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化二年(辽统和九年)即公元991年六月十七(乙酉),汴水在浚仪县决口,冲坏连堤,并淹没了民田。宋太宗赵炅(赵光义)一大早乘坐步辇(帝王轿子)出乾元门去视察灾情,宰相和枢密使在路旁迎候拜谒。宋太宗跟他们说:“东京养了数十万甲兵,居民有近百万家。粮食的转运全靠这道渠水,朕岂能不顾!”抬着步辇的宫人陷在泥沼中,只走了上百步就动不了了;扈从群臣无不感到震恐。殿前都指挥使戴兴将步辇抬出泥沼。宋太宗下诏,让戴兴督领数千步卒去堵塞决口。当天太阳还没下山,堤岸就修好了,屹立在汴水河岸,水势也接着稳定。宋太宗这才安顿下来,大官为他进献御膳;亲王和近臣满身都是泥泞。浚仪知县宋炎躲起来不敢出来,宋太宗也特赦了他的罪过。
七月二十二(庚寅),宋太宗严禁陕西边境诸州百姓擅自出关。这月,楚丘、鄄城、淄川三县发生蝗灾,黄河和汴水也都泛滥。辽国南京(幽州)也因暴雨损害了庄稼。
秋七月初一(己亥),宋太宗下诏,让陕西边境诸州长吏用官钱,将那一带饥民卖到塞外部落的男女孩子赎回来。
七月初五(癸卯),辽国核查全国户口。两天后,辽圣宗耶律隆绪下诏,让诸道举荐有才能和操行的人,并按察贪官酷吏,抚慰高年人,严禁奢侈僭越;如有殁于王事的人,辽圣宗将任命他们的子孙为官。
夏州叛将李继迁听说北宋派商州团练使翟守素带兵来讨伐他,非常恐惧,因此奉表请求归顺。七月初八(丙午),宋太宗授李继迁为银州观察使,赐以国姓,改名叫保吉。静难(夏州)节度使赵保忠又推荐他的亲弟弟李继冲,宋太宗也赐他姓赵,改名保宁,授他为绥州团练使;并封他母亲罔氏为西河郡太夫人。
这月,乾宁军发生蝗灾,许、雄、嘉三州则发大水。
宋太宗担心大理寺和刑部官吏舞文弄墨,巧立名目胡乱判罪,所以经常亲自重申刑狱案件。八月十二(己卯,续通鉴误作乙卯),宋太宗在禁中设置审刑院,任命枢密直学士楚丘人李昌龄掌管院事,并任命六名兼理详仪官。凡是结案上奏的案件,先由审刑院盖印后,才交付大理寺和刑部断案覆审,然后奏闻朝廷,最后交给审刑院详议;覆审裁决完毕,再把案子交付中书。如果觉得判得恰当,就下达终判;如果发现不当,宰相重新奏闻朝廷,然后才论决。
八月二十(丁亥),并州上言,说契丹四百多人口内附朝廷。宋太宗为此跟近臣说:“国家如果没有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是边事而已,都能预先防备。惟有奸邪不容易看得出来,而一旦成为内患,着实深为可惧。”
八月二十二(己丑),雅州上言,说那里的登辽山发生山崩。
九月初一(丁酉,续通鉴作己丑,但九月无己丑),户部侍郎王沔和给事中陈恕都被罢免兼参知政事,仅守本官。当初,累任转运的给事中樊知古深得时誉,但出任户部后,却经常没办好职事,宋太宗也下诏书严厉责备他,所以名声锐减。樊知古和陈恕关系尤其密切。宋太宗每次提及财政部门事务有所欠缺时,陈恕全都详细转告给樊知古,想让他尽力把事情办好。樊知古后来在奏对时为自己辩解。宋太宗于是问他道:“你从哪里听说这事?”樊知古老实回答说:“是陈恕告诉臣的。”宋太宗对陈恕将禁中的对话泄漏给外臣非常气愤,加上讨厌樊知古的轻佻,所以将陈恕和樊知古一道罢免了。王沔因他弟弟王淮多次被枢密副使寇准批评,同时意识到王沔好弄权术和欺诈,并非宰相的才器,所以也将他和陈恕同日罢免参知政事。王沔奉诏后去谒见宋太宗,痛哭流泪,表示不愿离开宋太宗的身边。罢职没多久,他就须鬓尽白。
宋太宗曾跟近臣说:“累次有人谈起储君的事,朕因为几个儿子都还年幼,尚未有成人的属性,所以任命的诸王僚属,全都精选良善的士人;至于他们的奴仆,朕也亲自挑选,不让奸险巧佞的小人在他们身旁。诸王的读书和听讲,也都有课程安排。待到他们成年,朕自有解决办法。为何言事的大臣就不能体谅朕的这番苦心?”到这时,左正言宋沆等五人跪伏在阁门上疏,请求立许王赵元僖为太子,言词和用意都狂妄轻率。宋太宗勃然大怒,打算将他们流放或处以极刑;而宋沆又是中书侍郎兼戶部尚书和平章事吕蒙正的妻族,也是吕蒙正提拔任用的。九月初三(己亥),宋太宗下制谴责宋沆等五人,连同吕蒙正;并将吕蒙正罢相,改任吏部尚书。
当初,枢密副使温仲舒和吕蒙正同年进士及第,情深意好,关系密切。温仲舒早先任汾州知州时,因为和汾州监军的家婢私通,被官场除名,废为平民;他家小在京师多年过着穷日子。吕蒙正在中书时,极力引荐他,宋太宗于是恢复了他的官籍。当他突然得到重用时,却反过来攻击吕蒙正,吕蒙正也因次罢相。时论因此十分鄙视温仲舒。
同时,宋太宗任命左仆射李昉为中书侍郎,参知政事张齐贤为吏部侍郎,并为平章事。他也任命翰林学士贾黄中和李沆并为给事中和参知政事。李沆最初主管吏部铨选时,曾侍奉宫廷的曲宴。退下时,宋太宗目送着他说:“李沆风度不凡,端庄凝重,真是位贵人!”没几个月,他便和贾黄中一道得到重用。宋太宗曾召见贾黄中母亲王氏,请她入座,说:“教出这样的儿子,你真是孟母一般!”并作诗赐给她,还颁给丰厚的赏赐。
九月初四(庚子),宋太宗任命右谏议大夫兼代理御史中丞王化基为御史中丞。王化基非常仰慕东汉范滂揽辔澄清(当时冀州发生饥荒,盗贼蜂起;范滂作为清诏使被派去巡视考察民情。范滂登上座车挽起缰绳,慷慨激昂,显示出要澄清天下的志向)的志向,曾献上《澄清略》,谈了五件大事:其一是恢复尚书省。他说:“三司(盐铁与度支和户部)的官吏名额其实只是近代的权宜制度,都是州郡官司吏局的名额。臣现在请求废置三司,只在尚书省试设六名尚书,分别掌管三司事务。也请求废除判官和推官,设置郎官,分别掌管二十四司及左右公事,让一人掌管一司。也请求废除孔目、句押前后行为都事、主事、令史;也废除句院、开拆、磨勘、凭由、理欠等司,将这些部门的事务归属比部及左、右司。”其二是慎重公举。他说:“朝廷累年频繁下诏,分门别类寻求人才。但臣只听说按例举荐官员,却没见到认真挑选举荐的主人。还希望自今以后,朝廷另立名籍,先挑选有声望的朝臣,再让他们保举所知的人才。被举荐的如果贤能,则举主也一同得到奖赏;否则举主也必须连坐。”其三是严惩贪官污吏。他说:“蠹盛则木空,吏贪则民弊。希望陛下让诸路转运使和副使兼有采访的责任,下令他们按察部内州、府、军、监等长吏。”其四是裁减多余的冗官。他说:“臣不久前担任扬州职官时,见到那里添置监临事务的朝官及使臣等,甚至超过本州官员的数倍。臣担心全国各州也都类似。或许他们都很清廉,只不过浪费了官府的钱财。但假如他们贪婪,那么搜括民间的钱财又要加倍。这能不蠹国耗民吗?还希望朝廷下令诸部转运使和副使及知州一同商议如何裁减。诸县令、主簿、县尉等,也请求朝廷酌量考虑省减。”其五是挑选远方的官吏。他说:“负罪的人大多不是良善之类,而朝廷却授他们为远方亲民的大官。他们随意为政,仗恃天高皇帝远,纵情残暴;结果导致小民遭殃,也都不敢上诉。希望自今以后,凡是负罪的人,都不许出任四川和广南的长吏。”宋太宗阅览了他的奏折后,嘉许地采纳了,当时就有重用他的打算。
九月初五(辛丑),宋沆被贬为宜州团练副使。次日,卭部的川蛮派人前来进贡。
九月初七(癸卯),宋太宗将枢密使王显罢免,改任他为崇信军节度使。次日,宋太宗任命枢密副使张逊为知枢密院事;任命温仲舒和寇准为同知院事。知院的官名就是自这时开始的。
当初,宋沆与左正言尹黄裳、冯拯、右正言王世则、洪湛一同跪伏在阁门,请求宋太宗立皇太子。宋沆被罢黜后,宋太宗又于九月初九(乙巳)任命尹黄裳为邕州知州,冯拯为端州知州,王世则为象州知州,洪湛为容州知州。冯拯是河阳人。
九月十三(己酉),辽圣宗耶律隆绪前往庙城。同时南京(幽州)发生地震。
宋太宗听说殿中丞郭延泽和右赞善大夫董元亨都十分好学,还博通典籍,便下诏让宰相召他们入宫问询有关经史大义。他俩逐条对答,深令宋太宗满意。冬十月初一(丁卯),宋太宗任命他俩为史馆检讨。
十月初五(辛巳),翰林学士承旨苏易简将他续写的《翰林志》二卷进献。宋太宗十分嘉许,赐给他两首诗,并用御笔批示道:“诗意美卿居清华之地也。”苏易简希望将宋太宗所赐的诗铭刻在石碑上,宋太宗于是又用真、草、行三体书法重写了诗句,印刻后遍赐近臣。他又用飞白体书写了“玉堂之署”四大字,让中书召苏易简入宫,亲自交给他,让他弄成翰林院的厅额(《宋史》把这事放在九月)。宋太宗说:“这事将永久成为翰林中的美事。”苏易简说:“自有翰林以来,从未有过像今日这样的殊荣。”宋太宗曾在夜里临幸玉堂(即翰林厅堂),那时苏易简已经睡下。听说主上到来,他急忙起身,来不及点蜡烛就开始穿戴衣冠。随从宋太宗的宫嫔自窗格外用蜡烛照他,致使窗格上有烧焦的痕迹。后来翰林院也不更换窗格,把这当作玉堂的盛事。
左谏议大夫韩丕处世淡泊,不为名利奔走,所以得到宋太宗的嘉许和尊重。十月二十三(己丑),宋太宗让韩丕守本官兼知制诰,出任翰林学士。
这月,夏州的赵保忠投降了契丹,辽圣宗封他为西平王,恢复他的原来姓名李继捧。
十一月初一(丙申),宋太宗下诏说:“自今以后,朝臣到内殿问候起居那天,恢复让两名常参官依次应对的旧例,并在阁门接受他们的表章。”
十一月初十(乙巳),宋太宗取消京城內外的土木工程。十一月十四(己酉),他临幸建隆观和相国寺,在那里祈雪。
次日,左谏议大夫史馆修撰杨徽之依次入宫应对。他上言说:“如今文士虽多,但精通经史的人却很少。希望陛下精选《五经》博士,增加他们的名额,让他们各以专长教诲皇子。这是风化的根本。”宋太宗望着宰相们说:“杨徽之的操行和履历都完美无瑕,真是位儒雅士人。派他出外治理州郡,并非他的所长。将他安排在史馆殿堂,的确非常适宜。”
刑部郎中兼知制诰范杲多次写信给宰相,请求进入翰林成为学士。他又曾拿出一篇制诰给李昉看,说:“先公(指李昉父亲李超)认为我的才学胜任学士的职位,所以将这交给我。我不敢丢失。”李昉每次总是多方解释和开导他。到这时,范杲又献上《玉堂记》,表示自己应成为翰林。宋太宗讨厌他的急躁冒进,终究不想让他在内署任职,所以让他带着右谏议大夫的头衔出任濠州知州,然后任命考功员外郎兼知制诰毕士安为翰林学士。当初,执政大臣想起用右谏议大夫张洎,并趁着入宫应对的机会,说张洎文学根底深厚,不在毕士安之下。宋太宗说:“朕很清楚张洎的文学资历不亚于毕士安,只是品德和操行不如他罢了。”执政大臣这才退下。
宋太宗觉得朝臣入阁的礼仪承袭五代草创的制度,礼数不够,因此命令史馆修撰杨徽之等人探讨以前的先例,另外制定新的礼仪。十二月初一(丙寅),朝廷在文德殿根据新近制定的礼仪举行入阁仪式。右谏议大夫张洎本来和杨徽之他们一同撰写制定新的礼仪,这时又独自上疏说:
“臣私下觉得今天的乾元殿就是唐朝的含元殿,在周朝算是外朝,但在唐朝算是大朝。冬至和元日树立全副仪仗,皇帝接见万国使臣,都在乾元殿。今天的文德殿就是唐朝的宣政殿,在周朝算是中朝,在汉朝算是前朝,在唐朝算是正衙,凡是朔望(初一十五)日问候起居及册拜妃、后、皇子、王、公、大臣,接见四夷君长,亲试制策举人,都在文德殿。今天的崇德殿就是唐朝的紫宸殿,在周朝算是内朝,在汉朝算是宣室,在唐朝算是上阁,也就是日常上朝的宫殿。从前东晋的太极殿有东西阁,唐朝设置紫宸上阁,就是仿效东晋。况且人君为了表示谦恭,南面向着光明而治理朝政,紫微黄屋,至尊至重。所以皇帝巡幸时,总有大驾法从的盛况;主上御殿时,则有陈列羽卫的尊严。因此即使只是日常上朝,也必须树立仪仗。前代称作入阁仪式的,只是在平时登御紫宸上阁之时,先在宣政殿前树立黄麾金吾仗,等到验对完毕,然后呼唤仪仗,当即自东、西阁门入宫,所以称作入阁。
“如今朝廷暂且将文德正衙作为上阁,颇为不合法度。况且国家继承正统,所有的法律宪章,都有过增添和减损;惟有主上视朝的礼仪,依然得因循守旧。臣私下见到长春观正与文德殿南北相应,还请求将此殿改为上阁,只是作为立仗视朝的场所。崇德殿和崇政殿,也就是唐朝的延英殿,是一对日常听政决断的场所。以此临御的仪式,比较符合正统。如今舆论都把入阁仪式当作朝廷非同寻常的礼仪,其实很没道理。臣又研究了旧史,中书、门下、御史台称作三司署,是侍从供奉的官职。如今问候起居那天,侍从官先入殿庭,东西两面站定,等待正班朝臣入宫。到了问候起居时,侍从宫人在东西廊排列下拜,这很不符合北面朝谒的礼仪。臣请求依照旧日的礼仪,侍从官先入宫问候起居,然后分别侍立在丹墀之下;他们称作娥眉班。然后宰相率领正班朝臣入宫问候起居;这才符合大礼。
“臣又听说古代的帝王,亲自勤于政务;他们临朝的次数,完全根据政事的繁忙程度。唐朝初年每五日一朝;睿宗景云初年开始恢复贞观那时的先例。自玄宗天宝兵乱以后,因为全国各地变故不断,所以自肃宗而下,都是单日临朝,双日不坐。有时单日遇到严寒盛暑,或阴霾泥泞,也让百官不用问候起居。双日宰相应当奏事时,总是及时特开延英殿,召他们前来应对。有时因为蛮夷入贡,或功臣归朝,朝廷也会特开紫宸殿引见他们。陛下自登基以来,已有十五年之久,却未曾一日不鸡鸣而起,听取天下的大政,临朝的次数过多,视政也过于繁忙。还希望依照唐时旧规,单日视朝,双日不坐。如果单日遇到严寒盛暑或阴霾泥泞,也让百官不用问候起居。双日在崇德和崇政两殿召见宰臣及常参官以下进行应对时,以及遇到非常的蛮夷人贡或功臣归朝的时日,也特开上阁引见他们时,臣请求全都依照前代先例办理。”奏疏上呈后,宋太宗没有答复。
十二月初十(乙亥),宋太宗赐给秦州童子谭孺卿本科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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