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 王一爸爸
主笔 丑丑
这是一个男孩重生的故事,也是一对父子成长的故事,一个家庭疗愈的故事。
故事很长,但值得所有的父母仔细阅读。
———— 题记
01 儿子扑在妈妈怀里,半天不抬头
这是王一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
北京到昆明,要飞四个小时。
2013年9月末,大理已是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和北京的天完全不同。
为了迎接王一的到来,我们为他布置了新房间,买了一条德国牧羊犬,准备送给他。
航班下午才到。我和他妈妈上午就从大理出发,早早等在昆明长水机场。
大屏幕上显示航班降落,我紧紧盯着出口。
人群一拨一拨涌出来,行色匆匆,大步流星从我眼前走过。
终于看到空姐带着王一出来了。
王一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写着:无陪护儿童。
八岁的王一看起来要比同龄孩子个儿小很多,脸色苍白,表情凝重,有点胆怯。
王一看起来很疲惫,书包背在身上,仿佛不堪负重。
看到我们,王一眼里的光一闪而过。
他没搭理我,径直走到妈妈身边,紧紧抱住妈妈。
我很想抱抱他,或者拍拍他,最后还是没有伸出手。
儿子扑在妈妈怀里半天不抬头,似是有一肚子的委屈。
我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娘俩,鼻子有点发酸。
王一出生于2005年2月15日,情人节第二天。
我们为他取名“王一”,希望他上学的时候写自己的名字笔划简单点。
2008年,王一三岁这年,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他妈妈陪我到大理治病,一待就是五年。
王一留在北京,由奶奶和姥姥照顾。我们偶尔回北京看看他。
大概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上小学后,王一极度不适应传统学校的教学方式。身心都出现了一些状况。
我们决定把王一从北京接到大理的“猫猫果儿”上学。
2013年9月末的这个下午,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在昆明机场团聚。我和儿子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从昆明回大理,我负责开车,娘俩坐在后座。王一一路小声和妈妈聊天,但不愿意和我说话。
02 一顿早饭的功夫,我和太太便做出了人生重大决定
我和太太是北方人,在北京做室内建筑设计,一起创业、结婚生子。
2008年奥运会,项目大幅减少,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睡不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严重的时候,只想寻死。
太太决定陪我出门散心,也当是补过蜜月。
第一站,我们选择了大理。
五月的大理,很舒服。到大理的当天晚上,我九点半就睡着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整整11个半小时。
醒来后,感觉重生了一样。一顿早饭的功夫,我和太太便决定:留在大理不走了。
三岁的儿子王一留在北京,由姥姥和奶奶带。
2011年,王一六周岁,进了辖区公办小学。
王一不适应那样的教学方式。比如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数学老师讲应用题:一个蓄水池,一边放水,一边进水,问,大概多长时间能把水池蓄满?
王一说,我不回答这种问题。现在云南正大旱呢,我爸妈住在云南,用水非常紧张。你们这么浪费水,我觉得不妥。
老师说,这只是假设。王一较真,说这样浪费水的假设也不对。
老师把他请出教室。
诸如此类,在学校,王一常常被罚站,或者请出教室。
慢慢的,本来很开朗的一个孩子,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有一点轻微的自闭了。
加上那时候,北京的天总是灰蒙蒙的,PM2.5、PM0.5、PM1.0经常爆表,雾霾天肆虐。
王一常常咳嗽,还患上了一种由PM0.5引起的静脉血栓,非常严重,医生甚至建议手术。
2015年5月,我和太太赶回老家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决定等三年级结束,把王一接到大理插班上四年级。
没想到三年级刚开学,王一五天之内被请了六次家长,都是诸如之前说的这些事情,林林总总。
姥姥被气得心脏病犯了。王一压力大到眼睛一直发红。
老师说王一是红眼病,不让去学校,强制让孩子休学。
我和太太一商量,决定马上让孩子来大理。
03 大概聊了十分钟,陈钢说让王一来试试吧
说起和猫猫果儿的缘分,其实挺早。
它最开始叫“猫猫果儿教育实验社区”,发起人有好几个,除了校长陈钢,还有一个叫许崧的旅行作家,是我朋友。
我和许崧以前合作过乡村建设项目,他负责创意,我们负责建筑和室内规划设计。
2012年,聊天儿的过程当中,许崧给我介绍了“猫猫果儿教育实验社区”。
一群来自天南地北,有个性有才华的家长,因为喜欢大理,移居这里。为了孩子,自发结盟,在校长陈钢和太太珊珊的带领下,创办了“猫猫果儿”,一个将自然、社会、家庭紧密结合的教育实验社区。
每周五的外出课,老师带着孩子们在虎跳峡边玩
陈钢是杭州人,“猫猫果儿”是杭州话躲猫猫的意思。
猫猫果儿没有严格的语数外分科学习,学生不用中规中矩地在教室里坐一天。少有卷面考试,也不会排名,更不会刷题。
每到期末,孩子们需要穿越城市和乡村,在真实世界中去完成一个个任务。它的教育目标,是培养出健康、快乐、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孩子。
我一下就被吸引了。
2016年,二年级学生EX在完成期末考试任务,从海拔2450米的地方徒步2900米的营地,往返20几公里。途中,他需要穿过15个考点,完成15项任务,到达营地后,还需要独立扎营,整理内务。
陈钢在大理的人民路开了一家客栈。
2013年6月,我去客栈找他。
大中午的,陈钢才在吃早饭。脸庞黝黑,大裤衩、圆领衫,很随和,一副新大理人应该有的样子。
太阳很烈,但不热,我俩坐在客栈门口的阴凉处聊。
大概聊了十分钟,陈钢说你让王一来试试吧。
就这样,2013年9月,王一进了猫猫果儿插班读三年级。
苍山下的“猫猫果儿”
04 他的钱掉在地上了,五块钱,他连捡都懒得捡
王一去猫猫果儿上学第一天,就发生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
他的钱掉地上了,五块钱,他连捡都懒得捡,说没事儿,不要了。
一天中,大概有五六次吧,他给全班同学包括老师,买水、买饮料,出手阔绰。
陈钢老师观察到了这一点,觉得孩子的金钱观不太对。就约我和太太私聊。
以前,我们一家三口逛沃尔玛,王一看见喜欢的东西就往筐里装,从来不看价格。
之前因为缺少陪伴,我和他妈妈对他有些补偿性心理,要钱就给,喜欢什么就买,导致王一对金钱没有任何概念。
陈钢认为,在家庭里:1.做好自己的事是应该的。2.作为家庭成员,承担家庭分工的事,也是应该的。3,前两件事做好了,如果帮其他家人做他们该做的事,就可以提出要报酬。只要家人同意就可以了。
和陈钢聊完,我和太太决定改变方法:让王一承担家务劳动,自己挣零花钱。洗一双袜子报酬五角,刷一次马桶一元。
有一天,我们又去沃尔玛超市。王一到了玩具区,习惯性地拿了玩具往筐里放。
马上要放到筐里的时候,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拿着玩具看了一下价格标签,自言自语说:“哎呀,70多块钱呢,这我得洗多少双袜子啊。”
他把玩具放回了货架。
他妈妈说,你为什么放回去啊?不要紧,妈妈给你买呗。
王一很坚决:“不要了不要了,这我得刷多少碗,洗多少袜子啊。我不玩这个了,这个不好玩儿啊。”
05 这堂语文课,没有教诗词,有没有教课文
第一天的语文课,特别有意思。
这堂语文课,没有教诗词,也没有教课文,更没有教生字。
这个班一共六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样子。
老师提出一个非常哲学的问题,让孩子们思考:你是怎么理解分享的?
老师先问:大家知道分享是什么吗?
孩子们说,当然知道啊,就是把快乐分享给别人,然后大家共同快乐。
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后,老师说:这样,我描绘一个场景,然后我们来看看大家是怎么分享的。
老师说:假如地球马上就要毁灭了,你有100个馒头,你自己吃能活100天,如果你分给别人呢,分给别人几个你就少活几天。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很多孩子都沉默了,不吱声儿了。
老师又说:那这样儿,我问问你们,如果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你的好朋友来管你要,你会把你的馒头分享给他们吗?
孩子们都说:嗯呢,我给啊。肯定给啊。
老师紧跟着问:为什么会给他们呢?
孩子们的回答基本上都是一个样儿,都说自己一个人活着多没意思啊,我跟我的家人和好朋友在一块儿多活一会儿多好啊。
老师又问:那如果是陌生人来问你要呢?
这个时候,孩子们的回答就各不相同了。有的说,那我就分一点儿。有的说我不分。
王一说,我会分一半给陌生人。
孩子们就互相问,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有的孩子说,因为我不认识他呀?我不愿意跟陌生人接触。
说分一点儿的孩子呢,回答说我就是可怜他吧。
问到王一的时候,王一是愿意分最多的嘛。大家都看着他。
你为什么愿意分一半给陌生人?
王一说,我就是慈悲他吧。
刚上猫猫果,给我们做饼吃
老师吓了一跳,问他,你家是什么宗教信仰啊?
王一说我爸我妈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所以说我就慈悲他吧,慈悲陌生人了。
矿泉水瓶制作的龙舟
问题还没完呢。紧跟着老师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是:如果是你的仇人呢?你最讨厌的那个人,你最不待见的,你觉得太烦了,你恨不得他马上就消失的人,那你还会分馒头给他吗?
这时候绝大部分孩子都回答:我不会分给他。
只有王一回答,我还是会分给他。
老师就问王一,那你是为什么呢?
王一说,那还是我慈悲他呀。对吧,就算我很讨厌他,他也是一个生命啊。
最后,老师在黑板上罗列出所有孩子对“分享”的理解,没有结论,也没有好坏,只是真实呈现孩子们多元的理解。老师鼓励孩子们,课后可以继续讨论和研究。
这堂语文课,其实是一次小小的哲学之旅,让孩子们建立了一个对分享概念的自我认知,启发孩子们多元而开放的思考。
06 王一列举了英语老师七宗罪
猫猫果儿强调规则、界限、价值观,注重孩子的动手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
在猫猫果儿,学生、老师、家长、校长,都可以平等交流、甚至谈判。学生和家长有弹劾老师的权利。
王一这个班六个孩子,英语老师都是一对一教学。一堂课45分钟,老师会教每个人七八分钟。
有一段时间,王一认为这个英语老师的教育方式,他不认同。
他找到校长陈钢:“校长,我想让您约英语老师,我要跟他谈一次,我要谈判。并且,我们谈的时候,需要学校派一个人坐在那儿听。”
然后,陈钢校长真的就把英语老师约过来了。他坐在那儿听。
我们开车去香格里拉,刚好是王一的生日
王一开场就先给英语老师鞠了个躬,说:“老师,咱俩现在要开会讨论问题。这样,我说完您再说,您说完我再说,要不然咱俩都抢着说就成吵架了,这样对您不礼貌啊。您看可以吗?”
英语老师说可以。
王一打开一张纸,里边儿列举了很多他对老师的意见,诸如有攀比啊,时间不公平啊,教育方式他无法接受啊等等,列举了英语老师七宗罪。
王一滔滔不绝地说。英语老师很认真地听。
等王一说完了,英语老师再说。
英语老师也没觉得被冒犯。王一提出的意见,他认了两点啊,其余五点一一作了解释。
王一对这次和英语老师的交流,非常满意。他对英语的学习兴趣,也随之上去了。
07 横幅上写:猫猫果校长陈钢很抠门
五年级的时候,王一代表学校的孩子们去跟校董会谈判,想申请装一个篮球架。
校董会是由校长和家长组成的,学校要添什么设备,需要向校董会打报告申请。
校董会问他们,说说你们为什么要装篮球架。
他们回去写了一个申请报告,交到校董会。申请报告是王一执笔写的,改了好几遍错别字和不规范的书写。
校董会又说,这不行啊,没有预算啊。而且也不知道你们要啥样的,怎么批呢?
他们又回去,上淘宝找,一样一样地按校董会的要求去做。
到第三次开会的时候,王一做了个PPT,详细说明了要什么型号的篮球架;大家为什么要装篮球架,玩篮球有什么好处;需要学校出多少钱……
校董会并不是买不起篮球架,就是故意要锻炼一下这些孩子。就说:篮球架可以买,但现在资金比较紧张,校董会出80%,剩下的20%要由你们自己筹。
王一听完,带着同学们,到大理的人民路上拉了横幅,摆了个摊儿。
横幅上写:猫猫果儿校长陈钢太抠了,不给我们买篮球架。我们需要锻炼,在这儿筹款给自己买篮球架。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
特别搞笑。
这帮孩子两天就把篮球架的钱筹到了。篮球架现在还摆在猫猫果儿的操场上呢。
三年级的期末任务
08 考试没有排名,甚至连成绩都没有
王一在猫猫果儿度过了一个非常快乐和自由的童年。
早晨上学,碰到班主任,王一经常第一句话就是:哈哈,林冬老师,我没写作业。
老师从来不会批评他,但会了解,是什么原因没有写。了解后,会提醒他利用课余时间补上。
当然,课堂上也是有基本规则的,以不干扰其他人为原则,如果违反规则,会被请离空间冷静。学生自己判断自己何时再返回课堂。
猫猫果的课程是开放式的,一学期会围绕一个主题来进行。
启发孩子们从家庭和社会环境去探究和思考,展开充分的讨论。
课堂上,每天每人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个人项目。王一自选了一些在ipad上的音乐制作app,一个个研究。
孩子们身心很放松,玩得很嗨,但当他们愿意学的时候你赶都赶不走,很投入很专注。
家长戏剧课堂
家长的参与几乎是全程的。
每周固定有一天,陈钢会把我们聚在一起,聊一聊最近孩子们的变化,告诉家长,在家里需要怎么配合。家长也会分享一下,家里孩子的状态,彼此如何互动等。
这期间,陈钢老师给我和太太做过几次单独辅导,让我们获益匪浅。
一次是关于批评教育。父母批评孩子的时候,要给孩子一个心理适应期,这叫心理接受层级。
如果你想批评孩子,一定要先对他有三次以上的警告。他的心理接受能力在那儿了,就不会受伤,更不会演变成对抗。
不能好好的,因为做错事儿突然之间就揍他,或者是非常严厉地训斥他。
这个方法非常管用。实际上,王一犯错的时候,一般当我警告第一次的时候,他就会马上修正自己的行为了。
到了猫猫果儿后,我们爷俩再也没急过眼,更不用说揍他了。
09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像铁哥们
第二个话题对我影响很大。
陈钢老师说你要跟你儿子真正的交往,就要跟他真正的平等。
那么最好的平等方式是什么呢?最好的平等方式就是陪他一起玩,包括玩游戏。
三岁以后,儿子基本不在我身边,我们父子之间的信任和情感都需要重新建立。
我陪儿子玩,各种玩,也陪他打游戏,打游戏的过程当中,我都听他指挥。
我愿意听他指挥,他突然之间觉得原来爸爸也是一个平等的人,可以成为朋友的人。
面对他的一些小情绪、小矛盾、急眼的事儿,我都会很宽容的,乐呵呵地去对待,站在他的角度去理解他。
他慢慢觉得,哦,原来爸爸是这样的,不是居高临下的,而是可以做朋友的。
家长们一起成长一起嗨
在这三年的陪伴中,我们父子慢慢建立起了一种非常亲密和信任的关系。
从王一对我的称呼上就能看出,我们之间关系的变化。
到猫猫果三四个月,他就不叫我爸爸了,管我叫“大佬”。
他会说:大佬,你今天要来接我啊;大佬,我今天想吃什么;大佬,你陪我玩呗……
陈钢说,这种称呼的变化,其实是他的一种试探。看爸爸是不是真的能跟他平等交流,真的能和他做朋友。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像铁哥们。
后来,他不叫我大佬了,改叫老爸。爷俩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四年级的时候,孩子们上山封闭锻炼,训练野外生存能力。
一周后,家长才可以上山探视。
王一突然看见我和他妈妈,奔过来抱着我就哭了一鼻子。
他竟然抱着我哭,而不是抱他妈妈,这让我非常感动。
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王一长壮了,大理的太阳把他晒成了小麦色,性格也越来越开朗。之前医生建议动手术的静脉血栓,到了大理以后经过体育锻炼就没了。
10 陈钢把观察员叫做“有温度的摄像机”
猫猫果儿的期末考试特有意思。
一到三年级的期末考试,是闯关游戏。四到五年级是完成任务,成果展示。
每周一天的外出体验日,朔溪
王一五年级的期末任务分两段,大理一段,昆明一段。
孩子们需要先在大理完成各项任务。完成一项任务,就可以获得相应的积分,这个积分可以换成相对应的钱。
拿到这些钱后,孩子们自己选择交通工具,自己制作计划,去昆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后续任务后,再返回大理。
每个孩子配备一个观察员,观察员只负责观察记录孩子完成任务的过程,全程和孩子保持一定距离,不能和孩子交流,更不能在孩子遇到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
观察员相当于一个隐形人,只负责孩子们的人身安全。
陈钢把观察员叫做“有温度的摄像机”。
任务结束后,观察员要给家长和老师复盘孩子完成任务的整个过程和细节,过程中孩子的心理状态,以及完成任务的状态。只是忠实记录,不作评判。
第一天的任务是在大理。
大理有很多任务,比如去认个字,或者去找一个纯正的外国人,完全听不懂中文的外国人,用英文去给他指路啊啥的,另外还有一些数学方面儿的考题。
完成任务后会获得积分,积分可以换成钱。最高的奖金是400块钱,也有300多的。王一拿到390块钱。
第二天,他们要用这个钱去昆明完成下一阶段的考试任务。
这时候各个孩子的表现就不一样了。
六年级环洱海骑行,全程骑行148公里
我之前说过,王一刚到猫猫果的时候是非常不在乎钱的,五块钱掉了都懒得捡。
现在的王一已经不一样了,觉得钱虽然是一个没有什么属性的货币,但是钱非常有用,要珍惜,得省着用。
有三个孩子,非常大手笔地包了个车去昆明,每个孩子好像花了100多块钱吧。
还有两个孩子选择了坐卧铺。
唯独王一这个臭小子,为了省钱,选择了绿皮火车的硬座儿。
从大理到昆明,八个小时的车程。
观察员在后边儿看着。
王一说,我就买这趟车的硬座,虽然是慢车,但到昆明的时间,正好是规定到达的时间。咱不会迟到。
跟着王一的观察员可受苦啦,也只能跟着王一买了一张绿皮火车的硬座票。
一上车,挤得水泄不通,站都没地方站。王一只好加几十块钱补了一张卧铺票。
到了昆明以后,别的孩子都去吃肯德基,麦当劳啊之类的。
王一只吃了两块钱的土豆饼。接下来两天,都吃得很省。
他琢磨接下来还有三天的考试时间,这个钱一定要省着点儿花,先把任务完成再说。
第一个任务,是到讲武堂,去数讲武堂纪念碑上有多少个名字。
第二个任务,是要拥抱十个陌生人,要跟五个陌生人产生交流。
反正就有很多类似的这种任务,王一都完成了。
前两天都很顺利,到了第三天,考试临近结束了,王一来了我们北方人的豪气劲儿了。
他兜里还剩下200多块钱,他就请每个人吃了一盘炒面。
六个孩子六个观察员,一共是十二个人,花了一百多块钱,兜里还剩不到100块钱。
他算好,这点钱,买张回昆明的票足够了。
没想到,乐极生悲了。
11 赔了风扇,王一兜里只剩下三块钱了
王一请大家吃面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你看看你们这些天辛苦的,就一天乐了,哥们儿我天天乐。
刚说完这句话,王一住的青年旅社店长过来找他,说你把我们的一个电风扇整坏了,你得赔90块钱。
本来还挺得意的王一,傻了,划拉划拉兜里的钱,一共只剩93元。就说这个不是我弄坏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弄坏的啊。
店长说,不管,是你房间里的电扇,你就得赔。
王一委屈得说不出来话。
他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和店长谈。
谈判没成功,王一没办法,给我打来了求助电话。
任务完成前,所有遇到的状况,都算是考试内容,我不能给他任何意见。
我只是说,如果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弄坏的,你可以投诉旅游部门和酒店协会的管理部门。
他还真去投诉了,但是没用。然后他选择了报警。
警察来了以后,一看,很小一个事儿。
警察说,你要证明不是你弄坏的,不然你就得赔偿。
王一没辙了,想了想,说,那这样,我赔您45元,这个风扇您拿去修一修,修好就行了。
如果这样的话,他买一张回大理的硬座儿票的钱还有。
青旅的管理人员说不行,得赔。
王一一咬牙,说那行,我赔给你,但你要把这个坏了的风扇给我。我就当买了个二手风扇吧。
人家还真给他了。
赔了风扇,王一兜里就只剩三块钱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没有钱买火车票回大理了,一张昆明到大理的绿皮硬座火车票是47块钱。
12 王一在硬座座位底下,睡了一夜
离任务结束的时间,只有六个小时了,除非王一能在六个小时之内再赚到44元。
否则,就意味着王一这次期末任务失败了。
大家都觉得,对一五四年级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一就不服气,他想了个赚钱的办法。先用ipad编辑了几首苹果手机的铃声,然后到马路上找一些女孩子。
他说:“姐姐,麻烦你来听一听这个音乐好听吗?”
女孩子听了,说好听。他就会说:“我是猫猫果儿的学生,来昆明考试,旅馆说我把他们风扇整坏了,但其实不是我整坏的。我现在被讹上啦,兜里没钱了,回不了家。我把铃声导到您的手机里做好,你给我一块钱,可以吗?”
就这样,一块钱一个,一块钱一个,王一卖了二十几个人,挣了二十多块钱。
这并不容易,平均要推销七八个人,才会有一个人肯买铃声。
王一觉得这样太慢了,又回到青旅想办法。
他看到别人在打台球,就给打台球的人拍照,拍完以后,吧啦吧啦,把自己的悲惨遭遇说一遍,说哥哥,你能不能把这张照片儿买了,帮帮我。因为这个照片是您嘛,这也是我的一个创作,我也签名儿了。
这帮小伙子听他说完,还挺被他感动的,就问他你还差多少钱?
他说我还差二十多块钱。一个小伙子说,那我给你25块钱,再请你吃碗面。
那个好心的大哥哥给了他25块钱,把火车票的钱补齐了,还请他吃了盘炒面。
王一赶去昆明火车站买回大理的票。硬座票都卖光了,只剩站票了。
王一累坏了,在硬座座位底下睡了一夜。观察员也跟着受累,站累了就坐地板上。
那个帮他的大哥哥,他俩现在还加着微信呢。
王一在座位底下躺了一夜
13 自己选择了回到传统初中上学
人生中的几件大事,都是王一自己拿主意决定的。
为了能顺利衔接上初中,六年级下学期我们把王一转到了昆明的一所私立贵族国际学校。
小学毕业的前一个月,王一突然郑重其事地找我和他妈妈聊天。
从晚上九点半一直聊到凌晨两点半。
这次长达五个小时的谈话,让我意识到,他的思维完全是猫猫果儿思维啦。
他的逻辑性非常强。先是讲了很多私立学校的弊端,总结下来有三点:第一点,他觉得中国人在那里边儿不受待见,属于二等学员;第二点,他觉得这个私立学校的学习氛围和体制内学校差不多;第三点,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学校有规则,但是不执行;有价值观,但是不践行。
他说:“基于这三点,我绝不上这个私立学校的初中,我要回到下关上传统初中。”
他说他理解的传统初中,就是要好好学习,成绩好呗,他觉得自己在传统初中也能生存得很好。
我和王一妈妈态度是一致的,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可以做决定。只要不是非常出格儿,我们都不会反对。
就这样儿,王一回到大理,进了下关一中初中部。
猫猫果儿小孩在传统初中也很好
14 王一主动给自己报了补习班
初中上了一个多月,王一觉得自己成绩需要提高,没跟我们商量,自己跑去培训机构。
培训学校的老师见他一个人,问他,你家长呢?
王一说,又不是我家长来补习,是我来补习。我是您的客户啊,您接待吗?
老师觉得这个孩子挺有意思,说我当然接待啊,那您有什么需求呢?
王一说,麻烦您给我安排一个45岁以上的语文老师。再安排一个30岁以上,语文非常好的英语老师。
因为我爸爸常说,外语好,首先要母语好啊,好的翻译都是母语好。
另外还要找一个数学老师,最好是在校的老师。然后,我还有一个要求,我要各先试听一节课。
老师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小孩,新鲜。还真给王一安排了试听课,换了几个老师。
等老师都确定了,王一开始谈价格,问你们的课多少钱一节?
老师说100块钱一节课。
王一说太贵啦,能不能优惠点儿?
老师说你买100节课的话,给你六千九,相当于69块钱一节。
王一说,能不能把您的电话借我,我给我妈打电话,让我妈给您转钱,我决定在您这儿买100节课先读。
那天下午我和太太正跟客户开会呢,王一电话打来了。我太太拿着电话出会场去接了。
接完电话回来,跟我简单说,儿子自己去补习班儿买了100节课。
我说,那挺好的,没问题。
然后,王一就成为他们班66个人当中唯一个主动给自己报补习班,想要学习的人。
也就是说,他觉得学习这件事儿,不是为谁而学,他是为自己而学的。
这是猫猫果儿给他的最重要的东西,他拥有对世界和未知领域探索的好奇心,拥有主动学习的内驱力。
端午节,孩子们自己设计、制作的“舟”下水了
15 王一突然两个月没问我要零花钱
到了初一下学期,我和他妈妈有一天突然意识到,王一已经两个多月没管我要过零花钱了,这非常非常奇怪。
他妈妈说,要不你找儿子聊聊看是怎么回事儿?
我就问王一怎么回事儿。
王一说:“爸爸,我不知道这个事儿对不对,所以一直没敢跟您说。”
我说那你说说呗。
他说:“学校里边儿净留一些莫名其妙的作业,让大家做PPT课件儿。家长呢,不愿意帮孩子做这些。孩子呢又不会做。我呢,就帮他们做,然后收费。”
我说那你收多少钱呢?
他说五块到十块。
我说那也太少了。
他说:“哎呀,老爸,你要知道这些初中生的消费能力,不太行啊。”
我就问他,那你是怎么运作的呢?
王一说:“我就拿猫猫果的规则管理他们呀。把时间都分配好,要是到点儿了你还没给我传资料,对不起,我就不给你做了。我就拿这个事儿建立了我们班级的时间规则,以及其他一些规则。所以,我现在活得有点儿像在猫猫果一样,实在太轻松啦,因为大家都会遵守规则嘛。”
猫猫果期末任务途中
他跟同学定了个规矩:9点半前我要学习,9点半前和视频都给我。我9点半开始做,11点半交货,不满意,钱退给你。
有一个同学给了钱,10点半才给素材,王一把钱退给他,说你不守规矩,我不给你做了。
王一不仅会做PPT,还会摄影。他给篮球队摄影,给cosplay穿汉服的初中女同学们摄影、剪辑,凭本事挣钱。
接下来的几个学期,他基本上不管我和他妈妈要零用钱了。那一年的压岁钱,他用来买了一台电脑,基本上是专业干这个东西了。
16 敏于受影响,烈于展个性
初三独自回老家看望奶奶
那天回来,王一跟我分享了一下心事,说他喜欢一个女孩儿,用自己的钱给她买了一个心形的巧克力。
我就像朋友一样,听他说。
他说完了,我说:“儿子啊,男女生彼此喜欢呢,很正常,但是界限和尺度很重要。这个窗户纸最好别捅破,捅破就没意思了。然后呢,我最恨‘早恋’这个词儿了,要么就恋,要么就不恋,没有早恋这一说。”
王一听我说完,很惊讶:“老爸,你的思想很先进啊。”
我说你别捧我啊,你看你把巧克力送给你喜欢的女生,不会有任何回应。
儿子又问,为啥呢?
我说你看啊,这个巧克力她甚至于都不知道谁送的呢,对吧?很普通。但是你要写上一句话就不普通了。
他说那写什么呢?
我说,儿子,你写木心先生的那句名言“‘敏于受影响,烈于展个性’,王一共勉。”
王一问:“爸爸,这啥意思啊?老爸大佬,你说这啥意思?”
我说:“你看,你都不知道啥意思,她肯定也不知道啊。因为她不知道啥意思,她才能跟你产生沟通啊。她得来问王一,你给我写这句话什么意思呢?然后你就可以回答说,‘敏于受影响’,就是我们大家一起要非常敏感的,受到好的美的影响。‘烈于展个性’呢,就是受到影响之后,要展现我们自己的个性,展现我们的思想,要展现我们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啊。”
王一听了我的建议,马上写,从来没见他那么工整地写过字,一笔一划的。
礼物和卡片送出去后,回来跟我说,那丫头请他吃了一顿肯德基。
当然他俩没谈恋爱啊,就保持了一个很好的少男少女的神秘感吧。
17 王一说,我不想上高中,我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初三毕业,王一又为自己的人生做了主。
王一的中考成绩是407分,普通高中的录取分数线是380分,但因为王一不是大理户口,只能在私立高中和中专里选择。
王一去了解后发现,私立高中每学期六次考试,末位淘汰制,每个学生有六次犯错的机会。
排队打饭的时候,都要拿个小本本背单词。午饭不准超过15分钟,上厕所不准超过五分钟,迟到5分钟就要被记过,六次记过就被劝退……每天洗脑唯成绩论。
我们真的不想为了让儿子因为要上一个大学,而把之前在猫猫果儿建立起来的价值观崩塌掉。但又觉得,不上大学,会非常遗憾,很纠结。
我和他妈妈也不想让他学设计,这一行太辛苦。
但王一就是喜欢设计,自从到大理,就一直跟着我们。我们开头脑风暴会、做设计、去工地测绘,他都愿意跟着。
小学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制作PPT、摄影,包括3d、CAD等这些专业的设计软件。
他都是自学的,遇到不懂的,就去请教我们手底下的设计师,设计总监。
王一非常正式地找我和他妈妈谈。
他说:“虽然你们不想让我干设计师这一行,但是我真的喜欢,我必须要学这个。一分钟都等不了了,我要从现在就开始学设计。我不想再在高中浪费三年时间,所以,我决定读云南省建设学校三加二的大专班儿,学设计专业。”
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认真地沟通了五次,每一次王一都非常坚定地表达这个意见。
他总结了三点:
1.一切都是过程,而不是结果……上高中是过程、上中专是过程、上大学也是过程……所以,过程中的每一种艰辛才是应该体验的。
2.我的生存能力虽然极强,但是我真的受不了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而去妥协,听他们洗脑,为了成绩放弃一切,放弃自我。到了大学再学设计,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学习,打好基本功。
3.我喜欢设计专业,我喜欢美术专业……并不完全是因为咱们家是做这个的,我真的从小就喜欢这个专业。
15岁的王一,对这件事情的认知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18 我们既是父子,又是朋友
2020年9月,王一以大理白族自治州全州成绩第二名,进入了云南建设学校,建筑装饰与室内设计专业(3+2大专班)。
用王一自己的话说:“爸爸,我现在真的是当鸡头不当凤尾啊。”
王一当了班长、团支书,用猫猫果儿的那套经验和规则来管理班级,班主任基本上是甩手掌柜。
王一好像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归处一样,活得如鱼得水,很快乐。
现在一直保持专业课第一,文化课第一的成绩,每学期都拿奖学金,还参加了好几个全国性的大赛……
想起几年前刚到大理时的那个小男孩,胆怯、内向、压抑又很焦虑,真的像做梦一样。
现在的王一非常自信,展现出来的不可战胜的那种气质,我真的很羡慕。
我们一家三口建了一个群,每天晚上10点到11点都要视频聊天,聊专业,聊艺术,也聊最近的时事和他学校发生的事情。
儿子现在对我简直就是知无不言,既是父子又是好朋友。
王一的作品
我和太太的业务范围,主要是做民宿酒店的设计,以及旅游相关的商业场所设计。
2020年,因为疫情的原因,旅游业不景气,我们决定重回北京发展。
王一在大理上学,我和他妈妈在北京。
王一要代表学校参加全省的一个大赛,正在备赛,很长时间没回来。
前段时间特意请假回来了,跟学校说,我已经两周没见我爸我妈了,我要请假回去陪他们一天。
王一未来想做一名创意型的设计师,往室内和建筑方面发展。
他给自己设计的道路很清晰,中专毕业后,考昆明纺织工业学院大专,再专升本昆明理工大学或者云南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应该在清华美院,或者北京工业大学,因为那里有他的师叔或者师爷。
我们基本上半个月全家聚一次。昨晚,我们一家三口在大理相聚,聊到凌晨两点。讨论设计的思考逻辑,讨论做人的修养,讨论猫猫果儿刚刚办的初中……
林冬老师
虽然王一已经毕业好几年,我们一家和他在猫猫果儿的班主任林冬老师仍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就像一家人一样。
寒暑假,王一都会回猫猫果,帮林冬老师管一管学生,或者给猫猫果儿的弟弟妹妹分享一下,作为一个老猫猫果儿是什么样的一种成长状态。
19 王一是被魔法学校加持过的孩子
最近,王一和另一个同学组队参加一个设计大赛。
从团队的组织,到PPT的逻辑、制作、美化,再到比赛时的路演,都是王一带着伙伴独自完成。
比赛结束后,王一把视频发给我,我看了非常惊讶。
方案路演的时候,下面坐了四十多位评委老师,几百个旁听学生,王一完全不紧张,自信又淡定,得了全校第二。
答辩的时候,评委老师问了三个很犀利的问题,王一都从容作答。既有开放又有规则。
王一说,这些问题都是我在猫猫果儿就玩剩下的,难不倒我。
猫猫果儿就像一座魔法学校,不仅会影响王一一辈子,还改变了我们一家。
学会放手,给予孩子足够的尊重和信任,他的人生让他自己来。孩子一定会成长得比你想象的更好。
这听起来多多少少有点妖孽……别人不知道,反正王一是被猫猫果儿加持过的学生。
我很庆幸,8年前,我坚决地把王一从北京带到大理,送到猫猫果儿。三年的经历,已经足够滋养他一生。
想让娃成为你吗?还是比你更辽阔?
文|猫猫果儿校长 陈钢
记得王一来的时候,猫猫果儿的小学探索刚过两年。
2012年3月,猫猫果儿幼儿社区开学。一年多后,家长们凑钱建了小学部,因为乐见这个社区教育的成长,我也凑了份子,之后就被稀里糊涂地被叫成了“校长”。
做教育这件事充满思考,争议和琐碎的过程。王一来时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印象很深的是一件小事。
在猫猫果儿,放学后孩子们互相邀约是很平常的事,有次一位妈妈讲到她车上拉了三四个男娃回家,听到后座的孩子们聊天:
“我都三个月没有见到我爸爸了。”
“我七岁前就没咋见我爸”
“我有两个爸爸。”
“嗯,嗯,我有八个爸爸。”
最后一句显然是吹牛。不过在猫猫果儿,“世界多元人人不同”,是许多家长理解世界的方向和娃们显而易见的基本认知。
第二个说话的娃是王一,那时他有一张受过欺负的脸,虚张而敏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江湖气率直的爸爸和温婉知性的妈妈。
爸爸会揍王一。于是有了入学后和他爸的第一次聊天。
聊了很多,总之只有一个建议:“在你爆掉之前,给孩子三次提醒。第一次:我有点生气了哦。第二次:我已经很生气了。第三次:我马上就要揍你了哦!之后你再揍他吧。”
大概过了半年多,他爸妈来找我,说一次都没捞到揍娃的机会,现在他和娃很亲,“关系都超过他妈了!”
王一妈在边上笑,说回了一趟东北老家,王一从体能到自信都超过了当年“欺负”他的同学。
“秒杀!”他爸说。开心又得意。
是啊,家是情感联结的地方,应该是温暖的容错空间。爱也没有前提,如荒野江河自由流淌,且有迹可循。孩子错了吗?挫了吗?回家抱抱。
之后班级家长会上,只要他爸开口,就是不绝的东北段子味儿,娃在爸的眼里,上天了。
五年级的王一变得义气、担当、独立,也会调皮和时不时的爆烈。就像被他爹灌顶一样。成长的同时,在同学和老师间都感受到了一些不适和压力。
于是有了和王一爸爸的第二次聊天:“想让娃成为你吗?还是比你更辽阔?”
后来有近两年时间,我很少直接介入对王一成长的讨论了。根据我的分工,这通常意味着在猫猫果儿环境中孩子自己可以长得很从容了。
猫猫果儿是孩子们的学校,更是大家的村庄。我觉得有未来社会的样子——它能够接受多元复杂,八卦开放, 在矛盾中变化成长。是我认为的物种演化的好环境。
王一爸爸提到的那节语文课,孩子们关于“分享”的探讨。特别典型。
以问题为驱动。提出问题,让孩子们自己去探索。
答案并不重要,探索和讨论的过程,才是这堂课最大的价值。
这样的讨论环境里走出的小学生长到初中,就会朝向终身学习的方向走。
驱动力是没有统一答案的。目标并不是最重要的,开启孩子们的思考,过程的丰满就是追求。
重点是开启,答案需要在环境中和成长过程中去找。
所以,社区很重要,大家需要身体力行去呈现真实的多元的价值观,而不必把老师认为的东西讲透。这样孩子才会主动去找属于自己的价值观,拥有一生的学习内驱力。
初中之后王一消失了两年,期间会不时听到家里的反馈,总之很欣喜。
大约初二下半年,王一回到学校帮忙,也被邀请和高年级的学生家长聊天。那次我听到了这样一个孩子:他平和坚定,友善自信;他能够为大家设计规则,也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意义;他有目标,更享受过程。
又过了几个月,学校群里流传一张照片:在肯德基,王一和一个女孩相向而坐,像大人一样在聊天。
那一刻我觉得我喜欢他们全家。另外,忽然发现“校长”这个外号也蛮好的。
陈钢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