝下。斯楞跟着望过去。季鹏裤裆里支起个小帐篷。他来之前吃了药,发作了。热气烧上来。季鹏讪讪地,“抱歉,情不自禁了。”
斯楞点破,“吃药了吧。”
面子扫地,浪漫全无。季鹏呆。她怎么知道。哦,她帮他拿过降血脂的药。可能顺带发现了。胡斯楞一句话,就把郝季鹏的热情浇灭一半。没关系。药力持久着呢。就算现在让他读萨特的书,他也能读出性感情欲来。
“你不会不管我了吧。”季鹏苦哈哈地。求救。
“想管,管不了。”斯楞莞尔。说罢朝屋内走,季鹏跟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在耳边吹气,“给我好不好?不然老觉得不踏实,不是我的人。”
“我不是任何人的人。”胡斯楞偏着头,又说,“我不想让念巧误会。”
“你还在乎这些,”季鹏怪她提不该提的名字,“就一次。”
“今天真不行。”
“why?”季鹏死皮赖脸了。说英语。
“来那个了。”斯楞直言。又说,“你摸摸。”
季鹏看出来了。真有。他看到过她包里的卫生棉。
要命。热情顿时又下去三分之一。快没了。可棍儿挺在那儿,时刻准备着。不解决问题不行。
郝季鹏撒开手,叹气。
胡斯楞道:“要不我帮你叫个人吧。”外国妓女?呵呵,真是好朋友。铁杆儿。也只有胡斯楞能做出这种事。季鹏说算了。还是坐着不动。斯楞见他实在可怜,又给出个办法,“要不我帮你吧。”她举起右手,好像医生要上手术台,屠夫要剖猪,或者食客戴上塑胶手套,正要享用兔头。
准备开始了。胡斯愣又突然去包里翻出个丝绒手套。好家伙,办这事儿人家还要求卫生。有点扫兴。可他还是由着她。解决问题就行。
油门一踩,故事开始了。
老实说,事后郝季鹏都觉得恍惚,不敢确认自己这一晚上怎么过来的,巴黎铁塔想被倒过来,直插在地上,他在胡斯楞的帮助下,上天五次,又摔在地上,到最后喷泉没水,烟花不亮,他感觉自己起码一年不想这事儿了。胡斯楞完全像对待一个项目似的,时不时还问甲方,行不行,好不好,可以不可以。她玩了他一个晚上。在精疲力尽那一刻,郝季鹏忽然哭了。像个孩子。胡斯楞则抱住他。她理解他的悲哀。中年男人,生活中只有必答题,没有选择题。你要敢强行选择,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正如郝季鹏喃喃低的那样,人到了这岁数,看似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有的时候,又会觉得什么都没有。屁股后头的路,走的已经走了,看遍世界,对什么都不好奇,前面呢,似乎又没有多少路了。
黎明悄至,铁塔的灯熄灭了。郝季鹏看着灰白的天——是个阴天,他忽然有点为自己骄傲。繁华落尽见真淳。他感觉自己特纯洁。他对得起家庭,对得起念巧,对得起孩子,对得起工作,勉强也对得起斯楞。他跟她什么也没发生,却仿佛什么都发生了。
这样好。
欲望是一道洪流,过去就过去了。也许,就连胡斯楞,也不过是他选中的一个别致的出口。他故意想犯规。不想要整齐划一不出错的人生。而胡斯楞的妙处,又恰恰是她有能力让这种犯规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他唯一对不起的,只有自己。
他忽然又有点为自己悲伤。在这个黎明,郝季鹏的全部感受只有八个字:廉颇老矣壮志未酬。再成功的男人,偶尔都会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怀才不遇。因此,才更加需要女人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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