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的民国岁月(下部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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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牧德忠带着老何、奉山去大栅栏附近那书馆,跟老板商量商量登台的事。
早年间大栅栏是繁华所在,买卖店铺林立,这的商贾生意都不错,戏院、书馆、电影院也有几处。
不大会儿就到了书馆门口,奉山一瞧,门脸不大,对开两扇门,两边各有两扇窗,里面有多深看不出来。
门楣有块匾,上书:众口宜。
奉山心中偷笑,这该是饭庄的名字,挂在书馆门上,怪异的很。
老何也皱了下眉,扭头对牧德忠道:"师哥,这是个饭馆吧。"
牧德忠道:"原来还真是个饭馆,生意败了,现在的东家把这盘下来,名字也没改,沿用至今。"
石奉山心说书馆老板也是个人物,听书与就餐有相同之处,都是众口难调,倘若大家都喜欢认可,那买卖也就火了。
老何跟牧德忠进去,没石奉山什么事,他就在门口等着,免得人家跟他客气,倒耽误正事。
这条商业街街面不宽,从这边铺子门口能看见对面铺子里面的拦柜。石奉山站在书馆门口眼睛可就不够用了。
北平的人是真多,穿着考究的也多,文人气质的也多,个个彬彬有礼,不笑不说话,看着就那么祥和体面。
左顾右盼间忽有一辆洋车打眼前跑过,车上坐着两个人,好像在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个看着眼熟,一愣神的工夫洋车就跑过去了。
车上那人好像是何庭。
石奉山跟何庭见过几面,还一起喝过酒,料想不会认错。铁鹰和文澜都说何庭失了金佛后往南边走了,难道说也到北平了?
那人肯定是何庭,坐他身边那位不认得。石奉山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何庭还活着,何大哥不用担心了。忧的是如果把这事告诉何大哥,恐怕他没心思说书,几个人立足未稳,全指着这营生吃饭呢。
事还没想明白,牧德忠和老何出来了,后面跟着个人,应该是书馆老板。
牧德忠跟那老板介绍奉山。
"这位是我师弟的朋友,石奉山先生,府上原也是朝廷命官,官拜奉天都统。"
那书馆老板拱手道:"原来是石先生,在下关城庸,这儿给您见礼了。"
奉山一听姓关,知道必是旗人改了汉姓。回应道:"关老板,您客气了,以后还得指望您多多帮扶,给您找麻烦了。"
牧德忠见他二人客套,插话道:"都是自家人,甭客套,我在他爹铺子里说了二十年,跟自己家一样。"
几个人辞别关老板。
石奉山明白若不是有这二十年交情,谁敢容留何君然登台,虽说大清完了,可评书这行当没完,规矩它没变。
老何让牧德忠先回去,他要跟石奉山找间住处。老牧一听不高兴了:"这急什么,再者说了,我不跟着你们哪找去,北平城你们比我熟?"
最后牧德忠和老何去找房,石奉山自己回去了。

刚才说石奉山看见洋车上那人,觉得像是何庭。
还真别说,那人就是何庭。
那天何庭被文澜、铁鹰搭救,话都没撂一句转身就走。
说什么,他无话可说。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因他而起,他从中插这一杠子可把文澜坑苦了。
正所谓交友不慎必为其累。金佛既然被人抢走了,这桩事里再没了好处,留着跟那二位混,他倒是能拉下来这张脸,恐只怕官府追究把他也扯进去。三十六计,走吧。
这一路可不好走,兜里蹦子儿没有。
饿了就给人家打点零工,搬搬扛扛,虽说此人游手好闲,可毕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身上还有膀子力气,赚口吃的不成问题。
就这么东游西荡,有马车他就上去蹭会,没车脚就用腿量,转来转去居然转到了北平。
那位说了,真能编,他怎么没转海南去,就往北平转。
您也别跟我抬杠,书是我编的,可也得讲理是不是。那年月北平府是繁华所在,往那去的车马也多,搭个顺风车也容易。您说让何庭去海南,那我这书得先讲十年间发生的事,他没十年到不了不是吗。
一进北平城何庭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在奉天地界那点小打小闹根本不成气候,白瞎了这十几年,想干大事得在北平啊。
这人啊,可真是术业有专攻。何庭一只脚踏进北平城就知道自己的饭碗在哪,直接去一赌档当伙计,就是些沏茶倒水的杂活。
可这小子精明,没过半个月就被赌档老板赏识,给他介绍了个新差事,给别人当托坑蒙拐骗去了。

石奉山回到牧德忠家,跟文珊说了书馆的事,办的还算顺利,何大哥二人去找房了,找好咱们就搬家。
文珊很高兴,何大哥有地方说书,这口饭算是解决了,自己两口子再找份事由,也就安顿下来了。
奉山又跟文珊讲了看见何庭的事,告诉她不要让何大哥知道,怕他着急。文珊一听这事却想起了文澜,不觉眼泪汪汪。

提到文澜咱们得着重说说。
那天他被姓孟的老头救了,还听说这位老乡要开买卖,文澜心可就活份了。
您想想,在此走投无路之时,有这么位大爷,要能耐有能耐,要身手有身手,主要是还有钱。看样也是刚进北平城不久,身边正是用人之际,搭上这位爷没亏吃。
老孟头闻听文澜想跟他谋份差事,沉吟半晌。
"后生,你会些什么呀?"
是呀,这得问问呀,你都会什么呀,跟我这帮忙,都能帮什么忙呢。
"在下自幼读过私塾,写个家书誊记账目不在话下,如若孟老爷经商,我可以当账房啊。"
文澜想的挺美,就他那点墨水还当账房,一百大洋花去二十三剩多少他都算不清。
孟大爷转了下眼珠:"你现在有营生吗?居住哪里呀?"

一听这么问文澜知道有门,赶紧接话:"甭提了,我本想进京找个好差事干番事业,没想到天不随心,带来的钱花完了,正没辙要回奉天,今儿遇见老爷您必呈天意,救人救到底,老爷您可不能眼瞅着我饿死。"
说罢这段文澜屈膝要跪,孟老头连忙相搀。
有人问了,文澜嘴怎么这么甜,可没听过他这么低三下四的哭穷。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文澜也是号人物。在北平不比奉天,他是无依无靠。在奉天的时候,他仰仗着姐夫,姐夫不行的时候家里还有银子。
在这不成,他连个洋车夫都不如,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就连写字都未必能写明白,这要是没巴结上孟老头,再就没出路了。
老孟头不再问了,伸手拦了辆洋车,自己先坐上去。又示意文澜也上来,那文澜多会来事,只愿跟着洋车跑,这叫鞍前马后。
老头微微一笑,说了地址,洋车就跑起来了。

晚上老何跟牧德忠回来了,说是找到一户人家,户主是个前清遗老,当年被康梁案牵连削了爵位,大清一倒皇粮也没了,靠赁瓦片为生。
家里一个院子,一间正房,东西各一间厢房。正房老头自己住,其余两间找租户。房租不贵,每月一共七块半大洋,这些钱够老头活了。
老何跟人家签好了租约,牧德忠做保。先交了三个月的房钱,留了两个月的押金,如此一来,老何身上可就没什么钱了。
奉山说自己还有几十块钱,省点花能维持两三个月。老何苦笑,当了半辈子少爷,如今却要跟自己一起遭罪,羞愧难当啊。
不管怎么说一切有了眉目,简短截说三人搬了新家,老何开始在"众口宜"登台说书。
头几天生意一般,一周后可了不得,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当年蒙冤出关的何君然回来了。这还了得,那些老客来了一堆,当时就把书馆挤满了,有座的一个大洋,站票五毛。把书馆的关老板乐的,自打"众口宜"挂幌开业,就没见过这么多人。
老何买卖好,大家自然都高兴,可石奉山担心行会的人来找老何麻烦。
这一天早上,老何是下午场和晚场。奉山打西厢房出来,恰好老何从东厢房出来,二人都准备刷牙。
奉山道:"何大哥,买卖不错,可我总怕有人来找麻烦。"
老何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谁来谁来,前清被冤枉这事我还得找个地方说说理呢,眼下民国了,再拿大清的规矩压我,我可不服。"
石奉山点点头:"要不,我陪你去,真要是有人闹事,你我都有个照应。"
老何摇摇头:"行里的事你不懂,都是文戏,没有全武行的,就算有人找茬也伤不到人,我自会应付。再有那关老板也不是好惹的,你想想,他父子经营这么多年哪是吃干饭的。"
石奉山听老何说的在理,提着的心就先放下了。可他们哪里知道,如今的民国还没大清讲理呢。

何庭坐的那辆洋车跑到一间小旅馆停下了,另外一个人付了车钱。
二人走进店内,问门口伙计陆大夫住哪间,伙计手往里指:"三号就是。"
进到屋里看见桌子旁坐着一个郎中,戴着花镜。看见他俩便开口道:"你们两个是来接买卖的?"
与何庭同来那位道:"正是,咱们杵使的明白,包您赚大钱。"
列位若想知道杵为何物,咱们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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