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会虚度

一)你好,白云杉

散步时在家附近的林缘发现了几株白云杉(white spruce, 学名Picea glauca ),不知道是野生的还是公园管理局特地种下的。

之所以熟悉白云杉,是因为本地苗圃里经常出售它的幼树作为圣诞树。它拥有狭窄的树冠,四棱形的银绿色针叶锋利尖锐,螺旋状排列在树枝上,摸上去很扎手,有刺痛感。白云杉的针叶比松针短,摸起来比松针和冷杉(fir)针叶坚硬许多。

白云杉在北美分布极广,耐寒,是北方森林的成员之一。如果你有机会深入到加西内陆茂密的原始森林里,会发现它和西部红柏、花旗松、西部铁杉、锡特卡云杉等针叶树一起组成了美丽的奇景。白云杉的雄花和雌花都长在同一株树上,雄花棕黄色,雌花深紫色,平凡的不引人注目。圆柱状的球果也是云杉中最小的,只有3至5厘米长,通常聚集在树顶附近,向下垂着,成熟时变成棕色。覆盖在球果上的鳞片圆而薄,边缘光滑。

白云杉也是一种常见的园艺灌木,幼树的形状酷似扬起的小臂,最顶端的“小手”朝天伸着。成熟时可以长到40米高,直径为1米。当它与其他乔木和灌木(如枫树、狗木)相结合时,甘当诱人的绿色背景,衬托出其他植物的五彩缤纷的秋叶。

在加拿大生活二十多年后,我终于搞清了松树、云杉与冷杉的区别,对它们的食用和药用价值尤为兴趣。云杉是一种不为今人熟悉的野生食品,它没有甜蜜多汁的浆果、富含淀粉的块茎和大叶子,很多人以为它不是一种重要的食用植物。其实北美的原住民们早就充分挖掘了云杉的各种吃法。云杉针叶富含维生素C, 嚼碎了散发出类似柑橘的清香,可以采来泡茶,味道出奇的好。云杉树脂略带甜味,可作为甜味剂。云杉的内树皮可生食,或者晒干后磨成粉末,与其他面粉混合着制面包,是冬季的一道“救荒粮”。雄花与雌花可煮着吃或用作调味料,春季的球果味道柔和,烤熟后香甜可口。树干上产的胶可作为天然的口香糖,从叶和嫩枝中蒸馏出的云杉油用于食品工业,为口香糖、冰淇淋、软饮料和糖果增添风味。内树皮、树胶、嫩梢制成的茶汤还有多种药用功能,用于治疗肺结核、流感等。

土著还将云杉的长根制成绳索,用来缝制独木舟的树皮,并从腐烂的云杉木材中取得黄褐色染料。

有位专家在品尝了北美十几种云杉树后,认为白云杉的味道是最一般的。即便如此,吃货们还是很喜欢将白云杉用作食材,在网站上贡献了一系列食谱。他们甚至在春日举家外出采针叶当野菜吃,当作一项重要的家庭活动。

白云杉在温哥华户外的数量远远少于西部红柏、花旗松、西部铁杉等原生针叶树。每回见到白云杉,我总要欣喜地道一声“你好”。白云杉则以不变应万变,用一种永恒的沉默和绿色去对抗四季的更迭。随着树木越长越高,枝丫也像羽翼一样渐渐丰满,直指云端。

 

二)此生不会虚度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元旦,我独自一人在卑尔根的布里根码头闲逛。刚刚下过一阵小雪,天空阴沉沉的,岸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彩色小木屋以鲜明的色调强烈地冲击着我的视觉神经,让我一下子爱上了这座童话般的海港城市。

我在卑尔根只呆了一天,当晚乘火车去了另一个城市。

前不久整理当年在北欧留学时拍的彩照,发现我在卑尔根只拍了一张照,背景好像是博物馆。我很纳闷,当时为什么没有把彩色小木屋拍下来呢?我努力地回忆着,却怎么也记不清旅游的细节了。

恰巧正在阅读俄罗斯著名抒情散文小说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的作品,《一篮云杉球果》吸引了我。小说中的作曲家爱德华•格里格在卑尔根附近的森林里度过秋天,遇到了护林人的女儿达格尼•佩德森,小姑娘正往篮子里捡云杉球果。篮子很重,云杉球果含有很多树脂,所以比松果要重得多。格里格帮小姑娘把一篮云杉球果送到家里,并答应十年以后送她一件礼物。十年后,格里格完成了一篇伟大的音乐作品,在音乐会上亲自演奏,献给了观众席上的达格尼。达格尼恍然大悟,原来当年邂逅的白发老人竟然是神奇而伟大的音乐家,可她还责怪他不会抓紧工作呢。演出结束后,姑娘走在回家的路上,意识到这一生绝不会虚度……

掩卷沉思,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做好攻略,竟然错过了卑尔根海边的山林。作家提到,“在那里听得见海浪拍岸的声音。雾气不断地从海上吹送过来,由于湿气很足,苔藓长得蓬蓬勃勃。一绺绺绿色的青苔从树枝上挂下来,一直垂及地面。”

文章里的云杉,应该就是挪威云杉(Norway Spruce, Picea abies) - 欧洲人眼里正宗的圣诞树吧。

挪威云杉原产于中欧和北欧,包括挪威,因而得名,喜欢潮湿凉爽的气候。如今它作为一种观赏树,出现在北美的大部分地区,甚至在大森林里归化。它是如此寻常可见,并充满了生机,以至于许多北美居民并没有意识到它是外来的。

我在家附近的湖畔森林公园观察植物时,原本想找到几株美加西海岸原生的锡特卡云杉(Sitka spruce)的,却发现了硕大的挪威云杉。锡特卡云杉与挪威云杉的外形比较相似,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将两者区分开来:

首先,挪威云杉的球果是所有云杉中最长的,约10-15厘米,向下悬垂,鳞片多且薄。锡特卡云杉的球果长约5-8厘米。

其次,锡特卡云杉的针叶以大约90度角从树枝伸出,长约3厘米,坚硬锋利,摸上去有刺痛感。而挪威云杉的针叶只有锡特卡云杉针叶的一半长度,不锋利,针头不刺人。

第三,锡特卡云杉针叶被白色气孔(细孔)覆盖,这些条带在针叶的背面尤为突出,背面看起来几乎是白色或蓝白色的。相比之下,挪威云杉的针叶没有明显的气孔带,叶表叶背的颜色大致相同。

挪威云杉的幼树形似对称的金字塔,随着树龄增长,树冠附近的密集小树枝开始笔直地悬垂着,如欧洲女人绿色的蓬蓬裙,散发着俏皮和桀骜不驯的气质。它的雌雄花很美,雄花在树枝末段成组出现,一开始是红色的,然后变成黄棕色,并在花粉发育阶段伸长,最后枯萎。雌花是深紫色的,通常在树的上部分枝中才能找到,而后形成浅棕色的圆柱形球果。

挪威云杉的针叶在春天产生浓郁的柑橘味,适合制作云杉糖。针叶茶汤的味道很好,浓烈辛辣,木质味和树脂味比松针明显,茶色也更加丰富。云杉针叶还可用来烹调肉类和鱼类。几乎所有的北美土著部落都擅长取挪威云杉的树皮和树根来编织美丽的篮子。

(五月份的花)

 

有朋友听说我曾在挪威呆了一年,笑问挪威森林是什么样的,和村上春树写的一样吗?村上春树的同名小说中,女主角直子每次听到披头士的《挪威森林》(Norwegian wood),都会觉得自己迷失在寒冷的森林深处,男主角渡边多次想拯救迷失在森林中的直子,自己却最终也迷失在了森林中。

我仔细想了想,自己在挪威留学期间也曾到过森林的。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圣诞前夕,我和一班同学坐着马拉雪橇,在零下15度的夜晚穿越奥斯陆附近的森林。

不知康•帕乌斯托夫斯基笔下的卑尔根附近的森林和奥斯陆附近的森林是一样的吗?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两处的森林里都有挪威云杉。

我已接近知天命的年纪,已经不喜欢虚无的情感和欲罢不能的文字氛围了。所以我对朋友说:“如果你在挪威森林里见到了云杉,只会和俄罗斯作家一样发自内心地感叹,此生不会虚度。”

(左:9月份的果实,右: 10月份的果实)

 

雪中梅 发表评论于
好文,欣赏和学习了,平安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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