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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妻儿十九年六个月零五天后,2020年9月24日上午10点,曾经的贵州六盘水水城钢铁(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水钢”)炼铁厂铸铁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李玉前再次走向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被告席。
身陷囹圄近20载,和多数疑案、冤案当事人不同,这位昔日的“跨世纪人才”仍然逻辑思维清晰,发言条理分明。他身披白色防护服,高举着在狱中用水笔绘制的案件时间轴,滔滔不绝地向法庭陈述案件的疑点和属于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唯独目光落在奔劳上百公里前来出席庭审的岳母张林合身上时,李玉前却忽然语塞,用手扶住眼镜,仰起头,努力让眼泪回流。
李玉前和妻儿在弘福寺游玩时的合影 澎湃新闻记者 卫佳铭 翻拍
现年77岁的张林合患有高血压和脑梗,十九年来坚持为女婿申诉,在长达八小时的庭审过程中,她因身体原因数次离席,走到法庭外休息。她对法官说,唯一的请求是找到真凶,告慰女儿和外孙亡魂。
张林合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于李玉前,她心中仍然有恨,然而恨归恨,事实归事实,自己黑白分明。
9月28日下午2点30分,贵州省高院对李玉前故意杀人案公开宣判,裁定撤销原一、二审裁判,发回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贵州省高院经审理认为,原一审程序违反了证人出庭作证、鉴定结论出示及重新鉴定的相关程序规定,原判认定李玉前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存在疑点和矛盾,可能影响公正审判。
最后一面:女儿遇害前曾规划买房、参加司考
张林合对女儿谢初明的最后记忆永远停留在了2001年3月2日。
四楼最左未封阳台的屋子是事发前李玉前和谢初明的家,也是原判认定的凶案发生现场。 澎湃新闻记者 卫佳铭 图
那天,张林合在婆婆的催促下,匆匆与女儿作别,从六盘水赶回毕节大方县老家。之前的一周,谢初明几乎天天陪着她,在水城的各家医院,为其久治不愈的头疼病求医问药。
张林合共有五个子女,谢初明是老大,也是她心里最疼爱的孩子。谢初明身材娇小,面容姣好,不到一米五的个头,体重只有72斤,但她打小学习成绩优秀,于1990年考入了贵州民族学院本科,攻读中文系。在李玉前口中,在学校时的谢初明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既是高中同窗,后又考入同一所大学,他们终于在大学二年级时走到了一起。据李玉前二哥李玉山回忆,自从二人谈恋爱后,每到逢年过节,李玉前都会把谢初明带回家,家里人也对谢颇为喜欢。
大学时代的李玉前和谢初明 澎湃新闻记者 卫佳铭 翻拍
1994年,谢初明大学毕业,进入水钢水电厂工作,李玉前亦跟随她进了水钢。李玉前同事、水钢炼铁厂职工龚定军告诉澎湃新闻,李玉前最开始被分配到六盘水电视大学教书,但他仍旧选择了先从一线的技术工作做起,也成为了当时进入炼铁厂料运车间的第一位大学生。
因踏实肯干和业务过硬,此后的五年里,李玉前很快晋升,一路做到了铸铁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前途一片光明。
1996年底,李玉前和谢初明登记结婚,并在次年3月举行了婚礼,婚后也很快有了孩子。在外人看来,李玉前和谢初明的生活是美满的,谢初明也曾在书信中写道:“我总以为我的家庭是值得骄傲的,让人羡慕的。”直到黑暗忽然降临。
张林合记得,那次去女儿家小住期间,谢初明常跟着电视节目在家里学做健美操,一旁三岁半的外孙李明昊也跟着跳。去看医生的路上,谢也跟往常一样,向母亲问候家中近况,还说自己在看法律相关的书籍,想考个律师证,为小家庭增加一些收入。
此外,谢初明还跟母亲规划着将来的生活,她说想要在六盘水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好把张林合、谢洪禄二老接来同住。
“她想到的都是别人,没有自己,丝毫没有谈起任何不愉快的事。”彼时,张林合完全没有料到,这会成为母女间最后的对话。
3月21日早晨,张林合接到女婿李玉前打来的电话,说他3月20日凌晨回家后就发现谢初明母子找不见了,询问是否回了娘家。张林合当时就预感不好,“那些年水城治安很差”,她立马叫谢初明的二妹和大弟赶往水城,帮忙李玉前找人。
然而,几天之后,张林合在电话里中听闻女儿和外孙已经遇害的消息,瞬间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幸而被医生救活。醒来后,亲友劝张林合,“别再哭了,哭也换不回谢初明和李明昊,你气死了,谁来为他们母子喊冤?”
这些年,张林合的头疼病一直都没好转,只能靠吃药维持,但她不敢再哭,哪怕十九年之后的再审开庭时,亲耳听到女儿外孙被残害分尸的细节,她都没有落一滴泪。
2001年4月1日,强忍着悲伤,张林合和家人赶到六盘水市公安局巴西分局,找办案民警了解女儿的案情。直到此时,一段被女儿女婿一同隐瞒起来的婚外恋情才第一次展现在她面前。
更令她震惊的是,女婿李玉前被警方认定为杀害谢初明和李明昊的嫌凶,而其婚外情人孟瑞红则参与将尸体分块运输至高炉焚烧。
出事之前:婚外情风波升级,情妇与妻子对簿公堂
和张林合一样,在事发前,几乎所有认识李玉前的家人、同学和朋友,都对他与孟瑞红的关系一无所知。直到案件发生后,一些过往的细节才被想起。
李玉山告诉澎湃新闻,1997年3月16日弟弟举办婚礼那天,他特地赶到六盘水参加酒席,但等了好久,都不见李玉前现身,“当时所有人都气坏了。”
李玉山说,当时李玉前没有对大喜之日的迟到作出任何解释,直到孟瑞红归案后,她在讯问笔录中道出了1997年3月15日晚二人的行踪。孟称,李玉前在婚礼前夜前去找她,还不肯开门放她走。
对此,李的表述截然不同。李玉前说,他在婚前就跟孟瑞红提了分手,但她在婚礼前夜仍跑去纠缠不清,更扬言要搅黄他的婚礼,因害怕失去谢初明,他只好陪着孟。
事实上,李玉前和孟瑞红的关系早在1995年12月就已经建立,并断断续续持续到了婚后。数年内,孟瑞红还曾多次为李玉前流产。孟瑞红在笔录中称,二人有真感情,李玉前曾说,只有跟她在一起时,内心才能得到平静。
孟瑞红,生于河北曲阳县,早年跟随父母一起来到水钢,其父亲是水钢运输部的老职工。孟瑞红高中毕业后也进入水钢工作,起初的岗位是食堂炊事员,后转入料运车间,担任皮带工。
据水钢职工、谢初明生前好友周惠回忆,孟瑞红身高大约1米6,圆脸大眼睛,长得并不算漂亮,平时很少跟人搭话。
2000年初,这段持续多年的地下情被谢初明知晓。李玉前说,当时孟要求他离婚,与她结合,但他没有同意,于是孟瑞红跑去李玉前家找谢初明摊牌。
得知丈夫有外遇后,谢初明备受打击,她主动向李玉前提出了离婚,但被李玉前拒绝了。谢初明好友周惠告诉澎湃新闻,谢曾向她吐露心事,还说如果李玉前喜欢的是孟瑞红,她可以离婚,只想要儿子的抚养权。
绝望至深时,谢初明曾在当年4月产生轻生的念头,还给父母和儿子留下两封遗书。她说,自己是软弱的,“无法承受突然降临的黑暗”,希望儿子长大后成为和李玉前一样优秀,甚至超越他,成为一个天性善良、充满智慧、人格崇高,不被任何利诱所迷惑的人。
2000年4月,谢初明手写的“遗书”。 澎湃新闻记者 卫佳铭 图
在这封写给父母但没有写完的信中,谢初明写道:“我总以为我的家庭是值得骄傲的,让人羡慕的,我这一辈子虽然短暂,但我从没被别人骗过,想不到我全心全意爱李玉前,献出我全部的爱和理解宽容,到头来却…… ”
这两封没有寄出的信是出事后由二哥李玉山在谢初明家中找到的,现在已无法知晓她当时的内心活动。可以确认的是,那次危机后,李玉前和谢初明没有分开。
李玉前称,自己当时极力挽回,还下跪向谢初明认错,并最终得到了妻子的原谅。这一说法也得到了李谢二人当时邻居黎萍的证实。黎萍说,谢初明在出事前不久还告诉她,李玉前真的改过了,回家也早了,对她也比以前好了。”
然而,孟瑞红的纠缠却并未停止。
2000年上半年,孟瑞红多次到车间吵闹,当年7月,她还用刀在李玉前腰上刺了一刀。李玉山对弟弟受伤一事记忆深刻,但当时谢初明一边为丈夫上药,一边瞒着家人,说是李玉前工作时不小心弄伤的。
当年10月25日,孟瑞红又到水钢公安处刑侦科报案称,9月2日晚上,李玉前在办公室强奸了她。此事后经查证为诬告,李玉前当晚在贵阳,根本不在六盘水。
2000年9月,多次闹腾无果后,孟瑞红又带着一个男人来到谢初明家,将其家玻璃砸坏,110出警民警赶到后,孟瑞红还与李玉前发生争执,并称“我要你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时,谢初明已经发现孟瑞红时常跟踪她,连周惠也曾看到孟瑞红从李玉前家门前的煤堆里走出来,她出于好心,提醒谢初明小心。
几天后,孟瑞红又以谢初明打电话骂她,在单位造成不良影响,侵犯了其名誉权为由,在六盘水市钟山区人民法院起诉谢初明,次年1月,双方对薄公堂。
李玉前的弟弟李玉刚则告诉澎湃新闻,早在案发前半个月,李玉前老家也接到一名陌生女子打来的电话,询问李明昊的下落,当时他就打电话给三哥(李玉前),要他注意小明昊的安全。
遗憾的是,还没有等到判决,谢初明和李明昊就遇害了。
不在场证明:证人证言与判决认定事实冲突
2001年,六盘水检察院指控,李玉前在3月20日凌晨回家后杀害妻儿后找来情人孟瑞红肢解尸体,并将尸体转移至钢铁厂高炉焚化。
炼铁高炉 受访者供图
起诉书称,自从2000年5月谢初明发现李玉前外面有女人后,夫妻关系恶化,2001年3月20日凌晨,李玉前回家后掐死了谢初明,又用枕头捂死了被惊醒的儿子李明昊。直到20日晚上9点多,李玉前找来孟瑞红,由李动手、孟协助,将母子的尸体肢解,分装在4个编织袋内,孟用背萝先将谢初明躯干和双下肢背到炼铁高炉,然后再返回将余下的尸体分三次转移到孟的临时住所、炼铁女单身楼304室,然后再用背萝背到高炉。
第一排最左侧的房间即为原判认定的移尸现场304房间,孟瑞红在案发前曾临时居住。 澎湃新闻记者 卫佳铭 图
澎湃新闻注意到,在案证据包括李玉前的9份有罪供述和孟瑞红的6份有罪供述,以及李玉前家中地板、拖把及304室地面上发现的谢初明血迹和李玉前家卧室墙面上的两枚血指纹。经鉴定,两枚血指纹都属于孟瑞红。
李玉前称,发现妻儿失踪后,他忙于寻找,确实没有留意墙上的血迹,他甚至当庭反问检察官:“如果是我做的,为什么不赶快处理,还留着等警方来提取吗?”
至今仍留在李玉前家卧室墙上的血迹 澎湃新闻记者 卫佳铭 图
李玉山和龚定军则告诉澎湃新闻,在出事后几天,他们也去李玉前家帮忙找人,甚至还在李家住了好几天,也没发现墙上的血指纹。2020年9月26日,澎湃新闻在案发现场看到,经警方技术处理后,李玉前家墙面上的血迹至今仍清晰可见。
最初,李玉山也以为是弟弟杀了弟媳,他甚至对弟弟放下狠话:“如果真是你李玉前干的,我再也不管了。”会见时,李玉前连连喊冤,称自己的有罪供述都是在警方的刑讯逼供之下做出的。
澎湃新闻注意到,李玉前在2001年3月28日被警方传唤后,直到4月4日才被正式宣布拘留,而他在案的9份有罪供述均是在4月3日之前所作出。李玉前申诉代理律师王万琼认为,该段时间警方涉嫌对李玉前非法拘禁,所得供述也应作为非法证据予以排除。
李玉前说,当时警方用大功率的电灯烤他,不让他吃饭、喝水、睡觉,逼他供认,他实在被打得没办法了才承认杀人。被带去指认现场时,他几乎不能行走,由民警架着从警车上下来。
张林合始终无法相信是李玉前杀人,因为在她记忆里,李玉前特别爱儿子。
出事后,曾有小偷翻入李玉前家,将屋内贵重物品偷走。 澎湃新闻记者 卫佳铭 图
1998年,李明昊9个月大时被张林合带去大方县老家抚养,当时李玉前和谢初明每晚都要打电话回家,抢着跟李明昊说话,一说就是半小时。直到2000年8月,夫妻俩把儿子接回了身边。之后,李玉前也经常打电话给张林合,问她头疼的症状好些了没,要不要他买药寄回老家。
2001年6月29日,张林合不顾其他子女的反对,坚持跑去看守所会见李玉前。隔着玻璃,李玉前大哭,仍然说自己没杀人。而在与案件几名证人交谈之后,张林合更坚定了女婿没有杀人的信念。
2001年3月19日晚上,曾有两个关键的证人分别和李玉前及谢初明相处,一个是龚定军,一个是周惠。当晚8点,他们二人去李家做客,中途又有朋友打电话约李玉前外出吃烙锅,龚定军便和李玉前一起出门赴约,周惠留在家中陪谢初明及李明昊。
出事前,李玉前在准备研究生报名考试,图为复习资料 澎湃新闻记者 卫佳铭 图
周惠说,当天谢初明还告诉她自己去纹了唇,决心好好收拾下自己,也让李玉前把心放在家里,“她说生了孩子后,一心都扑在家里,活得像个保姆一样。”
当晚10点半,身怀有孕的周惠感觉不舒服,便提前自己回家了,她告诉澎湃新闻,出门前她往电视机上方的时钟看了眼,正好是十点半。
半个小时后,龚定军来到李家接周惠,无论怎么喊门都无人应答。他又转去楼下的电话亭,打电话上去,也没有人接听。当时龚定军觉得有些奇怪,还打电话给李玉前。当时,李玉前正其他几个朋友在大光明旅社玩耍,直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家中,这才发现妻儿不见踪影。
多年来,龚定军一直坚定地认为,谢初明母子在3月19日晚上十点半至11点之间就出事了,“他们家的电话机就在床头,怎么可能听不到?正常人又怎么会半个小时就睡熟了,怎么敲门都不醒?”
案件中另一名关键证人则是居住在单身楼301室的水钢职工杨焕木。2016年,澎湃新闻实地采访时,杨焕木曾十分确信地告诉记者,2001年3月19日晚间至3月20日凌晨时分,他在赶制工作报表,因此熬夜没睡,大概凌晨一两点时,他看到有个女人在从李玉前家里搬东西,他还用望远镜看仔细了,该女子就是孟瑞红。澎湃新闻注意到,依据杨焕木提供的目击时间,孟瑞红搬东西时,李玉前尚未回家。
不过,孟瑞红在到案后却称自己3月19日晚上一直在其母亲家,从未出过门。直到20日晚上,才碰到了李玉前,并应邀协助其分尸。
在本月24日再审庭审现场,李玉前在最后陈述时讲到,本案所有指向他犯罪的证据都是建立于孟瑞红2001年3月19日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他与孟瑞红在3月20日可能相遇的基础上。然而,孟瑞红对于3月19日的行踪供述却出现过不同说法,更有炼铁厂同事证实其在19日出现在304房,唯一的不在场证明是孟瑞红母亲在此案首次开庭后重新作出的。
案卷资料显示,有罗敏等多名炼铁厂高炉的值班人员曾证实,在3月20日晚上8点至10点期间,看到形态像孟瑞红的女子来到运料皮带附近。然而,李玉前表弟黄天贵则向澎湃新闻证实,李玉前20日晚间从7点起就与他在一起,直到9点才离开,“李玉前又如何能在8点左右安排孟分尸呢?”
炼铁厂高炉附近的皮带 受访者供图
再审庭审现场,李玉前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他将上述证人证言和原判决认定的作案时间绘制成一张时空图,向法官逐条陈述他认为的原审错误之处。
此外,王万琼指出,该案的作案手段也存有疑点。第三方鉴定机构根据侦查机关在现场提取的被害人血迹,认定谢初明生前有开放性伤口导致的活动性出血,或死于大出血。检方指控用于分尸的两把菜刀没有磨损的痕迹,不符合分尸砍击骨骼发生刃面卷曲、破损的情况。
李玉前申诉律师徐昕认为,作为一起死刑案件,应当排除所有合理怀疑,但在案的证据仅有李孟二人矛盾重重、前后不一的口供,且李玉前的口供是在非法拘禁期间获得,合法性存疑,“排除口供,本案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李玉前。相反,种种线索和证据都指向了同案被判包庇罪的孟瑞红。”
再次发回重审:原一审部分程序违规,犯罪事实存疑点
从此案第一次开庭起,和李玉前的当庭翻供截然不同,孟瑞红一直坚持认罪,只是她的在案口供也存在前后不一和与李玉前供述矛盾之处。澎湃新闻注意到,孟瑞红在案的多份笔录中,办案人员记录的讯问时间和她本人的落款时间不一致。
9月28日,澎湃新闻联系到孟瑞红的一审辩护律师夏生荣,据他介绍,当时孟瑞红无论在会见或开庭时,孟瑞红都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因而夏生荣当庭也为其作有罪辩护,只是在一审时,控辩双方曾就孟瑞红是否算共犯有过争议。
夏生荣认为,单凭孟瑞红一名女性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杀人、分尸、搬运和焚尸,是有难度的。但澎湃新闻问及孟瑞红有无其他关系密切的男性朋友时,夏生荣说并不了解。不过,澎湃新闻则在孟瑞红的笔录中发现,她曾承认自己在和李玉前分开后,交往过一个男友,只是她“并不爱他”。
张林合向澎湃新闻透露,她在出席第一次庭审时注意到,出庭检察官曾不止一次在对孟瑞红发问时做出提示。例如:在问及她将尸体分成几块时,孟瑞红接连三次不回话,检察官才问,是不是六块,孟瑞红才答:“是。”
2001年9月,六盘水市中院一审判决李玉前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孟瑞红构成包庇罪,判处8年有期徒刑。夏生荣说, 8年的量刑,当时已属顶格判罚,孟瑞红认为量刑过重提出上诉,后续家属便和他解除委托了。
2001年11月20日,贵州高院二审裁定,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将此案发回六盘水市中院重审。2003年12月1日,六盘水市中院再次作出一审判决,李玉前仍被定故意杀人罪,但改判死缓;孟瑞红犯包庇罪,仍判8年。李玉前不服,提出上诉,2004年10月12日,贵州省高院终审裁定,维持原判。
9月27日,澎湃新闻在水钢运输部家属楼找到了孟瑞红母亲刘某琴,据邻居介绍,孟瑞红父亲孟某宽已于两三年前去世了,目前只留刘某琴一人居住于此。刘某琴听力不好,几乎无法与人交流,她在家里养了一只狗和几只土鸡,见到来的人便大声喊:“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据悉,孟家的子女全都在六盘水。谈及孟家的女儿孟瑞红,邻居便称“不认识”。水钢运输部一工作人员向澎湃新闻透露,他是1993年入职的,当年孟瑞红的事无人不知,这些年她仍在六盘水,只是很少露面,“听说她出狱后摆过摊,是否结婚就不知道了,她妈妈一个人住在这里也很可怜。”
和孟瑞红的隐匿不同,李玉前在狱中一直没有停止过喊冤。每个月他都要手写申诉状,寄送到各级政府部门。李玉山也不断地往返于毕节和贵阳,到贵州省高院等部门求告,还拖着坐轮椅的母亲同去。李玉山说,妈妈很坚持,即便是后续病重无法出门时,仍要他每次去申诉时拍一张在高院门口的照片才能安心。
和李玉前一起奔走的还有张林合。拿着李玉前亲笔书写的材料,她和老伴往返于大方县和六盘水市,到各级政府部门求告。
每次去申诉,接待她的工作人员都大为意外:“从来没有见过受害者家属为‘凶手’申冤的。”直到前几年,老伴谢洪禄因肺癌病逝,张林合也因为自身的身体原因,仅能从精神上支持李玉前。
终于,2016年5月27日,贵州省高院决定对该案启动再审。
启动再审程序后,贵州省高院曾于2017年组织召开过一次庭前会议,但之后便没有了动静。此次再审开庭前,李玉山接到主审法官的电话,他只说了一句:“上次开庭前会议,你们让我等了三年多,这次还要让我等多久?”
相反,在狱中的李玉前格外平静,他在开庭前的庭前会议中告诉王万琼,他对再审结果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维持原判,希望他们能继续支持他申诉。
开庭仅四天之后,2020年9月28日,贵州省高院对李玉前故意杀人案公开宣判,裁定撤销原一、二审裁判,发回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
贵州省高院经审理认为,原一审程序违反了证人出庭作证、鉴定结论出示及重新鉴定的相关程序规定,原判认定李玉前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存在疑点和矛盾,可能影响公正审判,遂依法作出上述裁定。
李玉前自述,失去自由的19年来,自己会在每天清晨的5点38分醒来,因为那是1997年8月29日他的牛儿(李明昊小名)出生的时刻,“我一刻也不敢忘记。”
再审开庭时,他还带着出事前谢初明为他新买的衬衣,李玉前说,那是当时谢初明原谅他后送的礼物,他一直没舍得穿,后来由二哥李玉山送入看守所,这些年在狱中也同样保存完好,见衣如见人。
李玉前说,在道德层面,他无颜称自己完全清白无责,正是他的婚外情为凶案埋下了祸根,让妻儿遭受灭顶之灾,“只企望用残生来偿还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