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疫情,我们比柏拉图的岩洞人高明吗?

从上海到西雅图,从新闻采访到中文教育,唯一不变的是对文学的热爱。爱读中英文好书,爱听古典音乐,爱看惊心动魄的影视剧,爱美食,爱烹饪,这一切都融入笔端,和同人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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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有性质不同的两种迷盲,它是由两种相应的原因引起的:一是由亮处到了暗处,另一是由暗处到了亮处。凡有头脑的人也会相信,灵魂也能出现同样的情况。他在看到某个灵魂发生迷盲不能看清事物时,不会不假思索就予以嘲笑的。他会考察一下,灵魂的视觉是因为离开了较光明的生活而被不习惯的黑暗迷误了呢,而是由于离开了无知的黑暗,进入了比较光明的世界,较大的亮光使他失去了视觉的呢?
--柏拉图《理想国》

阳光明媚的早晨,西雅图终于经过一个多雨的冬季,迎来了春天。但是陪伴春天而来的并不是生机勃勃,万物复苏,而是疫情不断扩大的阴影。

虽然今天布吉特湾地区(Puget Sound Area)只增加了一例新的死亡病例,但是随着检测结果呈阳性的越来越多,新冠病毒显然已经在各个社区全面蔓延开来了。在一张告示上,我们华盛顿州“有幸”和湖北、韩国、意大利、伊朗等一起被列为“疫区”,而随着加州一例死亡案例的出现,南加州也进入了紧急状态。

昨天和远在上海的婆婆通电话,我们自然是报喜不包忧,瞒得密不透风。八十出头的老人了,还有心血管问题,经不得事儿了。幸好她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我自从发表关于华州新冠疫情的帖子后就把老人家屏蔽了,双重保险,以防万一。

婆婆的心情很好,上海的春天到了,虽然有一丝春寒,她已经迫不及待开窗透风了,前天还去了盒马生鲜采购。而且她乐观地预言,上海的疫情一直在好转,中国除了湖北都不错,马上可以熬出头了。我们只好一再嘱咐:“摒牢!当心!”很多时候,形势急转直下不是没有。

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婆婆天天看电视新闻,看报纸,也看同学们的微信朋友圈,奇怪的是对于我们华盛顿州的危机居然一无所知。可能她只知道我们在西雅图,而华盛顿是首都。可能国内的传统媒体对于这场属于美国本地疫情的报道并不多。

不同的是,很多我在海外的华人朋友,包括从没谋面的远程教育的同事、学生,包括一些我通过各种渠道认识的忘年交,纷纷询问。第一次,我看到了熟悉的长青医院门诊大楼进了ABC,NBC, CBS,CNN各家大媒体的头条新闻,心里颇不是滋味。

昨天看到一位文友转载的长青医院的华裔医生说几乎没有医护人员戴口罩。今天我收到了医院的邮件,更新了一下状况--若有关于呼吸道疾病就诊的病人,病人和医护都必须带手术口罩。而我们知道,这样薄薄的一层,对于医生的防护真的可能不够。医院开设了一个看咳嗽一类疾病的专门门诊,但是其他预约没有取消,活动集会照样举行。不过今天我打电话去取消下个星期预约时,我的小诊所附属于长青医院(一个地方),电话一直把我挂着,最后才有总机服务员给我转达了一个消息。

在Life Care养老院,老人们曾经给蒙蔽了很长时间。他们不能得到检测,不能出门,看到一个帖子说得不到基本的照顾。和武汉最糟糕的地方比一点儿不逊色。

在我们忧心忡忡时,身边的很多老美真的不在乎。今天一位三十多岁的人来给我们放浣熊的笼子,看到我戴了口罩,还要伸手来握。我只好解释--我先生办公室有人咳嗽或者不舒服,请了病假,这是为他好。他还是和其他老美一样,说年轻力壮的没问题,挂掉的都是七老八十的。如果他得了,家里熬一熬,好比得场感冒就过去了。看他那轻松的样子,真的让人为他担心--他整天抓野生动物,风险也太高了吧?希望浣熊落网时他不再是这样一身短打,毫无防备。

而华人都如临大敌,大家都对于武汉、湖北、中国,包括自己家乡的疫情有了解,我们一方面自己备战,另一方面有很多热心的朋友、同事在呼吁政府和民间重视这一状况。有华裔医生给彭斯副总统写信,有人给医院写信,有人向学区请愿,但是据我所知,华人的影响力太小了。我们能做的,很多时候就是保护好自己,在家工作。我先生上午还是模范员工,准时上班,到了办公室,听说有人不舒服请假了,风紧,扯呼,连忙回家。

我们在想,什么时候疫情在美国会发展到和一些重灾区一样,大家才有正确的认识。记得当初读李普曼的《舆论学》,开头举了一个例子:在一个殖民地小岛上,有英国人和德国人。每过一个月,有船给他们送一次邮件。一战爆发了,过了一个月他们才收到消息。在这一个月中,他们一起举办酒会,舞会,是好邻居,好朋友,突然,他们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他们关系的改变不在战争这个时刻,而是在得到消息的时刻。

李普曼然后引用了柏拉图《理想国》中转述的苏格拉底的“洞穴”理论说到了这点。我就不掉书袋了,我想说的是,现在的美国人和新冠肺炎全面爆发前的武汉人一样,都不比柏拉图的洞穴人高明多少。他们看到的是洞穴里的影子,有见过光明的人回来给他们描述外面的世界,他们会觉得不可思议。

我是1998年来到美国的。出国前,我读国际新闻,熟读水门事件、五角大楼文件等新闻史故事,看了无数美国片,读了很多美国文学,甚至视美国为我的精神故乡。在我读书时,美国经济欣欣向荣,我的大学地处硅谷附近,人人都在说创业或跳槽。但是一系列事件,如“李文和间谍指控”加上2000年的经济危机,让我开始审视自己的promised land。经过了911之后,再至2008的经济危机,美国社会结构和价值体系都不同,我也开始重新构建自己的价值观。尤其是上次和这次总统竞选,使我对于传统媒体很失望。而我对于政府的失望更加深刻,大处是对于很多危机的应对,小处是我个人为了获得各州教育执照的种种麻烦。我曾经在一些博客上写过类似的评论,被人讥笑:“为什么不回国?”我笑了笑。我不想说理由,理由非常明白,简直是self-evident。夏虫不可与言冰。

和无数次情况一样,我还是觉得很迷盲,不知道这次的大局势最后会是怎么样。但是,我也是岩洞人之一,我看到的也是洞穴中的影子。我不觉得我比任何人高明,我只有保全自己生存。

HBW 发表评论于
'我曾经在一些博客上写过类似的评论,被人讥笑:“为什么不回国?”'
在美国可以为了达不到好上加好而抱怨。回国即便眼前很糟不仅要闭嘴还得昧心颂德。
.川晔 发表评论于
其实越怕死越容易死,我赞同美国老人的态度。
晓龙东云 发表评论于
好文,赞!中国一周检测一百多万人,美国一个月检测了四百多个。武汉一个月的疏忽导致无数人间惨剧。美国一个月的不作为会怎样?让我们祈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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