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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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南门,过跨塘桥不停,顺南长街往南,到日晖桥再走五分钟,可以看到路东口有一座大公桥。过桥是一条巷子,巷子对面,正对大公桥,有一间小屋,原先是一个轮船站。

站里一共四个员工——老朱、小张、陆星芬,还有娘。娘在这里当站长。

老朱是个大块头,有一张紫红油腻的脸,走路吭哧吭哧,年纪在站里最大,约有五十多,这个岁数在以前算是个老年人了。

小张是个小伙子,二十出头,是站里唯一的年轻人。

娘和陆星芬年纪差不太大,可能娘要稍大一些,都是三十刚出头,这是按当时我的岁数来推断的。

站里有几排长条的木凳子,是给候船的人坐的。靠里的墙上有两个窗洞,里面有一小隔间。每天到点,娘和陆星芬就坐在里面,透过窗洞给外面的人卖船票。

在轮船站的斜对面,有一个小小的船码头,每次船靠岸之前,小张和老朱就把码头上的木栏门铁锁打开,然后站在那里检票,手钳卡卡的,在一张张船票上打出小圆的孔。

乘船的人肩挑手提的从轮船站走去那个码头,再从码头走上弹性的跳板,在船员的提醒搀扶下,递过货担,跨上船甲,走进船舱……

码头很小,连接无锡城往南的航班,乡下的姑姑每次到城里来就是在这里上下班船的。

这条航班好像叫个“后宅班”?从这里往下,先到钢启桥,然后是坊前,然后是梅村。过了梅村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站了,因为我去姑姑家最远就到梅村。除了我知道的这几个站,来这里乘船的人还总叫嚷“荡口”“甘露”“马塘桥”“后宅”这些站名。

那个卖票的小隔间我进去过,靠窗洞有一张凳子,很高,几乎够到我的胸口,爬上凳子,眼睛刚好看到外面。娘和陆星芬就是坐在这儿卖票的。

坐船的都是乡下人,挑着扁担,掮着麻袋,进城返乡,忙碌生计。买票的时候常有争吵,在窗洞的外墙上有一道红线,躲在身后的孩子怯生生的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够不够买半票全在这条红线上,身高在红线之下是半票,过了红线就是全票。

等船的时候,站里满满的人,有坐的,有蹲的,有站的。一旦送走了船客,屋子里空落落的立马安静了下来。小巷子里邻近的人家跟娘都认识,不忙的时候,娘带我和妹子去这些人家里坐坐,说说闲话,托个事儿。

娘下班回家,经常从站里借回来小人书(连环画),用报纸包着。那是我们最最开心的事情。

有时候班船靠岸,给站里捎来乡下的鱼虾和螃蟹。那时的水鲜都是野生的,虾是籽虾,蟹有碗口大小,用草绳串扎起来,沙沙的堆着泡沫。

六十年代后轮船站撤了,娘和站里的员工都去了北门的江南轮船运输公司上班。

后来,我在娘的办公室见到过老朱一次,那时候,娘在工会工作。我见到一个大块头紫红脸的老人在工会办事,老人走后,娘告诉我那就是老朱。

我还见过小张一次,不过那时小张已经不年轻,是一个有孩子的父亲了。小张来我家找我娘,拿走了一把算盘,那是我和妹子小学上珠算课时候用的,小张要了去给他自己的孩子上课接着用。

倒是陆星芬阿姨我后来见过多次。她搬了新居,请我们全家去吃过饭。她有两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孩,跟我妹同龄,又是同班同学;老二是个男孩,据说非常调皮捣蛋。男人是民警,后来当了派出所所长。

八十年代我从北京回无锡过年,在北门的轮船站多次见到她,她在候船大厅工作,应该是个负责人。她还认识我,每次见我都说:哟,是坚峰回来啦。

南门外的那个小轮船站撤后做了什么用途我不知道,十多年前我回无锡的时候去看过,屋子已经重新装修过,里外都变了样,成了一个说书场。门外支着一块广告板,写着说书的牌名和日期票价。

在书场外面靠墙坐着一晒太阳的老先生,正逗弄他的小孙孙。

我靠上前去搭起了话:“老伯伯好好福气。”

老先生抬头应了一声。

“看的出来,老伯伯您住这附近。”

“七十年啦,没有动过窝。年轻人都不住这儿了。”

“这书场是新的吧,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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