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如幻泡影的愿望，如今悄然而至
/刘文俊（00电子系）
雪花飘落在波士顿西郊的树林间，氤氲弥漫；雪花飞到燕园的青砖黛瓦上，点缀着临湖轩的翠竹青松；雪花跃进翻尾石鱼张开的大口中，调皮嬉戏；雪花蹭入塞万提斯铜像的眼窝中，安静沉思。
雪花簌簌，穿越时空，带我回到十九年前的北大。
01 光影交织
2000年的夏天，满怀憧憬的我从河南贫困的小县城走入燕园，展开丰富多彩的人生画卷：五四路上的社团招聘百团大战；大讲堂的昆曲绵绵水袖翩翩；宿舍楼里提着应急灯通宵自习；拿过英特尔少年科学家比赛的奖牌，可是也有为得高分抄作业作弊的行径；羡慕着某某大牛裸考满分，也亲历了校园内一年三起自杀事件，夜晚不敢从自习楼的天井走过……
在北大时，我常惦记着家乡的弟弟。高考时，我成为家乡的地区状元，爸妈也自然而然地期待弟弟学有所成。然而事与愿违，弟弟在初中被迫留级三次之后，更加厌学。爸妈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和风细雨，却效果甚微。后来弟弟逃学，面临被开除，妈妈雨中跪在老师门前求情，回家之后毒打弟弟，如同暴风骤雨。
为了弟弟的教育问题，爸妈常常争论不休，家里风雨飘摇。在这些痛苦中，我开始思考：爸爸总结了许多学习方法，指导我颇有效果，为何用到弟弟身上却适得其反？到底教育是怎样一回事？
我学习的是理工科，毕业后得到很好的工作机会——在央视从事工程师工作。可惜，我的心思始终不在技术。2010年，丈夫得到来美国工作的机会，于是我辞职来到美国，打算读教育学，圆儿时的梦想。
初到美国，美好的自然环境，带给我返璞归真的感觉。可惜短暂的“蜜月期”之后，不会开车造成的交通困境、语言的障碍、文化背景的差异，使我陷入“好山好水好寂寞”中。
先生转发了一封邮件，请大家参与给一位需要卧床的孕妇轮流送饭的活动。我原以为是公司发起的，觉得好温馨，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基督教会发起的。我由此开始接触到教会的活动。
第一次走入教会，听到牧师讲《圣经》：“不要爱世界……因为凡世界上的事，就像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都不是从父来的，乃是从世界来的。”（《约翰一书》2:15-16）虽然这些话似懂非懂，但对我而言，有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觉。原来教会中大家在探讨生命的意义，人生的追寻。这不是我一直苦苦寻求的么？
可是，“上帝创造世界”，“耶稣是唯一的道路真理生命”，这些新奇的概念，闻所未闻，怎么可能相信呢？我在慕道班（为想要了解基督信仰的人开设的课程）一直跟老师辩论：如何证明上帝存在？为何说耶稣是唯一的真理？
与此同时，我申请了马里兰大学的教育学硕士，并拿到了入学通知书。但是去了当地的高中考察，美国高中的教学生活跟我想象的相去甚远。前途茫茫，该如何是好呢？
这时，我遇到一位宣教士，他从美国去到中国，而且不是条件优渥的大城市，是云南边境条件简陋的戒毒农场。毒品——想想都不寒而栗！如果我面前真的站着一个吸毒者，我可能都不敢跟他握手。可是，这个人可以在吸毒者毒瘾发作时，以祷告陪伴着对方，直到他渐渐平静下来，渐渐睡去。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向他请教我对基督信仰的疑问。他说，你可以自己祷告询问上帝。这建议听起来难以置信，可是，因着这个人的脸上似乎有天使般的光芒，我每天临睡前认真地祈祷（当时一半也觉得是在自言自语或者在对着空气讲话）：“上帝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你对我讲话，请你引导我的道路。”
这样大约一两个月之后，有一首诗歌反复在我心中回响：“除你以外，在天上我还能有谁；除你以外，在地上，在地上我也没有所爱慕的……但是神是我心里的力量，是我的福分，直到永远。”我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上帝在对我讲话，于是我愿意接受洗礼。
同时，我每周日去教会听讲道。“你们得救在乎归回安息，你们得力在乎平静安稳”（《以赛亚书》30:15）；“你的话是我脚前的灯，是我路上的光”（《诗篇》119:105）……这些《圣经》的话语叩击我的心，悄然改变着我的脚步。
我一直惧怕生养孩子，这时候却冒出念头：要不试试看？怀孕之后，我退掉了录取通知书，决定安心在家带孩子。
03 成长蒙福
很快，第一个孩子出生，我也开始了全职在家带娃的生活。
由于从小专注读书，我根本不懂如何做家务照顾孩子。日复一日，洗衣做饭换尿布，面对烦琐家务，心有不甘，力不能胜；再加过敏性鼻炎频繁发作，身体健康直线下降。
另一方面，爸妈接受不了一向优秀的女儿窝在家里做家庭主妇，而我的弟弟经历了妈妈陪读陪考，好不容易被一个民办大专录取，毕业后却不想要找工作；妈妈又着急弟弟的婚事，很多的压力导致情绪的不满，宣泄在我的身上。我有委屈埋怨，有伤心失望。可是，《圣经》一直教导我，教会的弟兄姐妹一直帮助和劝勉我，要有恩典怜悯，要学习饶恕我的妈妈。这不仅挪去我内心的怨恨，还使我懂得在经济上资助父母，在情感上安慰鼓励父母。
这几年，上帝的恩典多多。我丈夫一直有去教会听讲道，可是他很难确信上帝的真实存在。他长期在繁重的工作压力中，2015年更是经历公司的大裁员，在这种本该更加忧虑的情况下，他祷告上帝，体验到从未有过的平安。由此他体会到上帝的真实性，也愿意跟随上帝。而我的鼻炎，看遍中西医，治疗无效，反而越来越严重。在走投无路中，我们每天敬拜赞美主，卸下忧虑，身体逐渐得着医治。在祷告之后，奇迹般地停掉了激素的用药，我也开始孕育第二个孩子。我从不甘心在家带孩子，慢慢开始喜欢孩子。
我的弟弟几次恋爱未果，后来上帝赐给我家一位贤淑的信主的弟媳妇。在我们全家的帮助下，弟弟买房结婚。妈妈因着多年的焦虑，长期患有甲状腺疾病；在2016年一次生气之后，妈妈头痛欲裂，去检查发现脑子里长了垂体瘤，需要立刻手术。
主借着《圣经》的话安慰我，妈妈的肺腑是祂所造的，祂的恩典覆庇。上帝保守妈妈动手术的过程，走过死荫幽谷。更加感恩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父母渐渐明白上帝长阔高深的爱，开始了解并愿意走进基督信仰。妈妈也不再焦虑，而是热心助人。爸妈停止了多年的争吵，携手下江南、飞新疆，去北海过春节。亲朋好友称赞他们的生活如同甘蔗倒嚼，越来越甜。而我们深知，这都是主化腐朽为神奇。
04 慈爱管教
2017年，上帝赐给了丈夫一份更好的工作，我们举家搬到波士顿。因着感受到上帝的大爱，我也非常愿意把这份爱传递出去。我从前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但因着愿意关爱人，很快就交到了很多朋友。许多妈妈称赞我家的孩子乖巧懂事，乐意向我请教带孩子的方法；很多人也很信任我，愿意跟我分享生活中的难处。在关心帮助别人的同时，不知不觉，我内心的骄傲暗暗滋长。
我认识一位W姐妹（化名），她由于从小生长在破碎的家庭中，患有抑郁症，跟母亲的关系也很紧张。在一次冲突中她动手打了母亲。感恩的是，在教会和社会多方帮助下，现在她们的关系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好转。
2018年，我爸妈从中国来波士顿跟我同住三个月。本来我们关系得到了很大的修复，这时我的弟媳告诉我，我的弟弟这三年来都没有去工作，躲在家里打游戏，心情不好时常发脾气。我弟媳妇忍无可忍，向我来倾诉。全家人千辛万苦给我弟弟买房结婚生子，以为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万万想不到弟弟做了父亲还是不能担起养家的责任。我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可是自己背负着，压力越来越大，心中再一次泛起苦毒怨恨。当跟父母发生一次口角时，我极其愤怒，双手拍到我妈妈的腿上。此时，我猛然想起了W姐妹，我会不会也动手打我的妈妈？于是赶紧把手撤回。激愤之下，只好打自己两个耳光。
这次跟父母的冲突之后，我如同一滩烂泥爬不起来，感觉自己辛苦建立的美好形象，转眼之间崩塌溃烂。我努力帮助别人，希望自己的德行变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丈夫信主比我晚，他不张扬，常常默默地读《圣经》。他开导我说：“你是很有热心帮助人，可是《圣经》的真义你没有读懂。《罗马书》中说，没有一个义人。是主耶稣担当我们的过犯罪愆，我们信靠主被称为‘义人’，没有人可以靠着行善成为‘义人’。不要以为我们做了许多的善事，我们不断地修炼，我们就变好了。我们的本性就是罪人，我们一旦离开主，就立刻回到自己的本相——极深的罪人。”
以前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有意无意间，我总觉得自己比那个被帮助者品格高尚。可是这件事情，带给我深刻的教训，我真的比别人好么？比如W姐妹，当我以一贯的热情关爱W姐妹和她的母亲时，她们都很感恩。可是，不知不觉中，我开始骄傲，觉得自己比W姐妹品行要好。然而，如果我经历她所有的遭遇，我真的能比她强么？在跟我妈妈冲突时若不是想起她，我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
借着一件件事，上帝一层层剥去我的骄傲争竞之心。
我算什么？不过是尘埃中的一粒，极微小的人，罪人中的罪魁。虽然如此，上帝的慈爱环绕着我，祂全然接纳我，挪去我的羞愧，让我再一次抬起头。我心中常常涌起喜乐，仿佛回到了初入北大时的青春年少，满怀憧憬，却不再迷茫。
05 教育真谛
关于弟弟的事情，爸妈听闻弟弟沉迷游戏不工作，震惊之余，开始学习依靠上帝，不再像以前一样跟弟弟起冲突。以前，爸爸对弟弟失望至极，屡次感慨弟弟“废了，废了”。爸爸读了《马太福音》中的这句话：“不要为你们的生命而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也不要为你们的身体而忧虑穿什么”，他居然说，“小牛（弟弟的小名）才三十岁，以后的路还长，还来得及。”
弟弟在被接纳之后，反而愿意走出家门了。他从推销员开始做起，几经波折，后来在一家银行找到正式的工作。更感恩的是，经历这些之后，弟弟的脾气收敛了许多，跟爸妈的关系也开始转变。童年时，“家庭和睦”这个愿望一直如同梦幻泡影，如今却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悄然而至，而且远超过我的所求所想。
从我和弟弟身上，我体会到若是偏行己路，教育难如上青天；而唯有上帝，祂拥有最全备的慈爱怜悯智慧，是我们最好的老师。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每一件大小事，都有祂的美意。祂以怜悯和审判，编织我的岁月；我被责打时痛苦的泪水中，也闪着祂爱的光彩。祂带领我的方法何等奇妙，祂的计划何等纯正。
波士顿是教育重地，查尔斯河两岸坐落着世界顶尖级的大学——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而我所居住的镇上，亚裔父母尤其重视推娃。在眼花缭乱的各式活动中，我们到底要把孩子们带往何方？在高举自我的时代，如何让孩子明白生命的意义在于荣耀上帝，服务他人？
我们切切盼望孩子们认识上帝的恩典和真理，认识智慧的源头。我们盼望教导孩子：在人生的路上，会遇到风霜雨雪；但是每一片雪花，若没有上帝的许可，是不会临到你的；在每一场风暴中，永远记得仰望头顶的天，那是一片有情天。这个情，长阔高深，是十字架上刻骨铭心的爱，远超过人类的理解范畴，胜过海誓山盟，经得起斗转星移。
06 尾声
此时此刻，八岁的大儿子和四岁的二儿子在下棋，其乐融融，偶尔也有相争。每次争吵时，我都提醒他们，记得彼此相爱。第三个儿子刚满5个月，我们给他取名“乐歌”，取自《圣经》中的这句话，因祂“以得救的乐歌四面环绕我。”（参《诗篇》32:7）
小乐歌在小床上扯着嗓子哭喊，他在学习自己入睡，过了一会儿，安然睡着。
窗外，雪落无声。
都是从上头来的，从众光之父那里降下来的；在他并没有改变，也没有转动的影儿。
- 雅各书 1:17 -
- End -
作者简介：
刘文俊，出生于河南省。2000-2007年，北京大学信息科学技术学院。现居美国马萨诸塞州。2010年决志并受洗于马里兰州德国镇华人基督教会。最喜爱经文: “亲爱的弟兄啊，你们却要在至圣的真道上造就自己，在圣灵里祷告，保守自己常在神的爱中，仰望我们主耶稣基督的怜悯，直到永生。”（《犹大书》1:20-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