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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汇路,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中)
住二楼的葛教授是中国最早期的法国声乐留学生,举止很具绅士派头,说话慢条斯理,拉长着腔音,每句话都说得很有分寸,听别人说话也是一脸的耐心和诚恳的笑容。
葛教授常在早上练声,我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时,就听到他嘹亮的嗓音从楼上穿透下来,大概觉得葛教授善良好欺,前面那幢房子的孩子经常在葛教授开始练声时从他们的后窗大声朝着葛家窗户喊叫,听着他们大叫:葛朝址, 割脑子!我会在被窝里偷笑。很奇怪的是,与葛教授为邻十多年,完全记不得葛教授唱过什么歌曲,想起他,只有咪咪妈妈的练声调子留在记忆中。
当年我们与葛教授家共用底楼的厨房,葛教授常来到旁边的灶台亲自煮咖啡,这时候厨房会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味,我会暗暗贪婪地嗅着这股香气,这与我们在普通食品店买的七八分钱一袋的咖啡味完全不同。不知当年他是怎么搞到正宗咖啡的。
文革期间他家没保姆时,他常来厨房帮太太端碗盘上下楼,我家老爸最早发现说:你们看到他托举碗盘时的架势吗,很有气派,全上海的饭店可能都找不到有这个范儿的服务员,到底是留学法国的。
葛教授的太太是音乐学院钢琴伴奏老师,母亲告诉我她的手风琴拉得极好,她的音箱掌控一流,音色极美。可惜音乐学院不开手风琴课程。我记忆中的葛太太很时髦,短发微卷,眉毛修得细细,衣裤永远剪裁合身,式样别致,在素衣素发素面的年代,她显得与众不同。母亲说葛太太是我的大恩人,我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牛奶订不到,葛太太把她的那份让给我享受了整整一年。
葛家俩儿子是我们楼里唯有的男孩,他们只能跟我们这些女孩玩,女孩的办家家跳橡皮筋游戏令他们没兴趣,经常要求我们迁就他们,好在男孩子冲冲杀杀的游戏我也喜欢,拿着木棍玩打仗不尽兴,缠着父母买了一把长枪。没少跟着他们在楼道里横冲直撞的。不过记忆最深刻的是有天葛家大小子心血来潮,用颜料做了很多瓶针剂,说他开医院了,要我们排队看病,怀着好奇我们围过去,看着他拿出五颜六色的药瓶,先问我:哪里不舒服?嗓子疼,他拿起自己用竹筒做的针管说,给你脖子上打一针就好了。我拔腿边跑。下一个说肚子痛,他说肚子来一针,那个孩子也逃走了,轮到他弟弟,说头疼,但看到他哥要往他头上扎针,也学着我们起身就逃,不过这次“医生”不饶了,盯着弟弟紧追不放,把他逼到屋角,拿起”注射器”往他脑袋就扎,老二裂开嘴大声嚎哭,鲜艳的颜料从头顶顺着脸盘流下,把一张扭曲的哭脸勾画得滑稽不堪。到现在我想起那个场景还会笑。
葛家老大毕竟年岁比我们大不少,上了中学后便不屑与我们玩了。老二还继续扎在女孩堆里玩。老二胖,脸圆,加上后脑勺扁扁的,我们叫他大饼头,到了天热时,大饼头毫不顾忌自己一身肥肥的肉,鼓鼓的肚子,常打着赤膊,摇着一把大蒲扇晃进门:白相啥?
我去北京上学后不久,他们一家搬去音乐学院另一处住所,就彻底失去了联系。前几年我在网上发现一个视频,看到那个引吭高歌的男歌唱家名字,我笑出了声:那不是大饼头吗?记忆中那张小时候被他哥弄哭的花脸,与眼前荧幕上的人严肃的歌唱家距离太遥远了。早就听说葛家两兄弟都继承父业当了歌唱家,但亲眼见到成了声乐家的大饼头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刚才发文忘了注明(中)重发一次
翩翩叶子
写得好,刘欢就是大饼头,而且不是长大饼,三角大饼,是圆大饼。记得以前长大饼是咸的,三角大饼有葱花,圆大饼是甜的。
音音回忆好看。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翩翩叶子' 的评论 : 叶子,我家领导看了你的提问,说现在国内外音乐学院都设有手风琴专业课,按钮式键盘式的都有。国内的手风琴课好像是近十年才有的,现在国内音乐学院为了多收学生,新开设了很多学科。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phdai' 的评论 : 音乐学院有语文课,不过上得很少,附中时好像一周才一堂课。弹钢琴对脑子肯定有益,能减少痴呆可能性,但要坚持弹才有效。
phdai 发表评论于
写得蛮好, 音乐学校也培养写作吧. 都说学钢琴(音乐)能防老年痴呆,是不是钢琴家老年大脑相对来讲比较好? 谢谢啦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东西相遇' 的评论 : 文革开始后理发店都不准烫头发,好像是76年以后才恢复的。不过有些爱美的女士会用自己的法子偷偷卷发。
东西相遇 发表评论于
看到关于葛太太的描述,想起以前的一位小学老师,她总是一头卷发,着明亮印花图案的外套,在一片素色中很突出的。小时候还以为老师的卷发是天然的,现在想来这一头服帖的卷发,应该是烫的。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翩翩叶子' 的评论 : 我哥哥就会拉手风琴,小时候一般喜欢音乐的同学都来我家派梯,口琴,提琴,钢琴的瞎玩,好像是文工团什么的:)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土豆-禾苗' 的评论 : 不行啊,我画出来的饼太丑,看着倒胃口。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土豆-禾苗' 的评论 : 现在的留学生又都学成回国了,风水轮环转。
土豆-禾苗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音来小提琴' 的评论 : 《你说起从前上海的大饼,让我口水差点流出来,上海的各种饼就是香。我现在怎么也做不出》
有一个方法:在墙上画一个大饼。 :))
土豆-禾苗 发表评论于
网上查了一下葛朝祉教授的留学经历:1951年4月,经过有关部门批准,葛朝祉踏上了赴赫赫有名的法国巴黎音乐学院的旅途。1953年,他以优异成绩毕业,即回到祖国、回到上海。
还真是一件少有的案例呢!从清末开始,以前好像基本都是学成回国、报效祖国的,但从70年代起至90年代,那么多公派留学生都留在国外了……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水星98' 的评论 : 你认识的都是音乐界大腕,我只是个普通乐队员,给人打工的。
文革时红卫兵来楼里抄家,直奔楼上谭院长家,我母亲因为当年还是助教,轮不到斗她,逃过一劫。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小声音' 的评论 : 我的朋友几乎都不会意外我成了职业提琴家,从小他们都知道我不能与他们多玩,必须练琴,每一个职业音乐家的童年都少了该有的无忧无虑。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麦姐' 的评论 : 大饼头现在在上海,他哥哥在美国。也许他们看到会很生气,我把他们的老底揭出来了。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翩翩叶子' 的评论 : 手风琴因为携带方便,价格也不算太贵,我们小时,特别是文革那阵,大批的宣传队都用它来伴奏,所以很流行,但专业人士认为它不够高大上,它们一直多半都在民间流行,上不了大台面。
昨天我重发博文时还没来得及回复你,但把你当评语粘上去了。你说起从前上海的大饼,让我口水差点流出来,上海的各种饼就是香。我现在怎么也做不出。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Zucker' 的评论 : 感谢鼓励。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BeijingGirl1' 的评论 : 没有联系他们,葛家老二现在好像在上海音乐学院。但是我相信见到了也不会有小时候童年无忌的感觉了。
音来小提琴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无法弄' 的评论 :中央乐团以前在和平里,现在他们改名叫国家交响乐团。练琴练声特别是练管乐的都很吵邻居的。
水星98 发表评论于
音乐世家,了不起!不知文革中邻居们境遇如何?中国音乐界我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家父老友严良堃,另一个是蒋大为。现在这里遇上你,非常荣幸!
小声音 发表评论于
音乐世家啊,从小就受音乐的熏陶,太美了!我从小就羡慕那些学乐器的小朋友:))
好温馨又充满乐趣的回忆,现在有微信,可以把儿时的朋友都联络起来,没准人家看到你成了小提琴家也回不过神来呢:))
麦姐 发表评论于
音来写得有趣,大饼头在海外的亲戚可能会把你这个文发给他看。:)
翩翩叶子 发表评论于
音来,请教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音乐学院不再设手风琴系呢?我看五,六十年代的人开会唱歌总缺不了手风琴绊奏,那时很流行的,但现在好像绝迹了。
Zucker 发表评论于
很生动有趣,赞一个!
BeijingGirl1 发表评论于
太逗了, 想象音来拿着“长枪”冲冲杀杀。 葛家哥哥还真往下扎“针”啊? 你有没在油管上联系葛家弟弟呢? 也许你这么一些, 有人就会找到你了呢。 哈哈, 谢谢分享了。。。
无法弄 发表评论于
写的好看,有意思。我妈家住中央乐团那,老有练声的,练琴的,安静的时候真挺烦的。我小孩的老师住HDB,一居室,她把客厅用防音玻璃隔出来了,门窗都加隔音材料了,从外面根本听不到声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