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旅馆,我们的手表指针显示的还是阿根廷时间早晨7点钟,巴拉圭首都亚松森当地时间只有6点钟。太阳已经升上了地平线,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习习的凉风吹来,令人十分的神清气爽,昨夜的闷热潮湿已是恍如隔世。
沿着宁静的街道,步行大约5分钟的光景,我们就来到了亚松森老城的中心 - 英雄广场。这儿仿自巴黎的先贤祠,建有一座白色的万神殿,祭奠巴拉圭的首任总统卡洛斯-安东尼奥-洛佩斯(Carlos Antonion Lopez)和他的儿子佛兰西斯科-索拉诺-洛佩斯(Francisco-Solano-Lopez),以及其他的战争英雄。神殿的门口有两个戒装的卫兵守卫,奇怪的是作为一个内陆国家,这儿站着的两个卫兵却是一身洁白的海军装束,也许走向蓝色海洋也是这个国家世代的梦想吧。殿内的墙上挂满了大小不等的纪念铜牌,其中台湾赠送的中文铜牌“英烈千秋”显得格外醒目。殿中央的地下室里放置着覆盖着国旗的洛佩斯父子两代的棺木。父亲卡洛斯-安东尼奥从1814年开始执政,全力发展工业和农牧业,引进欧洲先进的技术和管理。在与邻国和平相处的同时,大量购置先进的军械,建立了当时南美最强悍的一支常备军。在50年不到的时间里将原来默默无闻的巴拉圭建设成南美最具活力的强国。可惜的是,父辈近半个世纪的努力,到儿子手里5年不到的时间就付之东流了。头脑发热的佛兰西斯科-索拉诺在1864年底同时向巴西,阿根廷和乌拉圭三国宣战,以区区52万人口的巴拉圭挑战人口在1千万以上的三国联盟。仅在图尤蒂一役,巴拉圭最精锐的2万5千人的常备军阵亡达1万8千人之多。历史学家写道:图尤蒂战役可以说是灭绝了巴拉圭的西班牙种族后裔,在队伍前列的官兵是这个国家所有上等家族的男子,他们几乎全部阵亡。许多家族,特别是在首都,没有留下一个丈夫,父亲,儿子或者兄弟。被留在亚松森的所有男人,包括老人,印第安人,奴隶和少年全部被编入了国家军队稀疏的行列中。玩火者自焚,自封的元帅佛兰西斯科-索拉诺最后战死沙场,他给巴拉圭带来的是国土损失1/4,人口锐减1/2以上,而且在幸存的21万人口中,男人只有2万8千。以至在战后的50年中,1个男子常常要负责10个女子的生育,80%的儿童是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就是这样一个几乎给自己国家造成亡种灭国的独夫,居然可以100多年来被尊崇在意味着国家最高荣誉的神殿之中。据说这是因为他以弱抗强,战斗到底的英雄气概。在世界各地,此类自不量力,头脑发昏的英雄不乏其人。其实对绝大多数的人民来讲,这样的英雄不要也罢。
从神殿出来,面积不祘太大的英雄广场已渐渐地有了生气。售卖土产工艺品的小贩们忙碌着把各色木雕,首饰和皮具摆放出来,;擦皮鞋的小车一辆接一辆地被推放到街头;上班的男女匆匆忙忙地穿过广场;悠闲的老人们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手里捧着插着特殊吸管的茶杯,身边放着暖瓶,一边吸着马黛茶,一边聊着天;一位年轻的少妇在广场中央的草地旁支起一张小桌,1岁左右的胖小子在桌旁的草地上独自玩耍,少妇自己忙着在石钵中用力捣着一些草药般的植物,一小把一小把捣烂后分别装入塑料袋,摆放在小桌上。过往的行人中常常有人停下,掏出几枚硬币,买走一小袋已经捣烂的草药。将这些草药和马黛茶冲在一起喝,更能提神醒脑。而风靡几乎整个南美洲的马黛茶,就是起源于巴拉圭。
随着太阳的升高,亚松森老城的街头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和世界上任何其它的城市一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与阿根廷和智利不同,在亚松森的街头很少看到纯种的白人,来来往往的都是黄皮肤黑头发,个头不高的土著或者混血人种。事实大概就像历史学家所说的那样,大部分高贵的西班牙家族早在100多年前已随着他们的英雄去了另一个世界。街头巷尾的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些形形色色的警察,其数量之多,就好像昨夜刚发生了一场军事政变。蓝色上装,佩戴手枪和警棍的轻装警察;土黄色制服,外罩防弹衣,腰缠黄澄澄的子弹带,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的重装警察;西装笔挺,腰间鼓鼓囊囊,拿着步话机的便衣警察。站在街头向任何一个方向望去,总能看到几个神情紧张,衣着各异的警察。在所有的银行门口,取款机旁都还有银行自己荷枪实弹的警卫。这儿真是一个名副其实警察国家,用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来形容也不为过。作为旅行者,我们固然可以因此而放心地漫步街头,不必担心有人从后面突然袭击。但想想一个社会的治安必须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维持,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亚松森始建于1537年,是南美洲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作为城市发源地的老城区沿着宽阔的巴拉圭河展开,庄严肃穆的白色大教堂,古朴典雅的银行办公楼,幽静的住宅窗户上的铁铸栏杆和深深的庭院,无一不散发着浓郁的西班牙风情。位于国民独立大街顶端的政府宫雄伟壮丽,这座始建于巴拉圭战争时期的大厦,具有巴黎卢浮宫的影子。粉红色的议会大楼则格外的庄重朴实。大大小小的广场和绿地,高高低低的青铜雕塑,成排的绿树和摩登的高楼将亚松森的过去和现在有机的联系了起来,漫步其间,令人心旷神怡。
远处的巴拉圭河风平浪静,点点白帆在天际缓缓地移动。令人遗憾的是巴拉圭河滩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贫民窟打破了老城和谐的气氛。破木板和生锈铁皮搭建的棚屋连成一片,昨夜的大雨在棚屋之间的泥地上留下片片水塘。衣衫褴褛的孩子们在追逐玩耍,大人们则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发呆。贫民窟几乎是每一个南美洲大城市的不治之症,但像这样贫民窟和国家政府机构比邻而居,只有一线相隔的还是第一次看到。每当我们走到贫民区的边缘,立刻会有警察跑过来阻止我们越界。豪无疑问,在街的那一边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是切-格瓦拉也不会贸然涉足其中。使我们疑惑的是,无论是从政府宫还是议会大厦的窗户向巴拉圭河望去,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河岸上破落不堪的贫民窟,这个国家的高官们坐在铺满波斯地毯的豪华办公室里,天天看着百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过着如此贫困的生活,难道就没有一点自责?一丝内疚?可惜从街上的现状来看,贫民窟的存在似乎只是促使这个国家的高官们持续不断地扩充警察的编制和经费,巴拉圭的兔子可没有不吃窝边草的习惯。
下午5点左右,我们坐在民主广场边的长凳上,让已经有些酸胀的双腿彻底放松。天空开始昏暗下来,阵阵凉风把中午的暑气一扫而空,片片黄色的秋叶随风飘落,在地面上盘旋飞舞。6个年轻人组成的小管弦乐队在广场对面像模像样地吹奏起来,热情奔放的南美音乐在不大的广场上空回响。一个3-4岁的小女孩随着音乐欢快地扭动起自己的腰身,把坐在旁边的年轻母亲逗得咯咯直笑。广场四周到处都是身穿学校制服,还背着书包的中学生。和世界其它的地方一样,在和平环境下长大的中学生都已显露出早熟的青春气息。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相互传递着点燃的烟卷,男女同学嘻嘻哈哈闹成一片。有些同学情到浓处,干脆相拥在一起,享受着青春的甜蜜。历史的创伤,生活的不公,在这一刻似乎都已悄然淡去。我们揉了揉自己的双腿,向旅馆的方向走去。生命的延续,社会的发展自有其不为人道的规律。民主广场的这一幕情景让我们对亚松森的明天增加了一些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