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远是龙口粉丝的发源地和主要产地。我的爷爷奶奶是制作龙口粉丝发家的。父亲母亲也制作过龙口粉丝。上学前,我到粉坊那里去玩,看到过龙口粉丝的制作过程。
粉坊在我们胡同南头,砂河南岸靠河沿。粉房是栋三四间的朝南门的独院,没有院墙。屋前院子里放着好几口大瓮。院子两边有两三个粉浆坑。去玩时大人们老嘱咐着别掉到粉浆坑里。
屋子往南十来米远的地方有一口水井。水井上搭着木头架子,架子有一人多高,上面盘着辘轳。井架上的木槽子连着水管子。水管子是粗竹管子和铁管子连接起来的,用木架儿支起,逐渐变低,通到粉房里。用辘轳挽上水斗,水倒进木槽子,顺着管子流到粉房,流到埋在地里半截的大瓮里。
进屋门往里东边有一盘挺大的石磨。磨盘是带着凹槽的石头磨盘,凹槽上有一个口子,口子的下面有水桶接着上面磨下来的绿豆泊子。一头蒙着眼睛的驴,被套在粉磨上转着圈儿拉磨。一个人专门看着驴拉的石磨,往磨盘顶上的磨眼里加泡过水的绿豆。还要把满了桶的绿豆泊子提走倒进大瓮里,添加上充足的水进行搅拌。等沉淀后分离出粉渣,经过几次换水倒腾沉淀,下面就沉淀出雪白的绿豆淀粉了。
带着水的淀粉,要放进一个四角用绳子吊起的白笼布里滤水。滤过水的淀粉被兜着凝固成一个特大的白色的圆的带尖的大粉坨子,得有三四十斤重的样子。看他们男人们往外搬的时候都咬牙咧嘴的。那些大粉坨子被搬出放在院子里垫高的木板子上晾晒,晒干后雪白雪白的,就像一个个带尖儿的大雪球。
母亲说豆粕子第一次沉淀过滤出的水是优粉浆,可以用来做稀饭喝。再后面过滤的水就是作为肥料的粉浆了。粉浆经过檐沟流到外面的粉浆坑里。粉渣得抬出去倒进粉浆坑。粉浆粉渣沤到发臭做肥料。制作龙口粉丝赚不了几个钱,主要是落下了粉渣粉浆做上好的肥料,能让庄稼长得好。
粉坊进门左边是烧着煤火的灶台,灶台连着一铺大炕到西边墙壁。炕的北边,有一个放在台上的口径一米的大盆,高度正好跟人腰那么高。有五六个人围在大盆边上,双手揣着大半盆的雪白柔软的绿豆淀粉面团,口里喊着号子,有节奏地转着圈儿。我没有见过淀粉和面前的情景,听说还要加一定数量的明矾。那时小也没问过。
灶台大锅里烧得翻着滚儿的满满的一锅水,一个人正“呱嗒呱嗒”地拉着风箱,歪头看着灶坑。离水面一尺高上吊着漏瓢。揣面那边时不时地有人揪出大馒头大的粉面团,过来放到吊着的漏瓢里。在锅台与炕的连接处蹲着一个人,双手交换着按压漏瓢里柔软的淀粉面团。漏瓢下面漏出无数根整齐的淀粉条,落到翻着滚儿的开水锅里。锅台边还站着一个人,一只手拿着根一米长的高粱杆,另一只手拿着两根长长的粗筷子,扒拉着锅里,挑起已经煮得透明的一大缕整齐的粉条,越过很窄的锅台边,滑进边上装着半缸水的缸里。缸旁的一个人把缸里的粉条瞬即捞出来,放进边上一米多口径的泥陶大盆里,揪成一庹长的段儿,搭在有半米多长两三厘米粗的粉秆上,再放进有水的大盆里泡着。泡在大盆大瓮里一秆儿一秆儿排好的粉条,再经过多人揉搓洗开,使粉条丝丝缕缕不黏在一起,再拿出去晾晒。
晒粉一般得上午早早开始动手。一拨人抬着钢丝绳,扛着粉叉木,拿着钢钎子,来到东沙河,或者西沙河有风的地方。钢丝绳的两头用钢钎子钉在地里,然后用粉叉木按着风向把钢丝绳一段一段撑着架起来,得有十来米长吧。根据漏出的粉条数量,有时得架好几根钢丝绳。
这时候是强壮的劳力用装有两个木槽子的独轮推车,把挂在粉秆儿上的粉条推过来。大家拿起还滴着水的粉秆儿,挂在带有小绳套的钢丝绳上,一秆儿一秆儿地连着挂上。再用手把垂下来的粉条扒拉均匀,散开晾晒。
粉条挂上了,风一吹,就得赶快去择粉条,就是把还粘在一起粉条,从上到下一根一根的择开,干了就择不开了。看着风向还要翻秆儿,力求晒得均匀,没有不干的地方。这些活儿得好多人一起来干,我只看到他们的手快速地捯持着。
好的天气到半下午粉条就晒干了,就开始收了。粉条带着秆儿从钢丝绳上拿下,三四秆摞在一起,抽出粉秆儿,用事先准备好的压瘪了的高粱秆儿搭成捆儿,整齐地摆放到大粉包里。
一粉包能装好多捆儿,装满就压紧用绳子紧紧地捆两道。再就等着送往龙口港口做交易了。所以叫龙口粉丝。胶东的几个县市加工出的粉丝都是送到龙口港口做交易,都叫龙口粉丝。招远人实在,守信用,所产的粉丝原料纯,质量高。
晒完粉条的钢丝绳下面,洁白的沙河床上,还有择晒粉条时掉下来的零碎粉条。这个时候,我们这帮孩子们才能呼呼啦啦地出场,跟在捡粉条的大人后面,拿着瓢捡人家落下的小碎粉条,拿回家做菜吃。捡不了多少,也就是在瓢底下有一把。
这就是我小时候看到的制作龙口粉丝的过程,想不到吧,大家吃到的“龙口粉丝”制作起来跟“千人糕”一样地费事儿。现在肯定是不会这样做了,机械化了。
还有一个事儿,就是通过沉淀过滤出来的“优粉浆”,写出来给大家看看。
记得那时候大队上推粉制作龙口粉丝,各家按人头发优粉浆票。每人发多少也忘了,只记得提着桶,拿着票去领优粉浆。一个票给一水舀子,提回家做稀饭喝。玉米面、地瓜面、高粱面都能做。数高粱面做的优粉稀饭好喝,暗红暗红的。没看见母亲怎么做,只记得母亲有时还从菜园里拔些菠菜回来放到稀饭里,可好喝呢!我们一顿都能喝上三四大碗,肚子撑的鼓鼓的。
小时候的趣事儿真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