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诗歌陪同诗人一起死去---闲谈诗歌美

2021年10月28日星期四

 

    中国诗歌界的现状是,诗人还活着,可他的诗歌已经奄奄一息了。要不是诗人凭借自身的关系和圈内影响力,他的诗歌恐怕早就死了。我这里所说的诗人是指所谓的名诗人或者是一些刊物的头条诗人或者是其作品被某网站推举为《每日好诗》的作者。

    这里举两个例子,让我们了解一下当今的诗歌是什么模样。

    例一:《瀾沧江在云南兰坪县境內的三十三条支流》的前五行:

    澜沧江由维西县向南流入兰坪县北甸乡

    向南流1公里,东纳通甸河

    又南流6公里,西纳德庆河

    又南流4公里,东纳克卓河

    又南流3公里,东纳中排河

    (来源,网络)

    要是一位地理学家或一位战地军事指挥官来读这首诗,也许他能读下去。若是普通读者,如果也坚持读完此诗,我敢说,他一定会晕倒在地。当然,此诗也给我们指明了一个方向:想要作诗,先精通地图。

    例二:《关窗人》前四行:

    我坐在窗前,就像在世上流浪

    影子进入身子,我进入影子,旧事与肉体贴合

    一滴水花自愿坠入爱河

    将窗外的楼房和山脉一一作废

    (来源,中国诗歌网)

    这首诗不长,但读者读了这几行就足够了。再读下去,被窗户卡住的就是读者,而不是远山的陡峭。

    归结起来,当今诗歌要么低俗媚世,要么故弄玄虚故作深奥。后者更盛,大有不把读者气死决不收兵的架势。十几年前,我曾在珠海的一家当地报刊上看到过一首七律诗。之所以说看,是因为我根本读不下去;之所以读不下去,是因为短短的几行诗,有好几个字不认识。我之所以至今记得,是因为它的鬼怪模样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我知识浅薄,深知无法担当品读大文豪们所著诗歌的重任,但也明白,自古以来,真正好的诗歌绝不会有那么多的生僻字。而当今一些自由诗(现代诗,下同),文字大多认识,但作为诗歌,我仍然无法读下去,原因是那些诗歌太有学问。

    许多诗人看不上余秀华,是因为她是一个普通农妇。她的出现让诗人们的重心失衡。可她的诗,真的比许多名诗人的诗好很多。起码她写出了两首让普通读者喜欢的诗,一首是《我爱你》,另一首是《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作为名诗人,如果没写出一首让普通读者喜欢的诗歌,那他的“名”就是虚伪的,即名不副实。

    再看看古代的诗词名家,从李白、杜甫、白居易,到李煜、苏东波、李清照,谁没留下过不朽诗篇?要强调一点的是,他们那些不朽之所,不仅诗人喜欢,稍微有点知识的普通百姓也喜欢,几百年上千年依然如此。所以说,诗歌的生命力源于普通大众,而非诗人群体。

    怎样的诗歌才算是好的诗歌呢?一言蔽之,就是能给读者带来美感的诗歌,而且这种美感会长久根植于普通读者之中。换句话说,它既能给读者带来瞬间的激动,又能让这种激动回味无穷。

    诗歌要给人带来美感,首先必须具备美的潜质。或者说,它首先应该是一种美的存在,然后等待审美主体的照亮。就像梅花给人带来美感,是因为梅花本身具有美的潜质,是一种美的存在;癞蛤蟆不能给人带来美感,是因为癞蛤蟆本身不具备美的潜质,不是一种美的存在。而诗歌的生命力就在于它是否创造了不同时代不同社会群体所认可的共性美(社会审美风尚)。

    怎样才能让诗歌本身成为一种美的存在呢?

    首先,文字浅显,表意清晰。古代那些有名的诗歌都很容易看懂,即使不透,但起码也有个七八成。毕竟时代过于遥远,社会和文化的变迁又如此之快,要是当时那个时代的人来读,应该是非常容易读懂的。如李白的《静夜思》(现在只剩下“床”的争议),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现在只剩下“赤壁”地址的争议)等。而现代的诗歌,如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顾城的《一代人》,舒婷的《致橡树》等,也很容易理解。有人把海子、顾城和舒婷称为朦胧诗人,但他们几首值得反复品读的诗歌都不朦胧。相反,那些真正朦胧的诗歌早已被人弃之。作为诗歌,少许的朦胧都会有,除了纯白描的诗歌之外。但朦胧要有个度,过度了的朦胧就成了妖魔鬼怪,而不是诗歌了。很难找到一首用字生僻、表意十分晦涩模糊的诗歌会成为一首经久不衰之作,因为一首很难读懂的诗歌本身就影响它的美感。

    其次,意象意境美。寓意于象,要自然而不刻意强求,同时又要给读者提供可以通达的窗口,即可望但不完全可及。如果说,美的特征是非真实非逻辑,那么,完全脱离真实和逻辑的美就是主观美、妖魔化的美,因它否定了美是主客观的统一。“象”的选择极为重要,它们应当与作者所要赋予的“意”以及所追求的意境密切相关。如果瞎乱选择或“意”与“象”牛头不对马嘴,即情景互不交融,那只会削弱诗歌的美感。看看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里的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夕阳的选择,对小桥流水人家而言,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幅美景;而对断肠人,则共同构建了一幅凄惨悲凉之象。所以小桥、流水、人家的选择也很重要,它们进一步强化了断肠人的断肠之感。

    意境是意象的升华,它既源于意象,但又高于意象。它是一种人生感、历史感、宇宙感。如果一首诗歌的意象处理得当,读者就会自然而然地获得一种妙不可言的意境,即意境美。

    其三,要给读者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这种空间可以是哲理上的,也可以是推理上的。如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究竟是什么意思?前后完全不相关,却又为何放在一起?这就靠读者自己去解读。我的理解是,当作者面朝大海时,此刻的心情就像见到了春暖花开一样愉悦。再如余秀华的“有时我是生活的一条狗,更多时,生活是我的一条狗”(余秀华:《我只是死皮赖脸地活着》),表意清晰明快直接,但其中的哲理却能让读者思考一辈子。而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一代人》)更是在哲理和推理上都给读者留下了宽阔的思考余地。

    其四,韵律美。现代诗歌已很少强调韵律的作用,但一首好的诗歌一定要有韵律美。“诗”和“歌”之所以放在一起,因为诗就是歌,有些诗(尤其自由诗)虽不适于用作歌词,但它们读起来应该像唱歌一样动听。这包括节奏、韵的匹配等要素。我赞成现代诗歌的写作对韵律不要要求过严,只需要一定的韵律“感”即可。而对于旧体诗词的写作,如注明了“律”、“绝”或词牌名的,则应尽量遵循韵律要求。如没注明“律”、“绝”和词牌名的,则可天马行空,作者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感觉来写作。人类在进步,诗歌要发展,我们总不能让几百年上千年的那些旧规矩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其五,形式美。诗歌的形式有时能增添视觉和听觉上的美感。这是因为形式影响到诗歌的节奏甚至韵律,并给读者带来不同的视觉听觉效果。旧体词有各种词牌名,其实就是诗歌不同形式的体现。格律诗也是如此。自由诗中也存在形式上的特意安排,如行数的规定,某诗句反复作为每段的开头或结尾等。读过沃尔特·惠特曼的《哦,船长!我的船长!》的人,对此一定有深刻体悟。

    总而言之,一首好的诗歌必须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心灵互相映照,一方面使作者的意象世界得到充分的释放,另一方面又使读者在品味作者意象世界的同时产生出自己的意象世界。在意象的“转移”过程中,如果也发生了意境的“转移”,那就形成了作者与读者的共鸣。就读者而言,在阅读过程中(审美体验)所获得的意象和意境就是美感。

 

    海子、顾城死了,但他们的一些诗歌还活着。诗人啊,你死之时,是否希望你的诗歌也陪同你一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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