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是一起出去,回来却不是一起回来。郝彤和志明先回国,给每个人都带了东西。桂圆和齐进第二拨回。最后才是冠峰。他是家里老大,回来之后,小桃张罗着吃了顿饭。很快,来吃了,吃了走,前后不到两个小时,就又各有各忙了。
马如意跟桂圆又打了个招呼,问她跟进哥说了没有。桂圆道:“再等两天。”当晚,她就把马如意想走的事跟齐进提。当成个公事。齐进一听,立马把如意拉到楼下,道:“如意,哪儿不满意跟哥说。”如意说:“哥,我满意哩,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婶儿病复得不错,能好,我不能老住这,家里也不宽敞。”
齐进本着脸,在老家人面前,他很有威严,“那现在也不能走。”马如意道:“哥,放心,肯定有过渡,就算找到新活,也两边兼着。”
见这架势,齐进知道拦不住,面部表情慢慢放松,“真要走?”如意抹不开,“没法子,得奔日头。她爸指不上,闺女以后还得带出来,搁他那儿准毁!”提到孩子,齐进心软了,人心已去,不能再留。两个人商定,晚点跟老太太说,至少等到病情再稳定点。
学生假期还没结束。辅导班却开始忙起来。桂圆作为两个学校的校长,回来第二天就去学校查探。还好,一切正常运转。这天中午,桂圆回娘家吃。齐进没跟着。那天大舅请吃饭,桂圆都没顾上跟老妈说话。过年菜还有,一次吃不完,一顿顿热。桂圆来也是吃剩菜。
“奶咋样?”桂圆问。
“睡觉的多。”亚玲说。
“好了还坏了?”
“这岁数,有啥好坏,能喘气就是好。”亚玲口气钝钝地。又问:“玩得怎么样。”桂圆摸摸脖子,说累。说没意思。其余没多讲。
亚玲又道:“年下,左璐瑶来家过的。”
桂圆有点奇怪。她既没有收到左的消息,也没听桂宝提。亚玲的意思是,桂宝在健身房遇到,一问,没处过,就叫了过来。桂圆问有什么事么。亚玲说好像没什么事。桂圆不放心,还是给璐瑶打了个电话。璐瑶没多说,约她见面聊。桂圆知道,差不多有事了。
餐厅内,两人中间一大盆火锅。璐瑶剔牙,都快吃完了,她才吐露真言,“我被人给整了。”
桂圆笑,“谁敢整你。”
璐瑶放下牙签,“老于儿子。”
桂圆没反应过来。再一想,明白了,那眼镜点老板。于是笑问怎么了。璐瑶道:“初二见,泼我一身果汁。”
本来是悲剧,可话从璐瑶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喜剧。桂圆掩口笑道:“不想让你当后妈?”
璐瑶道:“他想不想倒是其次,关键是老于。”
“他还挑你?”
“他不挑我,但他有要求。”
“什么要求?过分不。”
食指蘸水,在桌子上画圈,半晌,左璐瑶才抬头,“他不想再生。”这要求,多少令桂圆意外,有钱人都想多生,比如她小舅和小舅妈。或许老于是个好爸爸,疼儿子疼得厉害,为了儿子,坚持不要——某著名演员不就这样么。可是,对璐瑶公平吗?她可是头婚,没生过孩子且想要自己的孩子。桂圆沉默,给不出建议。当然,除非这人优秀到璐瑶愿意为他牺牲,就图他这人,一生一世。
璐瑶缄默了一会儿,拿筷子捣锅里的菜叶子,然后才说:“我他妈才不干呢,我得要娃儿。他有娃儿,凭什么我没有,这他妈是自私。”接连粗口。桂圆懂闺蜜的愤怒,但她不建议璐瑶立刻分手,可以再观察观察。
念巧从海南回来之后,季鹏有两个担忧。一个是,胡斯楞说要约念巧吃饭。这是个雷。季鹏想劝。当然是劝别来。可自己说,有点跌份儿,他只好找女婿孙志明疏通。志明转脸就透给彤彤了。郝彤来劲,问:“爸怎么个意思。”志明故作神秘,“没说透。”郝彤放下孩子,“我去问问。”志明啧一声,“那你等于把我卖了。”
郝彤问:“他到底让你干吗呢,你起啥作用。”
志明道:“传个话,说不吃饭,维持原状。”郝彤重复一遍。还是没理解,她拉着志明道:“我也观察一阵,你说我爸跟姓胡这女的,到底有事没事。”
“爸说没事。”志明道。
“那就是有事。”郝彤反应快。
“我观察,好像确实没事。”
“好像?”郝彤脖子一缩。
“好像。”孙志明两个字都很肯定。
“那不较真?”郝彤问他意见。
“都这年纪了,还什么叫真,难得糊涂。”
郝彤隔着帐子踹他一脚,“你要出去‘好像’呢,我也难得糊涂?”志明摆手,“我不会。”又说,“咱爸别说没有,就是有,也顶多是点精神文明的事儿。”
“物质文明没事儿了?”
“没事儿了。”
“你咋知道。”
“爸以前跟我不是哥儿们么。”
郝彤提着志明耳朵,“以前的事儿,我怎么没听你说,好好说说。”见妈妈跟爸爸欢闹,小世然在旁边咯咯笑。
孙志明迅速把老丈人的精神传达给了胡姐,当然,那几个关键词,几句话也都说了。胡斯楞一笑了之。没过多久,她跳槽了。郝季鹏几乎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他冲进胡的办公室,“到底怎么回事儿?!”
胡起身先关上门。
季鹏又道:“就因为不让你见念巧?我们之间的人物关系怎么定调子,都由你说了算,行不行?”
斯楞还是微笑,“别多想,真的是工作需要,我总不能一辈子作宣发。正好星辉国际的储总邀请我。”
“过去做什么?”
“执行副总裁。”
“星辉国际什么背景你不知道么。”
“我只是去做事情。”
“星辉吞并了那么多国企,迟早要出妖!”季鹏焦躁。胡斯楞绕过办公桌,跟他靠近,“老说出事,还没出事,不恰恰说明有靠山么。”
季鹏压低声调,“靠山随时可能变火山!”
胡斯楞笑呵呵地,“都是过路的鬼,我只是需要一个平台,并没打算在那养老。”顿一下,又道,“也许咱们合作的空间更大,”她伸出右手。
虽然郝季鹏百般不愿意,但他还是伸出左手,握了握。这就算道别了。胡斯楞这个女人做事,从来都在他的预料之外,他从来没有摸到过她的脉门。她太难琢磨太难控制。可这恰恰是她对他造成致命吸引的地方。她洒脱、自在、随心所欲不逾矩,在她身上看不到中年人沉重的灵魂沉重的肉身,她不找他要婚姻,甚至连爱情都似有若无,她不要求捆绑的关系,可越这样,郝季鹏越想要跟她绑定。她是他中年乏味沉闷生活的一个出口。
她走了他怎么办。季鹏不敢想。闷死憋死。
季鹏还有件糟心事,跟念巧有关。从海南回来之后,他觉得唐念巧整个人陷入一种躁郁状态。季鹏明白,念巧说了,彬彬现在叛逆,厌学,打了教练,不愿意上辅导班。这是其一。更糟糕的是胡梅还来了通电话——她好久没跟念巧通语音了,结果一上来口气就异常沉重,“你知道吗?这还没开学呢,我们那儿已经有好几起跳楼事件了。初中生,学校不错,成绩挺好,无非他们玩手机,父母说了几句,或者没考好,被批评了。”念巧听得心惊,问:“恬恬没事吧。”胡梅吐槽,“也叛逆,没收了她的手机,几天不跟我说话。”胡梅反问念巧的情况。念巧谎称彬彬还好,不叛逆。
胡梅浩叹:“现在的孩子,还能管吗?还敢管吗?管轻了,不痛不痒,没有效果;管重了,人就叛逆给你看!门板上都直接贴条,上面四个大字:非请勿进。”
胡梅的电话,让念巧百爪挠心。这不就是彬彬的现状么。娃儿聪明,叛逆起来也聪明,能跟大人斗智斗勇。前个上钢琴课,人非说自己手指弹弯了,不愿意再弹。念巧刚开始还跟老师掰扯,后来发现,根本是儿子的伎俩。她被一个小孩耍得团团转。
“站好!”念巧喝。彬彬果然站好了。一转脸,再回头看,人屁股对着你。反面站。
念巧的焦虑,自然而然传给了郝季鹏。如果是过去,季鹏忍,或者糊弄糊弄,比如“离骚”那次,他就是糊弄过去。眼下胡斯楞“离巢”,季鹏心情坏到极点,他认为搞不好就是年下抽签抽坏了。斯楞的签是“得一番成失二人”。神准。可不就是么,她有了一番新成就,却失去老二人世界么。唉!早该防备!那自己的呢。季鹏琢磨,他拿出手机,看签词照片。想起来了,变动则大吉。可是一时半会,他又猜不透这个变动指什么。
晚饭时间,饭桌上,念巧嘴就没听过。她不吃饭,说话,跟念咒似的。季鹏腻味,筷子一放,“不就少弹点钢琴,少背点英语,少打点高尔夫吗,没那么严重——”调子拖得长长地。
念巧当即立眉瞪眼,像见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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