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虽然寒冷,但人们热切地盼着明媚春天的话题永远挂在嘴边。如果冰天雪地里有树枝上冒出嫩芽, 一些诗人更能神经质地高呼着春天已经来了, 尽管被寒风吹得嘴唇青紫瑟瑟发抖。
有一种动物那是真的能知道春天什么时候到来。惊蛰春雷一响,它们会从冬眠的长睡中悻悻然迈着蹒跚的步伐出来找爬行的虫子吃,那是癞蛤蟆, 崇明人/启海人称它们为癞狗巴。 小时候最喜欢看癞蛤蟆吃蚯蚓。 大雨天过后,蚯蚓耐不住水淹,就游出洞口往高处转移,癞蛤蟆冲上去一口咬住蚯蚓的一端, 反复不断坚持不懈地往肚子里吞,一边吞一边闭起眼睛,直到蚯蚓的另一头也消失无踪, 癞蛤蟆才睁开眼挪动身体去发现下一个目标。 癞蛤蟆下雨时眨眼的动作,神似一个愣头青不知道怎么回答问题时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的样子,所以上课时老师提问而有人回答不出, 就被戏称为“楞雨癞狗巴”。
春天也是癞蛤蟆繁殖季节。雄癞蛤蟆个头小一些,紧紧抱住个头大的雌性,像抢到的新娘一样一刻也不松手,两个一上一下在水沟里慢慢爬行, 几天后雌性开始产籽。 癞蛤蟆的籽实际上是深棕色, 但远看是黑色的,雌性产卵的同时雄性排精,受精卵包裹在一条长不见尾的透明细管里,缠绕在芦苇桩间。几星期后天气更加暖和,河里的水草窜长起来,孵出的小蝌蚪就在水草间游荡,找一些浮游生物吃,一个月左右长出后腿。待到一场雷雨过后,一夜间前腿也长起来了,带着尾巴的四条腿的小癞蛤蟆成群结队地向岸上进发,不怕路人脚踩,不怕自行车轮子碾压,也不怕飞鸟吃,前赴后继,蔚为壮观。
那时候的河水是如此清澈,一眼就能看到沟底的水草和排着队的蝌蚪。再看看现在的农村小河,不是被垃圾填满,就是被生活污水或工业污水糟蹋得几十年难以廓清,更何况有的污染还在继续。乡下不要说清清的河水,连癞蛤蟆也不常见了。
我们老家经济作物除了黄麻薄荷,以前还种过白术,元胡等,那些都用来做草药成分。至于能否治好病只有天知道。同样野生的一种叫半夏,价钱不贵,一大筐也卖不到多少钱,所以没人种。
小学生和中学生那时候还有一种赚取零花钱的办法就是刮癞巴浆,或者叫癞巴芝浆。那也是用来做中药的。癞蛤蟆每个眼睛后面有一个小凸起,里面藏着白色的浆液,很粘,有毒,那是癞蛤蟆用来保护自己,在遇到天地时释放毒液,让天敌失去战斗力,它就可以逃走。人类不让它们好好过,偏要跟癞蛤蟆抢保命的浆液。癞巴浆很难采集,一个癞蛤蟆也就只有不超过一百毫克的癞巴浆,所以卖到药店去很值钱。具体不记得了,也许一克癞巴浆能卖五毛左右吧。一个勤劳的学生能在一个春天挣到几十元钱,在那时简直是巨款。
刮癞巴浆要一个刮子,就是两片连在一起的凹型夹子,像蚌壳。抓住癞蛤蟆身体,往癞蛤蟆凸起的两边用力夹,“咔”的一声,浆液就飞溅到夹子里面储存起来,放走癞蛤蟆,再找下一个。上学前一小时,只见田里活跃着很多孩子们,“咔,咔,咔” 一片响声,露水沾湿了裤管也顾不上了,只为了夹子里面白白的癞巴浆越多越好。
癞巴浆容易脱水,卖相不好,还失去份量,所以收集的浆液必须保存在荷叶里再包上塑料纸。估计能卖到几块钱的量了,赶紧到镇上药店里买掉。药店里的秤是非常精致的以克为计量的,卖癞巴浆的和陪着看的孩子都伸长了脖子,看那黑色的小小的砣压着白色秤杆,指向有限的克数,拿着记下的纸条,去会记处领现金。
我们生产队和我一个班级的有九个,像我表哥他们这方面非常能干,但那年代这挣钱的活计我永远不入行。因为我虽然知道癞蛤蟆对庄稼有益,但实在不喜欢用手接触它们粗糙皮肤时起的鸡皮疙瘩的感觉。而且上学前裤脚管要是露水沾湿后我一上午也不会静下心来学习。曾经夹了一点点癞巴浆,终于干在夹子里,没有拿去换成钱,变成奶酪样的癞巴浆干。这也许这辈子一直富不起来的征兆吧。
写于2020年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