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海儿
我在圣劳伦斯河边发愣,江水涛涛,思绪滚滚。我以嘲笑的目光最后审视了眼自己的智商,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从今天起,用眼睛代替大脑。
酷暑中,绿头鸭和加拿大鹅们不知躲到哪片芦苇荡里乘凉去了。河当间儿一个漩涡旁边,几只白色的鱼鹰栖息在一块礁石上。不远处依稀有一个人形:像是一个划独木舟者把船停在礁石旁,身穿彩色防水衣立在水中;又仿佛一个渔人,蹬着长筒靴趟在水里正准备甩竿儿......
我久久地凝望着这个人形,不断变换着对它的想象,恍惚中一个故事渐渐展开了。当我注视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发现故事也正注视着我。我不再需要去想象它,更不用分析它,只等它自己慢慢地变得清晰,直到每一个侧面与细节都显露了来......
海儿其实有个大名,叫夕怜娜(Sirène)。但因为出生在大西洋里,她更喜欢叫自己小海子。而圣劳伦斯河里的鲸鱼和江豚们都喊她海哥,至于那些小鱼小虾大乌龟们则会尊称她海爷。
海儿今年三百二六岁,相当于魁北克的孩子们读大学预科的年龄,正是花季。她有点早熟但又时常有些幼稚。兴致好的时候她会和鲸鱼比跳高、与海豚比速度,心情坏的时候她会找鲨鱼打打架,无聊的时候她会厚颜无耻地同大海龟调调情。但是有一天,这一切都停止了。
那是一百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刚踏入青春期的 teenager。那天一不留神爱上了一个丹麦王子,结果不但暂时失去了她动听的嗓音,还差点把命也搭上。后来一个叫安徒生的丹麦人了解到了一点事件的梗概,又加上他自己的想象与煽情,就添油加醋地写了一篇《海的女儿》记载这事。
如今,别说那王子和他的新娘,就连他们的许多代子孙都已经逝去了。海儿则一直在水里远远地望着他们,看着他们一代一代来了又离去,可她依然是个少女,依然在幼稚与幻想中缓慢地成长着。只是和同龄鱼相比,她多了许多沉默的时刻。
每当想起王子,想起和王子初遇的那一天,她就会变得有些怕黑、怕冷、怕孤单,她会尾随着遇到的每一艘船没完没了地游下去,好让船上的灯光和笑闹声掩盖住心里那无声的呐喊。可是当阴云与巨浪消散的日子,她又会异常的平静。她会在那澄蓝一色的海天之间、在那金黄炫目的阳光里傻傻地乐着,心里通透而辽阔,没有王子,没有爱情,只有一片毫无来由的纯粹的喜悦。
这一天期末考完了试,她迫不及待地溜出来透口气。在纽芬兰群岛附近,她看到了一艘叫做雾中少女号的游轮,游轮那复古风格的外壳酷似当年丹麦王子的那艘海船。于是她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一路跟着邮轮潜行,穿过沙勒瓦进入了圣劳伦斯河口,绕过魁北克城,终于停在了蒙特利尔港。
游客们下船散去了,轮船泊在港湾里懒散地随波摇荡着。海儿沿着蒙特利尔岛边的那些礁石和漩涡逆流而上,一路上有点色迷迷地打量着那些划独木舟和舢板的帅哥们。在离激流岛约有二百米的江面上,她发现岛上有一个Tintin,正透过他那幅五百多度的近视镜拼命朝自己这儿张望着。
我拼命盯着水里那不动的人形,眼睛已经有点发花,心里浮现出一些著名的水边雕像。我想起了哥本哈根港口岩石上那座人鱼像。
这罗蕾莱是德国古代传说中著名的莱茵河水妖。她迷惑人的手段不光是她的绝色美貌,更主要的是她那美妙无比的歌喉,让听到歌声的渔夫神不守舍,在莱茵河大转弯处的急流与漩涡中触礁沉船。
这个传说像极了《奥德赛》里女妖赛莲(Siren)的故事。赛莲是一种居住在西西里岛附近的海妖,喜欢用她们天籁般的歌声害得经过附近海域的水手发呆失神、触礁身亡。
为什么都在水里?为什么都用歌声?我心里沉吟着一些杂乱的疑问:就连那条丹麦的小美人鱼,也有一个美丽的歌喉,被海巫婆夺去,作为帮她见王子的交换条件......
海儿在水中轻轻摆动着长长的尾巴,望着激流岛上那个傻呵呵的Tintin。同时她也缓缓地游弋在灵的世界里,打量着Tintin有些混乱的思绪。是的,水妖生活在水与灵的两个世界里,或者说她们的眼睛是同时对两个世界打开的。过去,那些能够进行同声传译的翻译高手们有一个绰号,叫做“思想鱼”,因为他们仿佛是一条游动在别人思想里的小鱼,能随时捕捉到讲话者的每一个微妙的意念和情绪,再用另一种语言精确表达出来。但其实人鱼才是真正的思想鱼,她们游动在灵界里的灵体能直接看到甚至触摸人类的思想。
此刻海儿正看着Tintin的思想。这个书呆子虽然没有那些舢板上那些黝黑健壮的型男吸引眼球,但是他强烈而又纷乱的意念让海儿有点好奇。特别是海儿发现他居然正在琢磨自己、还有自己的二姑妈和四姨奶奶的那点旧事。
差不多三千年前,海儿的四姨奶奶赛莲失过一次手,没能把一个来自雅典的船队弄沉。那时的四姨奶奶正值妙龄,有点心高气傲,于是一路追击雅典船队,从亚得里亚海一直来到了爱琴海。谁知她在伊奥斯岛看见了一位游吟诗人,竟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他。赛莲一向用歌声迷惑别人,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别人的歌声征服的一天。那一天,他有些懒散而又随意地唱着:
......
一笑倾人城
再笑倾人国
if a face could launch a thousand ships
Ε?ν ?να πρ?σωπο θα μπορο?σε να ξεκιν?σει χιλι?δες πλο?α
......
阿喀琉斯之踵
阿伽门农之殇
樯橹灰飞烟灭
俱往矣
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
...
问君能有几多愁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
他的歌声远没有赛莲的轻柔妩媚,但那古老的歌谣苍凉而又辽远,在里拉琴质朴的伴奏下竟把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于是那件事就发生了。
简单地说,水妖的情爱是在灵里进行的。她打开自己的灵,把他全部的美感、灵感、热情和创造力尽数吸吮进来,又把自己百般的甜美、妩媚与温柔尽情灌注进去,一个新的创造物就在灵的世界里就出现了。这个新的灵体会在灵界里逐渐成长、成型,等到被赋予了物质的外壳,就开始在水妖的身体里孕育,直到出生在水里。所以水妖天生就能毫无阻隔地畅游在水与灵的双重世界里。
而小水妖的父亲,经历了这场灵魂里的恋爱或者说火山爆发以后,会留下一些火山灰一样的遗迹,这就是那些美丽的绝唱、那些伟大的史诗。之后,仿佛被耗尽灯油的孤灯,又仿佛完成任务后被母螳螂吃掉的螳螂爸爸,他的灵魂会逐渐枯萎。他会丧失一切创造力,或者瞎了,或者疯掉,像行尸走肉一般地步履蹒跚,嘴里还在喃喃地叨念着那些创造的狂喜与爱情的甜蜜。
当四姨奶奶的孩子她爸写完了《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他的眼睛就渐渐失明了。人们惊奇地追问着两部伟大史诗的来源,他的心里却还在回想着他与赛莲所沉浸在其中的那条爱河,那条爱与恨、冰与火的河流。他嘴里喃喃地说到:“不就是那条河嘛!河嘛!河嘛!......”人们也听不清他说的到底是“河嘛”还是“河马”,后来干脆就叫他荷马,把他的爱情火山灰称为《荷马史诗》。
《荷马史诗》对于我来说太过遥远了,罗蕾莱的故事却要亲切得多。这不仅是因为我亲身在莱茵河畔徘徊过,在晚霞中凝望过那些河边的古堡、钟楼和那座雕像。更因为海涅的那首抒情诗。德国有许多浪漫派诗人都以这位女妖的故事为题材作过诗,但只有海涅的《罗蕾莱》一被谱成歌曲就广为传唱,后来干脆被当成了一首德国民歌。
我在柏林读书的时代,课余常在一家养老院里打工,里面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奶奶。有一天老太太问我:“你喜欢我吗?”我说:“当然喜欢啦!”老人家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十分认真地告诉我:“可是我不想再要孙子了!”后来有一天,老人们在一位手风琴师的伴奏下唱歌,唱到那首海涅的《罗蕾莱》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平时总喜欢和我打趣的老奶奶,竟然在边唱边掉眼泪。没过几天,老人家躺在沙发上离开了世界。从此以后,海涅、女妖和老奶奶,在我的记忆中永远地纠缠在了一起。
海儿撇了撇嘴,觉得德国人笔下的二姑妈总显得有些阴险。其实二姑很喜欢那些德国猎人和磨坊主,要不然也不会在莱茵兰地区一住就是好几百年。特别是后来遇见的那位才华横溢的犹太青年,他的语言一反其他德语作家的沉重与冗长,简直像法语一般的流畅而优美。
后来火花终于在他俩之间迸发了。作为那场爱情的遗迹,他也留下了无数的传世之作,包括那首《罗蕾莱》。当人们向他追问这些蜂拥而至的千古绝唱的来源时,他的神智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心里还在模糊地念念不忘着一片大海,就是他和罗蕾莱所沉浸在其中的那片爱的海洋,那片爱与恨、生与死的汪洋大海。于是他嘴里喃喃地问着:“那片海哪儿去了?海呢?海呢?海呢?......” 人们也搞不清他到底说的是“海呢”还是“海泥”或者“海孽”,后来就干脆叫他海涅,因此德国文学史上就有了一位天才的诗人海涅。
可别以为二姑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妖精。她怀着海涅的闺女回到了波罗的海,永远也不再踏进莱茵河一步。每当姐妹们谈到德国的事情,她都低着头远远躲到一旁去。
二百多年了,莱茵河的漩涡里再没有沉过船,女妖早已不知所终。只剩下二姑的雕像,还在礁石上继续深情而忧郁地眺望着滚滚波涛。
二百多年了,水妖的歌声再没被人类听到过,而人类的心灵也再也没有感动过水妖,除了海儿对丹麦王子的那场单恋。可是王子连她的歌声都没有听到过。
一想到这儿,海儿的心又沉了下来。她千百次地想象过自己会为王子唱什么歌,用什么样的嗓音和表情。她在沉思中不知不觉地轻轻哼唱了起来。
她的嗓音总体来说是清纯稚嫩的。但自从被海巫婆的魔爪触摸过以后,她的中音区变得比别的女孩子厚重,并且带着点沙沙的气声。这并未让她的声音像海巫婆那样嘶哑而邪恶,而只是在甜美中增加了一点慵懒或者说性感。
在她的轻声哼鸣中,河面逐渐出现了一个新的漩涡,而那原本安静在她眼前的Tintin的灵魂里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在旋转中开始逐渐扩大。
我好像听见了一阵甜美的歌声,清纯又有些慵懒。那声音让我全身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亢奋起来。我侧耳细听,却什么也没有,除了江水涛涛的轰响。我靠回到长椅背上,那甜美的歌声就又开始在我灵魂里回荡,若有若无,时断时续。
刹那间,隐藏在我心底的那些伤感的事情,我以为早已经忘却的,在歌声里又突然浮了出来,让我悲伤得不能自已。正当我“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我那些顽皮而快乐的童年时光,又像过电影似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展开,令我忍俊不禁、乐不可支。然而一瞬间,我的心忽又变得特别宁静,仿佛一个听着爸爸讲故事的孩子即将坠入梦乡...... 就在这一片空明中,一个小小的紫色的漩涡出现了,在旋转中渐渐扩大。
漩涡不停地旋转、慢慢地扩张,周围的一切也开始跟着旋转...... 没过多久我也跟着旋转了起来,然后一下子就被吸了进去,顺着那紫色的螺旋形的湍流急速地飞旋,越来越快地向漩涡中心那片炫目的强光飞去...... 然后在大光里一切都消失了,没有天地,没有自我,只有亘古的混沌与寂寥。
......
我感到自己的天灵盖被一面大锯子锯开了,在我翻涌的脑海里一朵莲花盛开了出来。莲花渐渐长大,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而大树忽然又变成了一个十字架,孤独地矗立在沙漠里。
......
我忽然是一员战将,在漠北向残敌发起最后的猛攻。数百头尾巴被点燃了的火牛正疯狂地冲向敌阵。我脱掉一身重铠,只穿着一条皮裤,精赤着黝黑的脊梁,纵身窜上了一头狂奔中的牛背。我挥舞着一面燃烧的大旗,尖声长啸着,在那些烈焰中的牛背上窜来跳去。我身边勇士们那些带火的标枪,雨点般向敌群掷去。我身后的指南车上,三名巫师都梳着蛇一样的满头发辫,他们苍凉的歌声响彻天地,在黄沙大漠间久久地回荡着。
......
我头疼欲裂,胸膛如久旱无雨的大地一样干渴龟裂。我空洞的眼眶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只剩下干瘪的嘴唇还在微弱地喘息着。然而我干裂的嘴唇忽然被一个湿润而柔软的嘴唇厚厚地堵住了。
我觉得仿佛有无数条温柔的手臂抱着我,有无数条光滑的腿夹着我...... 这么多手脚?我心念一动,想起了盘丝洞,怯生生地问道:“你是蜘蛛吗?”一个甜美的声音回答说:“你才是只猪呢。”
无尽的温柔与情欲像瀑布一样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令我无法喘息、立刻就要背过气去。我就像置身于一个黑暗的湖泊中,被湖底的潜流牢牢地吸住,沿着漩涡无法挽回地向湖底沉去。而漩涡的中心还是那片炫目的强光。我进入光中,失去了世界和自己。
......
我在一个崭新的单元房里呱呱坠地,我师娘头上缠着孕妇的头巾,正和我师傅又惊又喜地打量我。我发现我的嘴角有两根龙须,肋下有三片龙麟。“你大爷的!”我在襁褓里心中暗骂:“这就是传说中的喜产麟儿吗?”因为我还无法用语言表达不满,就只好加倍无赖地放声大哭起来。
......
海儿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发现Tintin的灵魂已经开始在漩涡中急转。她吓了一跳,赶紧止住了歌声。因为,在水妖甜美的歌声里,诗人的灵魂会出现一个漩涡。随着漩涡越转越快、最终进入高温燃烧状态,诗人灵魂中一切的美好与精华就会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这正是荷马与海涅都走过的那条路,让他们进入了创造的巅峰,也让他们进入了随后的毁灭。
如果海儿听任Tintin在歌声中完成荷马海涅经历过的那个过程,他也不可能创造出他们那样的划时代的杰作。因为他既没有荷马的绚烂与博大,也没有海涅的敏锐与才华。以他的资质,充其量在被人包装炒作之后写出几部上热搜榜的作品,然后成为过眼云烟。
但他仍会为进入自己的创作高峰而付出代价。当他在油尽灯枯、奄奄一息时,如果有人向他问起他的作品,他模糊的心智中肯定正充满着一个湖泊,就是他与海儿曾经置身于其中的那个爱的湖泊,那个爱与恨、天堂与地狱之湖。于是他会喃喃地说到:“就是那个湖呀!湖呀!湖呀!湖呀!......”人们也听不清他说的到底是“湖呀”还是“湖鸭”,后来干脆就叫他胡丫,而他的网红作品会被收集在《胡丫诗选》《胡丫文集》里面,直到它们最终被人遗忘。因为“湖呀”毕竟不可能与“河嘛”“海呢”相提并论!
Tintin终于没能成为新星作家胡丫,其实是捡了条命。他还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中,做一个平庸的软件工程师,偶尔为了在朋友圈里发一首小诗或一个段子而洋洋自得。海儿终于松了口气,好悬没害了一条卑微平凡的性命。
我的神智终于从那个紫色的漩涡中挣脱出来。我瘫在长椅上,仿佛从一场梦魇中苏醒,又好像与一场美梦失之交臂。我再也找不回那些战斗和情欲的场景了。我依稀觉得有过一个女孩子,她有着甜美的歌喉,清纯中略带慵懒。但是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什么也记不清。我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心里悻悻的,想喊又叫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我终于停止了一切追忆与搜寻,呆呆地望着涛涛江水,良久,忽然找到了一些可以确定的东西:这条圣劳伦斯河是确定要流进大西洋的。大西洋里确乎是有许多岛屿的。这些岛屿上面过去曾发生过许多事情。而大西洋上空一望无际的蓝天里仍然在发生着许多遥远的事情。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远方与诗意,而是真正的现实。而我所洋洋自得于其中的那些眼前与苟且,其实是虚幻。
我永远也成不了荷马,但依然会徘徊在小亚细亚的古战场上。我永远成不了海涅,但依然会游荡在他那个德意志冬天的童话里。我永远也成不了梦境中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但依然会是他身边的一名舍生忘死的士兵。我将停止在朋友圈发布一切的诗歌、演唱或者搞笑的段子,这并不是为了什么伟大与崇高,也不是为了什么理想与成就,而只是为了胸中那一点辽阔与野性。
夜幕终于降临,白天澄蓝宽阔的江水已是一片漆黑。我因为日间的经历,心绪还不能完全平复下来,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家。后来竟靠在长椅上沉沉睡去。几只蚊子如获至宝似的落了下来。
月亮终于从云里钻了出来,河面上泛着银色的波光。河中央一个小岛上传出几句歌声,那声音甜美而又有些慵懒。谁也听不清歌子到底唱的是什么,但要是仔细听好像有几句是这样的:
井水甜,海水咸,
海妖吃肉不搁盐。
帅哥靓仔姐最爱,
读书太多肉不鲜。
......
喵了个汪,地了个天,
海儿我吃肉不花钱。
诗人才子姐虽爱,
文凭多了肉变酸。
......
几只牛蛙抚掌大笑,随口应和着:
海哥威武,哇哈哈哈!
海哥威武,哇哈哈哈!
......
今夏的蒙特利尔燥热异常,河边芦苇里的牛蛙整夜呱噪着:
咯咯叽咕,呱呱呱呱!
咯咯叽咕,呱呱呱呱!
......
我轰走了落在身上的蚊子,一转身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