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回电终于来了,内容却不啻给中共中央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内容主要有三,其一断定西安事变是日本的阴谋。说日本利用张学良的野心,企图制造中国混乱,导致长期内战,消耗抗日力量,以坐享其利。苏联绝不上日本当,因此不仅不会支持张学良,而且断然反对。其二,指出中国目前最急需的是全国性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所以要团结合作,而不是分裂和内战。张学良的分量根本不足以领导抗日,中共也不行,只有蒋介石,虽然是一个可憎的敌人,但如果能够回心转意,他却是中国唯一有希望的抗日领袖。。其三,指示中共应该争取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利用这次机会与蒋介石和解,促蒋抗日,在和平解决基础上主动释放蒋介石。
这个电报对中共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大家议论纷纷,说,明明是张扬共三角联盟促成的西安事变,咋变成日本阴谋了呢?!可是西安事变如果得不到苏联支持,哪有什么前途。毛泽东说,“反了,天翻地覆了!从前我们向张扬那么说,现在又反过来这样说,张扬岂不要说我们反复无常吗?”但大家商讨结果认为如果不遵照苏联指示做,得不到苏联的支持,会被国内外各种势力围攻,后果不堪设想;而如果服从苏联指示,则张扬共三角联盟极可能瓦解,而且和平解决后恐怕会遭到蒋介石报复。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还是服从莫斯科指示。
中共将商讨结果电告在西安的周恩来,让周按照苏联指示设法转圜与张学良商谈解决办法。张学良因为之前中共再三拍胸脯保证能得到苏联支持,因而对于得到苏方援助满怀期望,从周恩来那里听到苏联反应后甚为愤慨,觉得被共方所卖,之前共方老是吹嘘苏联可以援助,如今他已成了骑虎之势,中共却临阵抽腿,出尔反尔讲话不算数了。周恩来只好一面低声下气赔不是,说苏联恐怕也有自身的难处,一面信誓旦旦保证说,不管怎么说中共一定与少帅站在一起,如今既然事已如此,决不能相互埋怨,只有和衷共济,共同奋斗才是唯一出路。最后周恩来向张学良坦白说明,我们所需要的是全国抗日的局面,而不是偏处西安一隅,因而要想法促成团结与合作,而非分裂与内战。要想法与蒋介石谈判,只要蒋接受了我们的主张,那他将来反悔也难。张学良此时已失方寸,自己根本找不到北,听周恩来分析大势头头是道,只有佩服和倾听采纳的份儿,但他要周恩来暂时向杨虎城保密所谈内容。张学良后来到了耄耋之年提到当初往事还在对周恩来赞叹不已,翘起大拇指说,周恩来了不起啊,我佩服他!但又不忘补充一句说,他也佩服我!
周恩来电告延安他与张学良的谈判结果,使得毛等中共领袖松一口气。张闻天说,“这是为了共产国际和苏联的全部利益,不得不牺牲中共的局部利益。可是蒋介石一旦放出去了,我们可要吃大苦头。”
张学良与周恩来的密谈后来成了促成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直接原因(也是情势所迫不得不采取的方法)。张学良一度坚持蒋签字承认他提出的八项主张,被蒋介石拒绝,但口头承诺应允。
张学良后来排除种种困难欢送蒋介石回南京。杨虎城因为不完全知道和平解决的底细,有所疑虑,表示反对。张学良周恩来宋子文多方劝说,才使得杨虎城也点头赞成。
张学良送蒋介石去南京后,西安陷入混乱,东北军群龙无首,少壮派鼓噪,几十个年轻军官以死威逼周恩来,要他还回少帅,说西安事变都是中共挑动起来的,现在又搞出个和平解决,出卖盟友,与蒋系人员秘密妥协,牺牲东北军,以图自身利益。周恩来使尽浑身解数应付。说,事已至此,如果我们内讧,张少帅就会没命了,东北军也会完蛋的,但如果我们团结镇静,蒋介石对我们的力量将会有所畏惧,就不敢为难你们的少帅,三角联盟也就能够继续存在,发挥作用。中共绝不会出卖三角联盟的。那些军官无可奈何之中,也只能听周恩来的。
张学良陪同蒋介石回南京后,毛泽东非常担心蒋介石可能对陕北报复。他表示,糟了,张学良跟到南京去,无非是想减轻自己对蒋介石的罪过,难道他不会把罪过都推向中共头上?他难道不会和盘托出我们曾经推动他反蒋抗日,说过可以得到苏联援助,拥护张学良形成西北抗日局面吗?现在张学良走了,东北军将会解体,张扬共三角联盟不复存在。蒋介石很快就可以收拾张扬在西安的势力,蒋介石的拳头难道不会打到中共头上,再来一次四面八面围剿吗?在这种担心下,毛接连发电报给在西安的周恩来,指示周要积极接触蒋介石在西安的亲信疏通,着力说明,中共事先并未参与西安事变密谋,事后也是以调解人身份,主张和平解决,全力促使蒋氏安然返回南京。更重要的是指示周恩来务必断绝与张扬两方明显的来往,要处处表示不和张扬共同负责。要设法销毁一切同张扬来往的证据,可能的话,也请张扬方面销毁这些证据。如此毛在内策划,周在外周旋,毛向周吐露心中所想和企图做到的,周根据外面的实际情况,分别予以实施,两人配合天衣无缝。
张学良尽管愣头青,却有好汉做事好汉当的侠气,在南京受审判时候,从未将反蒋的责任推给中共,反而为中共开脱,力证中共并未参与西安事变密谋,且始终主张释放蒋介石氏。
一九三七年正月中旬,蒋介石通过与中共接洽的代表人张冲,告知周恩来,大意说中共及其军队如能诚意服从国民政府,将可获得改过自新的机会。周恩来电告毛泽东,至此毛才松了一口气,感觉从恐怕难以摆脱的蒋介石的报复之中解脱了出来。
可是苏联方面何以当初会言之凿凿断定西安事变是日本人阴谋而坚决主张中共和平解决释放蒋介石的呢?且听下回分解。(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